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读书习字
“乌栗。”见到果然是她, 碧铃惊喜地唤出声, 喜上眉梢,“你怎么来了?”
又见她一身黄衫干净整洁,面容白净,想必没有在守门的青龙那里吃到跟她曾经一般的苦头, 才放下心来,走过去在凳子上坐下。
“本来我也不想来的,可是你不在,我一个人呆着实在是无聊,就想着来找你玩玩儿罗。”少女一边着,又往嘴里塞了块糕点,点点头称赞道, “果然味道不错。”
又突然想起正事, 对着碧铃怒目圆嗔道:“你溜就溜,连招呼都不一声,害得我那日在你的门口敲了许久的门, 若不是桃翁也找上门来,我敲到天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只可惜她一双杏眼,即使瞪得再大再圆, 看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威慑力。
碧铃联想到她所描述的那副傻傻模样, 反而噗嗤笑出了声, 又急忙有些羞愧地捂住了嘴,解释道:“当时事发突然,我听到桃翁的话时都懵了, 只想着找到能让我保命的人要紧,哪还来得及想那么多。”
“哼。”乌栗粉唇嘟起,好半天还是软了语气,从乾坤袋里一样样往外掏东西,“这是桃翁托我带过来的。”
碧铃定睛一看,尽是他自己酿的酒,不禁口渴起来,随手算掀开一罐尝尝,却被她一把拦住:“这个不行,这个是石榴酒,还没有酿好呢。”
“那这个呢?”碧铃指着另一壶问道。
“这个也不行,今年秋天酿的,是桂花酒,味还不够香醇。”
“呃…看着她将一壶壶就摆在桌上,可就是不能喝,碧铃馋虫都犯了,眼巴巴看向故意不告诉她哪一壶可以喝的乌栗,双手合在掌心,娇滴滴唤道,“乌栗,好乌栗~”
“行了行了。”抚下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乌栗无奈指了指其中一瓶道,“这个,杏花酒,刚刚好。”
她话音未落,碧铃便闻声迫不及待地掀起壶盖,清新的酒气霎时扑面而来,碧铃陶醉地闻了闻:“嗯,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取来两个酒杯,她与乌栗两个酒鬼自然是捧杯对坐,一杯接着一杯细细品味,聊起分开这些日子各自所经历的事。
喝着桃翁的酒,碧铃自然还是要先问问他进来如何,乌栗听见便不屑地摆了摆手:“别了,还是老样子,终日喝酒种花,跟隔壁山的山神溜溜弯儿,半分上进心也没有。”
听见她用上进心这个词来形容桃翁,碧铃托腮笑了:“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到你这儿就成没上进心了。”
“因为有了对比啊。”她放下酒杯,重重叹了一口气,“连你都能飞升成仙了,他这么个土地神,也没想过上天谋个一官半职,整天守着无尾山那一亩三分地,等你成仙后反倒在你之下了。”
“嘿嘿。”碧铃端着酒杯不好意思地讪笑到,听起来的确是怪怪地,桃翁不知长了她几千岁,可就是甘愿一直守在无尾山,倒真是没有上进心了。
“对了,他还托我问问你,可找到了你要找的人。”乌栗话锋一转,询问起来碧铃的情况。
“找到了,让他放心吧。”碧铃狡黠地眨眨眼,又补充道,“不过我倒真没想到,这福泽深厚之人,还只是一位皇子呢。”
“皇子,有多?”乌栗不觉有些担忧,“这样岂能助你渡过雷劫?”
在听到雷劫二字时,床上的狐狸一跃而起,似是被吵醒后睡意全无,貌似漫不经心地迈着懒散地步伐走到碧铃脚下,在她腿边蹭了蹭。
碧铃顺手抚摸着它光滑柔顺的毛发,安慰道:“大约是八九岁,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不是还早着吗?”
听到她的话,乌栗像被针扎了般泄了气,又抿了一口酒道:“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天雷来势滚滚,以你的法力,定然抵抗不了…
又被嫌弃了,碧铃满头黑线地断道:“也不一定啦,到时候自有办法。”
见她依旧是面带愁容,唇角翘起:“再了,不久我还可以去仙门修行,到时候定然法力定然能精进不少。”
“真的?”乌栗半信半疑,开口问道。
“千真万确。”碧铃低低应道,又举起手来发誓,“骗你是猪。”
“行吧。”她伸手了个呵欠,一路上绷紧的弦总算是松了下来,眯着眼道,“我困了,不喝了。”
现在本就该是睡觉的时辰,碧铃将酒瓶盖上,将一瓶瓶酒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任由她自己像床上摸索去。
谁知此时原本在脚下呆得好好的狐狸又一跃蹦到她膝盖上,碧铃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的眼窝处形成一片阴影,抿起唇角温声细语道:“吵醒你了吗,怎么不睡觉?”
赤赪口不能言,愈发觉得她可能是个傻子,历劫成仙这么要紧的事,稍有不慎便会丢了命,她还笑得出来,还能优哉游哉地喝酒,果真是奇才。
搞不懂狐狸为什么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碧铃只当它是在闹起床气,芊芊五指不轻不缓地在它头上揉了揉,也跟着了个哈欠朝床上走去:“睡吧。”
赤赪嫌弃地从她怀里挣脱,从床上跳到地毯上,自顾自闭上眼。
床上有外人的味道,他躺不下去,还不如睡地上。
碧铃摸不清楚它在使什么性子,无辜地挠挠头,困意袭来,扭头睡去。
床上两个喝得醉醺醺了的人倒是睡得香,地毯上的赤赪去始终也难以闭上眼。
想起方才二人的谈话,这么久以来,他心中的疑惑,总算是茅塞顿开。
她千里迢迢来朝安,费尽力气进皇宫,心翼翼守着那个屁孩,都是有原因的。
她这样傻气的一只白鹿,竟然还能得道成仙,赤赪在世间游走千年,自然知道妖类成仙有多不易。
他曾经亲眼看到过一只老虎精没能扛过雷劫,被一道道天雷劈得焦黑,一口气都不剩,千万年的修为,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遑论她了,那么弱的一只白鹿,只怕是第一道雷下来,就能灰飞烟灭。
思及这些,赤赪转眼便忘记他一刻钟之前取回内丹的算。
至少在她历经雷劫之前不能取回来。
他定然只是可怜她罢了,有些烦躁地闭上眼,赤赪不明白为什么她都不急,他在这儿东想西想做什么,眸中带着阴郁闭上眼,强迫自己睡去。
待到第二日碧铃醒过来,同床的乌栗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在枕边留下了一只纸鹤。
她拿起纸鹤,它便像是感受到了人的注视,发出了声音。
正是乌栗少女般清脆悦耳的声音:“我还要去皇宫的地方看看玩玩,就不守在你这儿了,告辞,保重。”
碧铃抿起唇角一笑,又摸了摸腰间装满清酒的乾坤袋,心里暖暖地,对着纸鹤道:“我知道了,你也保重。”
语罢,便对着纸鹤吹了一口气,摊开手心,任它从窗口缓缓飞出去。
梳理好头发,碧铃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便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声“圣旨到”。
在皇宫待了这么久,她对这些规矩也算是一清半楚,圣旨便是皇上的消息传来了。
她可懒得去听那个负心汉了什么,躲在屋内不肯出去。
传旨的太监一扫殿内,压根没想到还有碧铃这么一位在宫中没有名字的人,见都跪得整整齐齐,便宣旨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即使碧铃关着门躲在屋内,也总能听见几句断断续续地:“...品行端正...敦敏...封为太子...苍生福泽...修行万星门,钦此。”
接着便是众人的谢主隆恩。
前面的话她听得模模糊糊,可后面几个字却听得真切,修行万星门,这便是要让殿下去万星门修行的意思?
碧铃淡淡蹙眉,想起昨夜那位付先生对她过的话,便知道这圣旨定然有他在其中作用,又想到他让自己做的事,忙在等到外面安静后,去寻找持着圣旨回了书房的殿下。
此时景弈渊正坐在书桌旁整理收到的圣旨,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连碧铃一步步走近,都没有察觉到。
碧铃低头,便能看见他头顶的玉冠,乌发搭在肩上,在眼窝处形成一片阴影的纤长睫毛,面上皮肤白皙,不带有半分情感,像是要羽化成仙了似的。
于是忍不住蹲身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殿下?”
“嗯?”他这才如梦初醒,看向对面鼓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碧铃,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你喝酒了?”
乖乖,她不过拿袖子在他面前一晃就闻出来了,碧铃心虚地垂下眸子:“没...没有啊。”
虽是这样着,却掩耳盗铃地自己也闻了闻衣袖,真的味道有那么明显吗?
见她分明是在撒谎,景弈渊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方才的积郁一散而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得如同泉水般,带有几分愉悦,不回答她的话。
知道自己被看穿了,碧铃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殿下在看圣旨吗?”
“嗯。”他点点头,“你要看吗?”
嘴上虽然是问着,但已经随手将它递了过来。
她就不该问这个,碧铃愤愤咬唇,她根本就不识字呀,看这个做什么。
皇子总算是看出了问题,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你看不懂?”
“也不能是看不懂吧。”在他的怀疑目光之下,碧铃无力地强行狡辩,“就是大家都还不熟,不认识。”
“过来。”他没有多什么,只不过往旁边挪了一半的空间出来。
碧铃蹭蹭搬着自己的坐垫,老老实实坐在景弈渊身边,双手环抱着膝盖,等着他降尊纡贵,指点一番。
她甫一靠近,衣袖间的酒香在他鼻尖就愈发浓郁,清新的酒气混合着少女本身的香甜气息,久久徘徊于他身边。
景弈渊不动声色地再往旁边挪了挪,碧铃不解,又凑过去了一点。
末了,他食指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似是训诫般出一句:“以后少喝点酒。”
听听这话,碧铃好不委屈,昨天乌栗还担心这么殿下能不能助她成仙了,怕是没有看见他管教人的时候,让碧铃心中顿时冒出四个大字:少,年,老,成。
“知道了。”她软软绵绵地开口,再怎么不高兴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谁让这宫里他是老大呢。
唉,皇宫里本来就无聊,连喝口酒也要被万般约束。碧铃托着腮帮子,看起来好不哀怨。
感受到了她的闷闷不乐,景弈渊抿抿唇,想了想道:“至少喝了以后不要在衣服上留下味道。”
他这句话算是放宽了,碧铃葡萄般水灵的眼珠锃地亮起来,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她就知道,他人美心善,定然不会那般严苛。
见她的脸色变得比天上的云还快,景弈渊也不禁笑了起来,又兀自将唇角压下去,指尖点上圣旨:“这上面的字,你可有认得的?”
“呃…碧铃装得认认真真地看了片刻,就是咬着唇不话。
“没有?”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饶是碧铃脸皮再厚,此刻面上也带了一层薄薄的粉色。
看见她的反应,景弈渊便心中明了,只不过他的确没想到她会连字也不识得一个,就算是一般的寻常百姓,按道理而言也能认得几个字,更何况她看起来从来没吃过什么苦,怎么会没有人教她读书识字呢。
其实关于识字这件事,不能算是无尾山教学不发达的锅,桃翁也曾将山中妖召集在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过。
可偏偏碧铃喜欢睡懒觉,不喜欢规规矩矩坐在那儿,从未认真学习过,当桃翁提起时,她还振振有词:“识字有什么用,我又不靠那个吃饭,又不去人间当教书先生,何苦学那个。”
气得桃翁吹胡子瞪眼,却也奈碧铃无方,只好任她去了。
如今呆呆坐在殿下身旁,碧铃支支吾吾,哪里还有当时的伶牙俐齿,只恨自己现在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景弈渊墨画般的眉头一皱:“皇宫之中,要想待下去,虽不必你满腹文韬,但也应当识点字才行。”
着,便起身走到书架旁,似是在寻找什么。
碧铃被他一训,只好蔫头耷脑地撑着下巴不话,一幅任人宰割的模样。
半晌,景弈渊拿了两本书回来,放到她的面前:“这是《声律启蒙》,一会儿我教你怎么读,你便背下来。”
“启蒙?”碧铃虽然不懂书里是什么,但好歹也是一知半解,鼓圆了一双杏眼,“那不是孩子读的东西吗?”
景弈渊不回答她,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碧铃霎时嗫嚅着唇瓣噤了声。
“云对月,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在碧铃暗自流泪的时候,他已经轻启薄唇,读了起来。
他读得极为标准,每一个音都咬得轻而切,声如冷玉,泠泠作响,每一个转折,都浑然天成。
见他如此投入,碧铃也不好意思开差,只好规规矩矩地挺直了腰板,跟着他一句句读下去。
景弈渊虽然看起来是在拿着书教她,却余光时不时瞥向碧铃,若她面露难色,便知她定然是不解其意,于是停下来耐心解释。
书中每一段句子都极为押韵,碧铃本身也不笨,再加上他的解释,不消一下午的时间,便背了一大半。
观琴从书房前走过时,摇头笑笑,殿下在他们这些宫人面前一本正经,在碧铃跟前,却是事必躬亲呢,连读书这种事都要守着。
背得这样快,连碧铃自己都没想到,不禁得意起来,唇角高高翘起。
她这副模样,倒让景弈渊想起自己在太学读书的时候,他的六哥也是这样,凡是哪篇文章背得快了。得意得尾巴都敲到天上去,被夫子抽点时,却又因为紧张结结巴巴,磕磕绊绊,最后被刚正不阿的夫子不留情面地教训一顿。
只不过...景弈渊扫了正认认真真把玩着手指的碧铃,她要比六皇兄看起来顺眼多了。
碧铃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才注意不到他在想什么呢。
一口气背下来,她无意中瞥见被放在一旁的圣旨,方想起自己来找他所为何事,急忙刹住了。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景弈渊挑眉看向她,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饮,又见碧铃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茶看,还抿了抿唇瓣,心中明了,又给她倒了一杯。
碧铃接过茶润了润嗓子,才犹豫着开口道:“这圣旨上,写的是什么呢?”
“立我为太子,明年三月前往长齐山拜入万星门修行。”
“明年三月?”碧铃没有料到还要这么久。
“正是。”他垂下温和的眉眼,目光不明地看了随意被扔在桌上的圣旨一眼,似是早已料到,“万星门除了初春三月,别的时间一概不收徒。”
“那…碧铃深吸一口气,有些迟疑地问道,“我可以同你一起去吗?”
没有想到她会问得这么不确定,景弈渊转过头,眸中含着不解,“那是自然。”
他从没想过把她一个人丢在皇宫中,只想着时时刻刻看好她,若等到他回来,她不见了怎么办。
见他答得这么大方,碧铃一愣,即刻高兴得像捡了金子一样,露出洁白的贝齿笑得灿烂。
不过景弈渊接下来的话却又在她心上破了一层凉水:“但你至少要将这本书上的字全部写会。”
“啊…碧铃白白嫩嫩的一团脸垮了下来,委屈巴巴地拿手指扣着衣上纹的牡丹花纹,“可是我已经会背了。”
她面露愁容,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似的,搞得景弈渊都觉得自己是个恶人,却又不为所动:“本是想让你将蒙学十三经都看完的…
“我写,我写,我保证全都会写。”他话还没完,碧铃急忙断,匆匆应道。
十三经,听起来就不简单,她还想不想睡懒觉了。
背书容易,写字却难,碧铃一开始连笔都拿不好,却又固执地不肯让他教她,哪有在孩子面前事事都要教的,岂不是丢光了她的老脸。
她哪里知道,每次她坐在窗边咬着笔杆苦哈着脸认真写字的时候,远远近近路过的宫人看见了这幅痴态都要忍不住偷笑。
就连赤赪也觉得她的模样实在是好笑,若不是知根知底,谁会知道这么个每天对着纸笔愁眉苦脸的少女会是千年老妖呢。
碧铃每日唯一的盼头,便是乌栗时不时会溜进来与她聊聊天,谈谈朝安城的事。
比如秋夜胡人街卖的烤全羊啦,东巷的八宝粥,南街的酥糖,都听得碧铃口水直流,心生向往。
乌栗更是艺高人胆大,还时不时给她带一些美味的糕点到宫里来,碧铃每次吃得不亦乐乎却又心惊胆战:“你这么大胆地进进出出,就不怕那只青龙逮着你。”
“切。”乌栗不屑地摆摆手,满脸傲娇,“不过是一头蠢龙罢了,每次我溜进来都看不见,有什么可怕的。”
真的是这样吗,碧铃一边往嘴里送着花生糖,一边暗自怀疑,明明她可记得之前她刚来的时候,被他追着赶了好远,弄得灰头土脸的呢。
不过又见乌栗脸上的自信,只好将自己的怀疑吞入腹中。
差不多半个多月的时间,碧铃总算是将整本书上的字都认会了,抱着书就兴冲冲地去书房找景弈渊,满是期待地等着他兑现当时的承诺。
谁知殿下却食言而肥,又悠悠拿出一本《三字经》,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碧铃装作不懂的样子,根本没有想到看起来言必有信的殿下居然会做出耍赖这种事。
“之前是我低估了你。”景弈渊一本正经地解释,“既然学得这么快,离去万星门还有那么长一段时间,岂不是浪费。”
难以反驳,碧铃恨恨拿着书回了屋,一连了好多个岂有此理,最终认命地一本接着学了一本。
乌栗形容她就像她在朝安城外的农户家里看到的驴子,面前绑了根胡萝卜,便能推着磨一直追一直追,却始终也吃不到,还怂恿她直接撂担子不干了。
“可是…当碧铃真的想要不学时,眼前仿佛就出现殿下那双黑玉般的眸子,以及他眉间隐隐的忧色。
她也隐约觉得,就算是她一个字也不学,景弈渊依旧会让她去万星门,但她若是真的不学,他定然嘴上不,心里也会有几分失落吧。
想了半天,碧铃只讷讷憋出一句:“他也是为了我好。”
“你呀。”乌栗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碧铃的脑门儿,“被一个十岁不大的孩子吃得死死的,丢不丢人。”
“你不管嘛。”碧铃吃着花生酥,嘴里含糊不清,起身去洗手,“不跟你话,我睡觉了。”
自从乌栗来了,她晚上睡觉连狐狸都抱不成,时不时被子还要被抢光。
乌栗这只鸟精还脾气极大,碧玲发出半点儿声响都要被她训睡觉不安分,可她自己滚来滚去,挤得碧铃只能睡床边。
白天识字背书的压力与晚上睡不好觉的压力双重叠加,碧铃连眼窝都泛着淡淡的乌青,坐在景弈渊面前听他讲解时,上眼皮像灌了铅似的,不住往下垂。
头更是鸡啄米般一点一点,一下接着一下扣,发间玉钗上的珠串,也跟着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乘舟范蠡,题柱相如…景弈渊正讲到这里,却听得对面半点动静也没有,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她托腮沉睡的模样,时不时还点点头,似是在认真听讲一般。
“碧铃?”放下手中的书,他低低唤了一声,没有反应。
她一阖上眼,没有那双水晶般黝黑的眸子夺人眼目,浓密睫毛下眼窝处的青色便更为明显,一看就是睡得不好。
本来就的一个人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睡觉时还蹙着秀气的眉头,看起来更为可怜。
景弈渊只当是她白日里学得太辛苦,心中不觉有几分自责。
想叫醒她回屋睡觉,却怕她醒来后反倒睡不着,又担心她着了凉,索性起身将门窗都关上,找了条毛绒毯子,给她在身上贴得严严实实。
一室安静,只有袅袅檀香绕柱散发的气息和景弈渊在翻阅手中书籍时发出的沙沙响声。
虽然姿势不大对,碧铃一觉却睡得极为安稳,直到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纸窗撒了一地的金沙,她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舒展一番早已麻木的手臂,正想要取下身上的毛毯,却一时不适凉意袭来,急忙将自己过得更紧。
“醒了?”景弈渊抬眸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下眸去。
方睡醒的她杏眼朦胧,水汽氤氲,粉白的脸上多了层淡淡的红晕,眸中看起来虽是不谙世事,却是摄人心魄的娇艳。
只看一眼,便叫人忘了书中圣贤的是什么。
“殿下怎么不叫醒我。”碧铃不满地嘟起嘴唇,害得她睡得手脚僵硬。
“还有一个月便是除夕。”看着她裹得像个粽子,景弈渊方才心中的不安又淡了些,却不回答她的问题,“你想出去玩吗?”
“真的?”碧铃的双眸亮晶晶地闪耀,她早就想出去了,忙不迭点头,“想想想。”
语罢,便眼巴巴望着殿下,只等他大开尊口应下来。
“那除夕便老老实实在重华宫等我,待我结束了宫宴,我们一起出去。”
“好呀。”碧铃满怀憧憬地将手合拢抵在娇的下巴处,撒娇般对着他道,“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去胡人街,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天知道每次乌栗到那里的美食的时候她有多向往。
她一双黑玉般明亮的眸子巴巴望向景弈渊,倒映出他的身形,像是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依赖,眸中的幽黑叫人沉沦。
景弈渊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中的白玉狼毫,埋下头,低低嗯了一声。
自那日之后,碧铃盼星星盼月亮,都在等着除夕夜的到来。
幸好上天像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年末的最后一个月,下了几场雪,碧铃喜欢得不亦乐乎,转眼旧年的最后一天便到来。
到了年底,景弈渊果然忙得很,终日锦衣玉冠,披着狐毛大氅,参加宫中的宴会。
碧铃懒得去看外面的人,一个人躲在屋里吃着酸酸甜甜的果脯,好不快活。
天冷了乌栗也懒得出门,两个人将门一关,设了一道结界,谁也听不到她俩嬉笑吵闹的声音。
到了晚上烟花在皇城空中一簇接着一簇燃放的时候,碧铃便知道景弈渊快要回来了,他答应过她要出去玩的,于是抱着手炉在廊下等着。
她冻不着,手炉自然是给殿下准备着的,正满怀期待等着时,一直守在屋里的狐狸却不甘寂寞,也跑了出来,在碧铃的腿边转儿,嘴里还不住呜咽着,看起来有几分凄凉。
碧铃于心不忍,最终还是将它抱了起来:“带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出去玩。”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话出口之时原本还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狐狸瞬间似乎双眼带笑意眯着,像是极满意她在什么。
唉,碧铃暗自叹了一口气,要是它在殿下面前也有这么乖巧就好了,她也不用夹在中间两头吃瘪。
曹操,曹操到,赴宴回来的景弈渊远远看见站在昏黄灯光下的碧铃,面上的寒意如被春风吹散般化开,待走近看见早已捷足先登,懒洋洋依偎在她怀里的狐狸,化开的寒冰又重新一寸寸凝结起来。
碧铃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一见着他便脆生生喊道:“殿下。”
又急忙将手中的手炉塞到他的手心。
赤赪躺在碧铃手肘间睥睨了面色不虞的少年一眼,呵,一个被她抱在怀里,一个只能自己抱手炉,谁更重要已经是不言而喻。
碧铃没有注意到一人一狐之间的暗流汹涌,只提步向前走去,却又见殿下没有反应,回头疑惑地朝他望去。
景弈渊的一张脸拢在大氅之中,衬得愈发只有巴掌一般大,唇上还泛着几分白,应是太冷的缘故,却固执地将手炉递给一旁的下人,淡淡道:“我不冷。”
碧铃歪着头想了想,看他的样子,定然是冷的,却又不愿丢了面子,或是怕待会儿出去了要拿的东西太多腾不出手,才撒谎不冷。
于是会意将狐狸腾到一只手上,空空的右手向景弈渊伸去,还为他找好了理由:“那殿下拉着我吧,不然一会儿人多走散了。”
凉得像是浸了雪水的黑眸这才露出几分笑意,紧抿的唇角微微翘起,景弈渊毫不犹豫地拉住碧铃向她伸出的手。
暖和,柔软,一如他在冰冷的湖水中她游过来的那一刻,全世界都是冰冷的,只有她是温暖的。
他指尖异于常人的冰冷却让碧铃心疼,将出去玩的事都抛到脑后,蹲身将狐狸放到一旁,将景弈渊的两只手都放到自己手心,一边哈着气一边手心手背地搓着。
狐狸满脸不悦,恨恨咬着碧铃垂下来的裙摆。
却见那兔崽子趁她不注意,对他扯出一个笑。
若真是头单纯的狐狸,指不定就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只可惜赤赪目清眼明,分明看得出来他笑中的轻蔑与嘲弄。
想着要吓唬吓唬他,赤赪露出尖牙对他龇牙咧嘴,却不想被碧铃察觉,轻轻在它头上拍了一下:“规矩点儿。”
景弈渊眸中的笑意更深了。
暖得他手上的温度稍微正常了点儿,碧铃才直起身把狐狸揽到怀里牵着殿下道:“走吧。”
一旁的仆从想要跟上来,却被景弈渊一个冷冷的眼色,吓得发了回去。
一路走到宫门,碧铃都能感受到怀里的狐狸依旧在生闷气,可她还是狠心决定不搭理它。
真是惯坏了,殿下年龄本来就不大,它还故意吓唬他,真把他吓到了怎么办。
出了宫门,外面的世界是五颜六色。
尽管皇宫内也是张灯结彩,可规矩森严,且自霍宛珠“睡着”后人人自危,话都不敢大声,哪有外面这般热闹。
只是朝安城中街道纵横,沿街大房屋也修得一个样子,碧铃想去胡人街瞧瞧,也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还是景弈渊拦住了一位路人,听了一番,才知道去处。
碧铃不禁感到惊奇:“殿下也不认识路?”
“不认识。”他摇摇头,带着碧铃向听到的方向走去,“我在皇宫长大,出宫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不是没有机会出去,只不过去见到了外面的繁华,终究还是要回到冷冰冰的皇宫,后来他便不想出去了,见到了又如何,只不过是徒增杂念。
碧铃安慰道:“没有关系,我不是也…
差点出自己出无尾山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她急忙停下,转而道:“我不是也不认路吗,咱们慢慢找就是了。”
语罢,踮起脚寻找方向。
“走吧。”景弈渊抿起唇角,牵着她的手向前方走去,“就在不远处。”
作者有话要: 嘿嘿~( ̄▽ ̄~)~下一章换地图到万星门,开启修仙之旅(修仙是不可能修仙的,因为我不会写,其实还是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