第23章 第二十三个愿望
夕阳西下, 方维之和文艺部的同学告别之后去食堂给狗崽子买了鸡腿,可是等他回到寝室, 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目光移向开着的窗户, 方维之皱了皱眉。他就知道时叙中午的时候态度不对劲,果然心里着九九。
顺手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方维之开手机, 问道:“他去哪儿了?”
他问的要是别的狐狸肯定二话不就把时叙卖了,可是准备生日惊喜什么的, 出来完全就失去了惊喜的意义,而且一开始就是它提醒时叙这件事情的, 这会儿绝对不能自嘴巴。
“他……”狐狸眼珠子乱转, 见方维之面有不耐眼露杀气, 赶紧编了个瞎话,“他天气太好了他想去公园找他新认识的伙伴玩耍。”
“伙伴?”
“对,你忘记了吗, 就是那只萨摩耶啊,特别大特别白的, 上次他在公园认识的。”狐狸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方维之自然不相信狐狸的鬼话,时叙虽然是有点狗性,但总归还是个人, 压根听不懂狗狗的叫声在表达什么意思。
脑补出一大一两只狗冲着对方互相汪汪的场景,方维之觉得脑袋疼。
“公园是吧,我去找他。”
狐狸倒抽一口气,又不敢推翻它自己的话。早知道方维之是个行动派, 它就应该把地方的远一点,什么公园啊,这下吃不了兜着走了吧!
然而来不及等狐狸采取补救措施,方维之已经把手机放兜里出门了,它只好躺在床上装死。
校门口,秦秋露牵着方思为慢慢地走进来,进进出出的学生们有有笑,来来往往的汽车和自行车一辆接着一辆,洋溢着高等学校特有的包容与自由气息。这些学生都处于人生中最好的年纪,不知岁月哀愁,不理人事纷争。
秦秋露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脚步也停了下来。
如果方维之没有那么早就离开,她应当是有幸可以见证那孩子长大成人的吧。
“妈妈,”方思为拽了拽秦秋露的手,,“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呀?”
秦秋露抹了抹眼睛,蹲下轻捏方思为的脸,眼中的笑意灿若星辰。
“我们要去见你哥哥。”
家伙睁大了眼睛,很不可思议似的:“哥哥?妈妈不是哥哥可能不会回来了吗?”
“傻瓜,你都是可能了。”
方思为嘴一撇,躲开秦秋露戏弄的手,好奇地追问:“那哥哥长得帅吗?”
“肯定很帅,玉树临风。”秦秋露笑着站起来,牵着方思为继续往里走。
很奇异的,当你将一个人心翼翼地护在心上,哪怕你们很久没有见过,冥冥之中那不可割舍的情感也会将你们连在一起,为了重逢之时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你。
方维之注视着同样呆愣的秦秋露,抿了抿唇,慢慢地朝她走过去。
冲动之下一走了之,方维之现在其实对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已经不太记得了,可是假使一定要他的行为不负责任,那对于他来,对不起的人只有秦秋露了,如果不算上他那贪污腐败的父亲和后来才生出来的方思为的话。
秦秋露跟以前几乎没变化,眼角的细纹和头上的白发都用化妆品和染发剂遮掩了过去,看起来不像五十上下的妇人,顶多三十多岁的样子。除了时叙之外,方维之能勉强辨认的唯二的故人恐怕就只有秦秋露了。
记忆中的眉眼褪去了青涩,胖乎乎的肥脸也变得棱角分明,秦秋露几乎不敢与方维之相认。她怨过,也恨过,恨每个人都有中二的时候,怎么就方维之的中二毛病这么严重,被时祺三言两语一忽悠又屁颠颠地跑出去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有一段时间秦秋露特别怀疑自己的教育方式,她怕她会把方思为教得也那么钻牛角尖,那到时候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真的没法活了。现在方维之都这么大了,又不得,骂也不舍得,她那股气注定只能憋回去了。
一个心绪复杂,一个心中愧疚。
两个人就这样在校门口沉默着,最终还是方思为朋友先开了口,他松开秦秋露的手,两步蹦到方维之面前,扬着下巴问道:“你就是方维之吗?”
秦秋露猛然回神,哭笑不得地拉方思为:“思为,怎么话的呢。”
方维之拍了拍方思为的肩膀,问道:“你觉得我们长得像不像?”
“一点都不像。”
“那是我帅还是你帅?”
方思为认认真真地量了方维之半晌,有些不甘心地:“等我长大了肯定比你更帅。”
方维之沉沉地笑了笑,一把抱起方思为。
看着他们一大一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的样子,秦秋露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方维之轻轻揽着她,深邃的眼中仿佛浸满了柔和的光芒。
方思为纳闷地问秦秋露:“妈妈,哥哥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哭?”
秦秋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真心实意道:“因为妈妈高兴得不得了。”
路过校门口的学生都在暗暗地瞟方维之,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抱着个孩子还搂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像负心男被找上门的样子。啧!不得了,这事儿要是真的,新晋男神在运动会开始前就要凉凉了吧?
方维之抿了抿唇,:“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秦秋露连忙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对,对,这里人太多了,你看我……”
狐狸不了解方维之的曾经,秦秋露和方维之又语焉不详的,第一反应是方维之给时叙戴了绿帽子,还是一顶超级大的绿帽子……不对,那孩子看着都是上初中的年纪了,方维之才几岁啊,再努力也不可能那么早就整出一个孩子来吧?要么……是准备当背锅侠?
狐狸独自一狐缩在床上胡思乱想,耐心地等时叙回来再跟他探讨这个问题。
这时候元气满满的时叙已经顺利地来到了花店,花店老板正在为订单上的备注头疼呢。什么叫做等会儿会有一只柴犬来,只要把花放到狗狗的袋子里就可以了?
现在鲜花都卖得挺贵的,把花给一只狗也太儿戏了吧?老板着实不能想象这位客人的想法,就在他努力地客人电话还没通的当口,时叙跑到柜台前,乖巧地蹲在那儿“汪汪汪”。
整理花的店员一眼就瞟到狗了,顿时像发现了奇迹似的大喊老板:“真的有狗狗来啊!天哪太聪明了吧!”
巧了,这位店员正是纪嘉慕:“诶,我感觉它怎么有点眼熟?”
老板愣了愣,跑到柜台前面挺身一看,柴犬,有个袋子,真的跟留言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时叙见老板久久没做出反应,以为是狐狸写备注的时候没写清楚,他想了想,绕过柜台跑到里面,指着桶里几只白玫瑰叫了两声,然后抬抬脖子向老板展示他的购物袋,爪子胡乱地挥动几下,尽力模仿着老板把花给他的动作,然后做出一副满足的样子,甩着尾巴走出花店。
看着柴犬自导自演了拿花的全过程,老板和纪嘉慕惊得像两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
老板终于相信这狗确实是主人派来取花的了,他一脸玄幻地从隔壁间拿出已经包好的花朵,见柴犬比较矮,购物袋的底端会摩擦在地上,于是细心地把花剪短成了捧花的长度,并且斜着放在袋子上,让时叙可以更加安全地带着品相完好的花回去。
时叙高兴地冲着老板摇尾巴,哈拉哈拉卖萌一番之后离开了花店。
路上的行人都惊异地看着时叙,感觉用乖巧的狗狗送花什么的都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没想到能在现实中撞见。
时叙给方维之订的蛋糕尺寸并不大,因为时叙记得方维之时候不喜欢吃蛋糕,有一次时祺过生日,时爸时妈热情地邀请方维之一起来家里玩儿,而当时叙唱完那走调的生日歌之后,方维之只是喝了点白开水就回家了,他嫌蛋糕太甜腻。
考虑到自己的体型也无法捧住大蛋糕,时叙干脆就弄了个的,只当做一个象征物罢了。
蛋糕店老板比起花店老板还要墨迹,生怕路上一颠蛋糕就不能吃了,而且还担心狗崽子流口水或者掉毛什么的,用盒子和绸带包了好几层还是觉得不放心。
时叙不得已在蛋糕店里撒泼滚,老板再三在网上确认买家的要求不变之后,只能无奈地蛋糕放进了袋子里。
蛋糕的重量一加上时叙感到脖子有点不舒服,微微扭了扭脖子就准备往回赶了,要不然天都晚了方维之肯定会担心他。
这时候蛋糕店里的大电视正在播放六点整的整点新闻,时叙眼角的余光突然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孔——郝常健。
由于时叙“车祸去世”,时家在临海市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击,郝家趁虚而入恨不得把他们一派的人安插到各个部门,派系形式陡然间就发生了变化,如果真让郝家运作得逞,时系一派的势力将被压缩到北方。
时叙眯了眯眼。
时祺曾在电话里他的车爆炸不是偶然,但是苦于事故现场的证据被毁得太彻底了而不能轻易发难,那些暗地里靠不光明手段搜集的东西又不能摆到台面上来。时祺最近一直忍受着郝常健的得意嘴脸,还为弟弟的安危心烦,情绪能好才怪了。
时叙心里冷笑,背后放阴招还想名利双收,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虽二爷我现在本体不能上场,我也得给你安个炸/弹让你先喝一壶,否则真对不起你在新闻里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呢!
方维之带着秦秋露和方思为到学校附近的餐厅吃饭,这家餐厅位置僻静而且海鲜超级棒,特别受学生的喜欢。
方维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忧时叙还不回来,让秦秋露等他一会儿。
秦秋露登时不高兴了:“你的找个地方一起坐坐原来只是让我和你弟弟一起坐?我是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这孩子怎么老是分不清重点!
方维之正想解释,方思为朋友突然拽着他的袖子:“哥哥,我肚子饿了。”
服务员恰好走过来,笑着把菜单递给方思为,道:“朋友,我们餐厅的海鲜很有名哦,你让你哥哥请你吃吧。”
方思为开菜单就被那些看似美味的图片给牢牢地吸引住了,不时地发出惊叹,秦秋露则双手环胸一脸不满地盯着大儿子。
方维之犹豫了一会儿,拉开椅子坐下了。
秦秋露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和方思为一起看菜单。
方维之哪有心情吃东西,他开手机,当着妈妈和弟弟面不能问狐狸,但是狐狸知道方维之开游戏肯定是要问时叙的事情,时叙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了,甩着尾巴哼着曲颇为自得,狐狸于是使劲地冲着方维之点头,示意他完全不用着急。
秋蟹肥美,方思为朋友一个人在那哼哧哼哧地拆蟹,秦秋露要帮他掏蟹肉他还不让。
秦秋露无奈,喝着饮料和方维之聊起他走后的事情,方维之三言两语把自己经历中的惊险全都轻描淡写遮掩了过去,秦秋露却知道他话只三分的习惯,越发心疼。
“你还去过非洲?我以为你不曾出过境……”
方维之淡淡道:“没待多久又回来了。”
“那里的条件是不是很不好?”
“很多地方大搞基础建设,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只不过他去的肯定不会是不糟糕的地方。
“好歹也算工作……”秦秋露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强笑道,“那你工作中有什么心得吗?”
方维之沉默了半晌,道:“活着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秦秋露的眼眶又红了,然而还没等她出什么来,方思为的脑袋突然嘭得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秦秋露吓得几乎跳起来,赶紧抱住他,方思为急促地喘着气,“哇”得吐了出来,服务员急匆匆跑过来察看情况,很有经验地:“海鲜过敏了!”
“什么?”秦秋露不敢相信。
方维之蹙了蹙眉:“你之前不知道思为海鲜过敏?”
秦秋露尴尬地低下了头。
方思为出生那阵恰好是方家支离破碎的时候,她在医院里没躺几天就撑着爬起来东奔西走,心里恨极了方维之的父亲,又不得不为他周旋。那时方思为是托给张妈照顾的,也许张妈察觉了方思为海鲜过敏的事情,所以秦秋露这么多年,但凡跟方思为一起吃饭,张妈准备的饭食里就不会有海鲜。
秦秋露后悔极了,对自己亲儿子的了解竟然比不上张妈,她真是太不称职了。
海鲜过敏可以致死,方思为又吃了那么多,方维之不敢耽搁,赶紧叫车送方思为去了医院。
狐狸也被这事情的发展整懵了,一时忘了及时通知时叙,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
时叙回到学校的时候路灯全都亮了起来,汽车的进入已经禁止,他从门走进去,却看见有一大帮人正从X大学生会议厅往校门口这边走过来。
时叙看了他们一眼,本来不算理会,敏锐的听力却让他捕捉到了“方维之”三个字,离开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我去他娘的,X大怎么那么牛啊,不就仗着有场地又是是东道主嘛,故意让我们Z大的出丑是不是?”
“谁不是呢,开幕曲没我们的事儿,开场词也不用我们交的,现在连国旗方阵和鲜花方阵都要裁减人数,当我们好欺负!”
“你们今天是没看到,我陪着琪琪一起去参加选拔的,他们航院学生会文艺部的一个干事直接一轮就把她刷了,琪琪可是去年十佳歌手亚军呢!”
“我知道那个干事,叫方维之的,听根本没有高中学历,不知道怎么入的大学学籍,一本正经地着批评的话,满口喷粪一样!”
时叙听到这儿毛就炸了,你你你你算老几啊你,敢这样我以前的好兄弟未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关系的男人,你掂量过自己几斤几两了吗!那个叫琪琪的他有印象,重感冒音调完全不准,目测下周运动会的时候也不会康复,无奈只能劝她放弃,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变成方维之故意刁难了?
“哼,听那家伙下周跑3000米,你们给我支个招儿,有什么办法让他出出丑,给琪琪出口气?”
“可惜了,他要是参加足球就好了,我有一双边缘特别锋利的钉鞋,到时候脚一抬往他脸上一划……”
“汪!”这家伙的笑容还没持续两秒就见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只疯狗,看着的牙齿倒很尖利,上去就在他腿上来了一口!
“啊!什么狗东西!”
最开始话的男人见同伴被咬了赶紧冲上来一把抓起时叙狠狠地扔开,时叙一开始想得很好,怒火都往头顶冲了也没忘记把花和蛋糕放下再上,可是那男人甩得角度那么刚好就是时叙放花和蛋糕的地方,时叙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购物袋在眼前越放越大,来不及施展一个乾坤大挪移就“噗”一声成了一只奶油狗!
反应过来的众人想跑过去时叙,时叙连哀叹一下倒霉的时间都没有,慌慌张张叼起还能拯救的花就跑,它个子,三下两下钻进灌木丛不见了。
后来,当方维之好不容易安顿好方思为深夜回到学校的时候,狐狸告诉他时叙还没进宿舍。
方维之顺着草地的路走进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时叙那思考狗生的背影。
两只爪子可怜兮兮地抓着仅剩的一枝花,身上的毛被奶油沾得乱七八糟的,浑身都好像带着某种黑气。
之前在医院里,秦秋露提起她之所以选择今天来找方维之正是因为她记得今天是方维之的生日,方维之立即联想到了时叙鬼鬼祟祟的表现。狐狸见暴露了就干脆跟方维之交代了。
方维之静静地走过去,坐在时叙身边。
时叙垂头丧气道:“你都知道了吧,是不是觉着我特傻……”
方维之两手穿过他腋下把他抱起来,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很高兴,真的!”
时叙扭捏了一会儿,颤颤巍巍地把手里最后一只白玫瑰送给了方维之。
“谢谢你,宝贝儿,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我给你唱个生日歌吧?”
“……这就不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