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泉出这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他垂眸思索了片刻，发现似乎……当初他就是这么给大司马的。

    然后大司马就死了。

    尽管这是一种巧合，但是眼下看着柳园咳嗽的样子，又有些切合。

    然梁泉的已经算是轻巧了。

    柳园的身子骨很弱，痨病入体，按理早就去世了，了不知道为何，他却一直死撑着。

    但这终究有限度，阎王有时，命数有常，依旧是有所限制的。

    柳园闷声咳嗽起来，那声音有些浑浊，“这和你没什么干系。”

    他执意要离开，顾道士和夏山都把视线看向梁泉，梁泉颔首让开位置给他离开。顾道士等柳园摇晃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后，着急地道，“师兄，你为什么让他离开？”

    谁都能看得出来，柳园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梁泉道，“夏山跟着他。”

    顾道士：？？？

    夏山：？？？？

    顾清源和夏山双脸懵逼，但是在梁泉的示意下，夏山猛地就窜出去了，留下顾清源一个人既不甘心又迷茫地看着梁泉。

    梁泉在顾清源对面坐下，“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你去？”

    顾道士抿唇，嘴角发白，“是因为我过于冲动？”

    “不。”梁泉否定了他的猜测，道，“是因为你钻了牛角尖。”

    顾道士蹙眉，握着胳膊有些走神，“我没有……”

    “你为什么这么急切去解决这个问题？”梁泉算了顾清源的话，他虽是外温内冷的性子，但是面对顾道士等总是带着温和，少有这么直接断他话的时候。

    “解决鬼怪之事本就是我辈的职责。”顾道士立刻道。

    梁泉摇头，“再想想，你这次如此的原因是为何，这只是你在自我欺骗罢了。”

    顾清源脸色沉寂下来，红白交加，变幻无常，在日头微微偏移后，他才道，“大师兄的事，我无能为力。”

    后悔自责成为了顾道士这段时间的情绪，只是一直被他压抑着。当出了事后，突然有了一个宣泄口让顾道士可以去做，他便做得有些过火了。

    梁泉道，“大师兄一直带着你，你对大师兄自然是感情深厚，但这件事上是大师兄的选择，与你无关。”

    顾道士抬头看着梁泉，眼睛带着迷茫，“他明知道是不对的……”

    “师弟。”梁泉站起身来，手掌按在他的肩头上，“你不能替代任何人去做选择，哪怕是错误的。他人的人生，你无法取代。”

    他又拍了拍顾道士的肩膀，然后才往外走，“等你情绪冷静下来后，就去帮帮夏山吧，这一次的事情，他尚不能应付过来。”

    就在梁泉出门的瞬间，身后的屋子已经没人了。

    他重新回到自个儿屋子的时候，彘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纸人。纸人正在桌面上自个儿和自个儿玩，也没有理会彘的意思。

    刚才彘意图伤害梁泉的动作可是被这个不点看在眼里，原本彘还能稍稍和纸人玩闹一下，现在纸人都不理会他了，彘连尾巴都低垂在了身后，垂头丧气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

    梁泉进来的时候，纸人蹭蹭过去，然后爱娇地抱着梁泉的指尖，哪怕搂不住也显得很是高兴。

    白水羡慕嫉妒地看着梁泉，这才直起了身看他，“你怎么不去帮忙？”

    梁泉在他面前坐下，“不会再出事，余下的，他们可以解决。”

    “你还有点心狠。”彘的能耐比两个道士不知道厉害多少，也知道这不是他们能轻松对付的，至少也得受伤。

    “他们总不可能一辈子跟在贫道身边，早些历练也是好事。”梁泉不骄不躁地道，“你可要吃些早点？”

    彘自从上次知道了素面的味道后，知道人类的食物对他们是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就彻底失去了兴趣。

    “如果你是去上次的那家，我就去。”白水所的明显就是他们上次去的那一家面馆。

    梁泉并无不可，便带着白水去了那家面馆。许是他们来得有些晚，面馆只剩下最里面的一个位置，两个人坐下后，梁泉继续素面，而白水认认真真报了个菜名。

    “我要一碗汤。”

    ？？？

    二用一脸懵逼呈现出他现在的心情，梁泉好声好气地道，“请给他来一碗丸子汤。”

    这一点还勉强能接受，二记下来后就搭着白布到后面去了。

    等到两个人的食物都上来后，彘一口鲸吞把汤给喝完了，而难那几颗丸子就任由它沉在碗底，还有些嫌弃地道，“比上一次还不如。”

    梁泉没有应他的话，慢条斯理地夹着面条在吃。彘撑着下巴看他，梁泉这个人有些奇怪，一贯是道士，哪有这么雍容淡然的姿态，若是这般作态套在昨日那人身上……

    彘恍然大悟，他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原来梁泉有些神态，和昨日那人是那么的相似。

    梁泉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道，“我们走吧。”

    白水按住桌面，“我想去后面看看。”

    梁泉用眼神表达了他的疑惑，彘又道，“我想知道这里是怎么用面汤做出这种效果的！”

    梁泉默然道，“你便是去了，他们也不会告诉你的。”

    白水不信，梁泉便任着他去动作。

    他往后厨走去时，被二给拦下来，“客官不好意思，后面你们不能过去。”

    白水停下脚步，道，“我想知道你们这汤面是用什么汤底做的？”

    二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客官知道的，每一家店的汤底都是独门绝技，哪里有告诉外人的道理？”

    白水面无表情继续道，“买也不行吗？”

    二挺了挺胸膛，“上一次张老板用一千两银子都没买下来，难道您还能给出更高的价格？”

    白水烦躁地甩了甩尾巴，他不是在纳闷价格的问题，而是突然想起来，他似乎就没有银两这东西。

    “再了，咱老板娘在这里十年了，也从不怕别人闹事，客官可别在这里……”二没完，但是看着那意有所指的样子，显然是理解错了白水的停顿，以为他要闹事。

    十年？

    白水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而后看着他身后安然而立的道人。

    他本以为梁泉选择这家面馆是随意而为，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有所图谋？

    彘的尾巴用力一甩，想起他们昨日的对话。

    这里的汤底有灵气。

    可普通人类，又上哪里寻来这种富有灵力的材料？要不懂的话，这些材料去哪里寻来的？如果懂，那又为何把这般珍贵的东西融入汤底中，岂不可惜？

    梁泉欠身，行了一礼，清俊面容上没有半分表情，可看来却是温润，“不知柳园是否常来这店面？”

    二脸色一僵，这自然和昨天出现的事情有关，他勉勉强强道，“他的确每天都会过来，但近来半个月他已经没有再出现了，你们可不要把他的事情推到我们面馆上来，我们可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二立刻撇清关系，昨天爆出来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不管是张老板还是员外他们的儿都出事了，在平安镇中，柳园可以一口气得罪了所有厉害的人物。

    在这两人中，彘比梁泉还有面无表情，他转头看着梁泉，平静地道，“你又骗我。”

    梁泉眼眸清亮，垂眸看着眼前十七八岁的“少年”，语气幽幽，“贫道只是问了一声。”

    彘不甘心地道，“你明知道我会选择哪家！”

    “那便是你太好看透了。”梁泉垂眉，那清润的身影让彘恨不得动手。

    可惜有个凶巴巴的纸人默默从梁泉的发髻上探出头来，彘……

    彘怂，彘没有，彘不敢。

    这前堂和后厨间隔着个院子，后厨门口摇摇晃晃挂着个灯笼，灯笼摇摇晃晃，很是精致。也不知道何人做出来的，煞是好看。

    梁泉温声道，“同你家主人，贫道有法子解决柳园的问题，如果她愿意的话，还请来见贫道一面。”

    二听着他们神神叨叨的话已经有些不耐烦，正想把他们赶出去的时候，便听到身后传来柔软的话语，“泽儿，让他们过来。”

    被唤为泽儿的二低下头来，立刻让开了道路，又在她的示意下离开。

    在这院的石子路尽头，一个身披着红裳的夫人站在后厨门口，就在灯笼下方。

    她美目微动，带着一丝希冀，“刚才是你们，有办法解决柳园的问题？”

    梁泉声音低沉，“夫人还请先进去吧，日头太烈。”

    惧阳者，常为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