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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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一个人回京?”谢夫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我的老娘, 你声点。”谢世子竖起手指,“你跟老爹好不容易出来怎么能又回去?我背着个世子之名确实不好不告而别,回去清楚找机会来找你们可行得多。你跟着回去,老爹跟着回去, 万一又生出什么是非, 那前面真是白费功夫。”

    “可是……”她老娘回头望了眼那边候着的顾元恒, 担忧道,“近来有人……也不知是你爹得罪的什么人。”

    谢夫人很显然不想让自己的心肝宝贝蛋出什么意外。

    让老爹背了锅的谢昭心里有鬼,只能搬出道理劝,“你跟老爹有六叔他们在一起没什么大问题, 至于我,回京的话天子脚下再死皮赖脸去求个重兵把守能有什么问题?比我在外间晃安全多了。就是以后回乡下, 得麻烦刘叔来接个一趟。”

    鬼话真话一堆的谢昭也颇觉心烦意乱,最后胡乱的把老娘的包袱堆递给快手六,回身拖起老娘作别。

    “罗里吧嗦的也真是累,老娘你别了, 赶紧去找老爹团聚。”谢昭转头,“女人家就是事多,六叔麻烦你路上多照应。”

    快手六拍着胸脯愉快的应下,“包在叔身上!”他倒是想问昨晚上那一男一女尾随世子的八卦,但是谢昭恁是一个字也不提。快手六也不好表现得太婆妈。

    把老娘托付出去的谢昭心里轻松一点, 抱着自己的包袱卷朝着顾元恒备的马车去。

    她老娘在身后非常不舍的挥手。自作自受的谢昭只能无奈的也摇摇手作别。

    这一朝回到解放前,眼见着换个boss继续君要臣死剧本,谢世子只能苦中作乐的想, 得知本世子回京,不知沈沉衣的老娘和他便宜后爹会不会激动的跳脚?这雍京八百姻娇三千美少年是不是都眼含热泪望眼欲穿?

    少了本世子,雍京的整体平均颜值大幅度下降,有多少男儿妹儿洗干净眼睛就等着本世子这道饕餮视觉盛宴拯救他们干枯的心灵?

    想想,还是很激动的。

    谢昭面无表情内心狂刷激动二字试图催眠自己,然而比她激动的大有人在。

    拓跋的金刀公主和亲舅在树林吹了一晚上风迎接了清露的洗礼,激动得跳脚。

    金刀公主能动的第一时间立马从地上一跃而起,愤怒地指责她舅,“舅舅你看看你找的什么意中人,场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宗若慢吞吞扶着自己的腰伸展脖子,僵直的骨头几声脆响,闻言目视自己双手,居然露出一记迷之微笑。

    “她是有点调皮。”青年道,不无宠溺的语气。“不过没关系。”

    如果他那笑里没有若有所思的意味恐怕会更真诚。金刀抖抖背皮子,望天,“反正姨母已经进雍京恭贺新君登位,我们不如也去瞧瞧?”

    她想,沉迷不和谐男男相恋浑身泛着酸臭味的亲舅肯定不会答应,到时候她就可以撇开这个重口味的蛇精病开心的单飞。

    但事实了公主的脸。

    宗若居然非常愉快的应了,“好啊。”

    “啊?”怀疑自己听错的公主呆滞。

    “听大晋之人特别恪守君臣之礼,我听人文武百官都信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皇帝指东向来没人敢往西。”面容似圣光笼罩耀眼异常的青年感慨。

    “所以?”金刀迷茫地问。

    “如果我求王兄下旨向大晋皇帝求取谢府世子以修两国之好,肯定……”

    “等等!”终于觉得不对的公主断他,目瞪口呆地厘清逻辑,“求求求……求娶?那不是我们拓跋男儿对人家公主或者郡主才用的招吗?谢昭可是个世子,舅舅你这样的人家皇帝肯定不能应吧?那得荒唐成什么样!”

    受挫个两三次就开始想曲线救国是可以理解,但也别简单粗暴成这样啊,你这曲线得毫无技术含量,完全不顾剧情尺度的强取豪夺,会掉粉啊。

    “也是有点考虑不周。”在外甥女的质疑之下,青年摸着下巴突然想起,自己意中人那套伪男壳子尚且坚固得不得行,想把人套回拓跋这策略确实只能沦落成禽兽不如,于是他露出非常慈爱亲切的笑容对金刀公主道,“没关系。我突然想起,本来两年前你和世子就差点玉成好事,但阴差阳错最后居然错过了。”

    “我让王兄先下个旨放出招亲风声,大晋皇帝为了两国交好肯定愿意让世子到拓跋体验体验风土人情,到时候……”

    到时候本公主就得负责替你掩护好让你们两个狗男男暗度陈仓。公主暗想。

    拓跋青年还在冷静的畅想未来,“到时候到了拓跋的地盘,谢昭人生地不熟,我自有办法处久生情劝她回心转意,就算她抛不下故国,回大晋的路那么遥远需翻身越岭又匪患无数危机重重,人生在世总有数不尽的变端,不定历经艰难刚踏入故国境内,她就……”

    金刀公主:一个顿悟突然为离开你而后悔不已,然后痛哭流涕的回马奔向你的怀抱?

    “不幸身亡了呢?”宗若语气轻飘飘的补完结局。

    拓跋的公主僵住:这前面苦心孤诣只求心肝你看我一眼,后面怎么就求爱不成‘你让我变前任,我让你两腿蹬’?

    这令人发指的‘得不到你的人就让你变成我的鬼’,不太符合她舅舅天下和平无伤大雅的心眼人设。

    公主总觉得自己遗漏掉很重要的信息。

    暗黑版计划出炉的宗若带着外甥女启程。

    谢昭无非是有个欺君头衔在脑袋上压着,宗若想着找个机会帮她金蝉脱壳不是什么难事,总挂着谢世子男/宠的名衔,或者老被人认成乱搞男男关系,他也会心累,解决掉心头大患的谢昭,要是再拒绝他这么风清玉秀家财万贯富贵无双又情比金坚的追求者,那就不过去了。

    ◇◇◇◇◇

    廖贵妃给亲儿子送点心。

    荣登宝座成为人生赢家的七皇子皱着眉头批奏章。皇帝老娘过来之前就听出他心情不好的缘由。

    因为她这儿子颜好年轻,现在又成天下之主,无数有女儿没女儿的大臣都梦想着能当一把天子岳父,所以最近催婚催得紧。

    大概是早有心理准备,沈沉衣应付大臣们的理由相当站得住脚。先帝刚去,朝政搁置肯定是不行,‘国不可一日无君’,可见皇帝的职责少一天不履行都不行,哪能像民夫百姓死了爹死了娘就要罢工休假。所以搁置是不可能,但服丧守孝是皇帝挣表现挣民心的好机会,沈沉衣虽然对自己老爹没什么好感,但为求清净,斩钉截铁昭告百官他将守孝三年不行纳娶以尽孝道。

    先帝原先给他定的谢府姐,沈沉衣非常大度的表示不能耽搁人家姑娘年华,征得对方父母同意后一挥笔赐了门好亲事。

    刚开始官员们还觉得皇帝性情纯孝圣德明君,是三年但也没哪个皇帝能坚持三年,顶多一年就不错,反正皇帝也年轻等等也没事,大家都还沉得住气,日子定下没多久,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浮沉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刚上任的沈沉衣被催多当然心烦。

    廖贵妃看皇帝儿子吃两口糕点后就问左右顾元恒的来信。

    皇帝很上心自己那个世子竹马的消息。从前就牵挂,一朝飞天高空又没人抱团取暖就更牵挂。

    顾元恒总是无功而返,沈沉衣也从来不发火或者表现得多失望。只不过他那一直不放弃的执念总让廖贵妃觉出不对味。

    从前是戏弄调侃自己儿子对谢昭未免太好,言语里的荒唐随意也是为了麻痹人心卸掉别人心防,现在倒觉得好像真有几分假戏真做的意思。

    廖贵妃把茶盏递给宫女,擦着手,“比起京城的复杂,谢世子也许更乐得外间天远地远的自在,你又何必强求呢?”

    皇帝看完侍卫呈上的信,抬头,“母后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不做理会的态度。他脸色是一贯的冷淡,廖贵妃是他亲娘,却也没见过这个儿子自廖府零落后真心笑过几回。他时候其实很天真,活泼的很讨人喜欢。后来……后来就变了样。

    没有得到正面回应的贵妃早在儿子登基的时候就被封为太后。但她深深厌恶太后这个头衔。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她这名衔是因为她死了的仇人才有的,一听别人叫就觉得讽刺。这个冷冰冰的名号不仅让她的一言一行都被死死地钉在皇室未亡人的框架里,叫她余生替仇人守节,还令她对着亲生儿子也生出隔阂感。

    她的儿子成了皇帝,将再不是依靠她又保护她的那个的皇子。比起亲生母亲,他会越来越多看重他的龙椅和江山。

    他比她更可悲,因为他连放纵都做不到。可悲的落败身死或者可悲的寂寥胜利,他们选择了后一种,怨不了谁。

    廖贵妃抑制住一时间的感伤。

    也许是自私也许是骄傲,也许是她不够爱自己的儿子,又或许是太明白什么对他是最好的,已经成了太后的廖贵妃没有做任何争取亲生儿子感情的努力。

    宫人取走装糕点的盘子装入食盒,太后笑意盈盈地跟儿子道别。

    皇帝看她转身,眼里有一阵失落。

    因为距离感而生的失落让他忍不住开口,“母后。”

    太后回头,表情是询问的意思。

    “听闻你和独孤将军走得很近,是真的吗?”皇帝问。

    太后明丽端庄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错愕与冷肃。她轻笑一声,道,“哀家这个一国太后是不是让皇帝你丢脸了?”

    沈沉衣沉默,垂下头继续批奏折。

    太后等一瞬没有得到回答,便没有什么表情的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