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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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乃是大亓皇宫内圣上专属的一处宫殿群, 进了朱漆大门后,高高的院墙内楼阁高耸。红墙碧瓦, 飞檐翘角,檐角上除了金龙,还垂挂着铜铃。

    在李公公的引路下,凉国公与陆世子沿着雕梁画栋的曲折游廊一直往内里走去。直到一处闭着的朱漆髹金菱花门前,李公公才驻下了步子。

    守在殿门外的两名宫女向着国公与世子曲膝行过礼后, 便将菱花门扇开一侧, 微垂着头恭敬的候在两侧。

    李公公向着国公与世子颔首又行一礼, 挂着老练的谄笑,缓缓道:“国公,世子, 陛下已在寝殿内等候多时, 二位请。”罢,他伸着手臂指引往殿内, 自己则默默退到了门侧。

    “嗯。”国公捊一把胡子,便携陆九卿迈进殿内。

    因着圣上龙体欠安不宜受风, 故而殿门与窗牖皆被宫女们紧紧阖上, 殿外大好的日头却连两成阳光也透映不进来。

    寝殿内画栋飞甍,早早的便燃起了烛塔。四周灯火通明, 无幽不烛, 直映得那金龙朱柱越发的崇隆严丽。

    穿过外殿,通廊两侧候着八名宫娥,见到国公与世子来了, 远远便曲膝行礼,口中却不敢言语,维持着整个寝宫的静谧氛围。

    未进内殿,陆九卿心下已有揣度,圣上的病况看来是比所传要重许多。

    待转过通廊拐角进入了寝宫内殿,龙榻便映入眼帘。龙榻两侧是两名御前伺候的高阶宫娥,圣上此时正倚靠在髹金盘龙床背上,脊背上垫着绵软厚实的绸靠,整个人看上去庸怠疲顿,病恹恹的没半点儿精神。

    陆九卿随国公走至离龙榻一丈远的地方驻下,齐齐跪地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子二人行礼的声音压制的极低,生怕扰了榻上之人的清梦。毕竟圣上此时阖着眼,一时也弄不清是睡着还是醒着。

    “国公快快免礼!”亓文帝强撑了撑身子侧卧向外面,忙伸手虚扶着,脸上略带焦急。

    凉国公自是知此时不应惹圣上焦灼,便连忙起身走至龙榻前,双手扶着亓文帝的身子将他安置回绸靠上,锁眉沉声道:“陛下,您千万好生躺着……”

    “哎……”亓文帝长叹了声,那拖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都病来如山倒,他至今也不知自己正值壮年,怎的就会一夜病倒,至今不起!

    亓文帝躺好又冲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给国公与世子搬来椅凳。”

    凉国公与陆九卿忙拱手谢恩道:“谢陛下赐座。”

    落坐后,国公首先关切道:“圣上今日感觉龙体如何?太医可曾来过?”

    “哎……”又是一声叹息,亓文帝挥了挥手,那手也只堪堪抬离了被子,很是无力。

    他略显困顿无奈道:“太医每日来都查不出个什么因由,除了开些安神的方子也做不了什么。朕的身子是越服那些药便越虚弱,整日里没几个时辰是清醒着的。”

    这时一旁的宫娥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是御前伺候的最久的,是以相较于其它下人而言,更似圣上的个左右手,自然也胆子大些。

    她‘噗通’一声跪地,眉眼间满是担忧:“国公大人,您快劝劝陛下吧,陛下一直不许太医再开药方,可是这样下去病如何好的快。”

    这名宫娥敢自作主张的出这话,也实属胆大妄为!只是出于护主心切,她全然顾不得自身安危,宁可冒着僭越的险。

    亓文帝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只是气力却好似跟不上,没能吼出什么,只抖着手指指向地上,声音颤道:“大胆奴婢……”

    “陛下!”许是怕亓文帝气大伤身,凉国公连忙扶着他的肩安抚了两下。

    陆九卿在一旁看着这幕,心下也是有许多疑惑。圣上身体向来康健,这莫名的大病来势汹汹,竟也究不出个根源!若是能当面听听太医所述,兴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

    想到这儿,他便往龙榻前凑了一步,佯作镇定的语气和缓道:“陛下,自得知圣上从寿宴那日后龙体欠安,我父便食能能安,夜不能寐。不若陛下就当让臣等心安,再召太医们来看看?”

    “是啊陛下,您就当是让臣心安……”凉国公也音色微颤,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

    亓文帝见眼前之人皆如此相劝,只觉无力,最终伴着一声长叹,点了点头,默许了。

    陆九卿转头冲着还在地上跪着的那个宫娥命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那宫娥立马脸上挂喜,挥起宽袖抹一把眼角,便激动的领命退出去请太医了。

    ……

    没过多久,两位太医一同来了。宫里有规矩,凡给圣上瞧病,无论是大病病,皆不可独断而行,至少要有两位太医确诊后,方可下药。

    两位太医给圣上叩头行礼后,又给凉国公与世子爷行了个简礼,这才上头放置好脉枕,为亓文帝切脉。

    一番细致的望闻问切后,两位太医便出了自己的分析。所之话与之前几日皆大同异,无非是脉象不稳,却尚不明确根由,还是算以安神为方调养几日。

    显然圣上已听腻了此等论断,听了个开头便转头转向里侧,无心听他们磨叽下去。

    倒是陆九卿对这些辞听的极为仔细,听罢还拉着两位太医到通廊处声询问了几句。最终,他心里有了些臆断。

    太医圣上的病看不出病因,那是因着他们并不知寿宴当晚所发生之事。

    因着两桩命案下喜事被冲,亓文帝当晚曾下令封锁所有消息,私下传播议论者死。是以除了当晚在场的禁卫与朝中大臣们,并无其它宫人知晓。

    而事后连当事的那些大人与禁卫们也不敢再谈及此事,过了那晚,那些血腥之事便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其实在今日来前陆九卿便想过,圣上这病若无实质的毒显病由,那八成便是心事作祟。换句话讲,就是亓文帝那晚被突发的状况给吓掉魂儿了!

    而他身为一国之帝,自然也是有难言之隐的。他无法面对自己胆宜受惊吓的事实,故而只得将病拖着,不愿将真正困扰内心的梦魇与太医听。

    想及此,陆九卿倒有几分愧意。毕竟此事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芷香的意外原就是他有意促成。其实这事后,他也曾后悔当日的冲动。

    想要一个的舞姬死,自然是有千百种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他本可让她死的无声无息,可偏偏他当时压不下心中狂窜的火苗,一刻也等不得!

    这种愤恨,自看到红绸上那个豁口后就压抑不住了!以至于让他顾不得那是在圣驾前,还是在自己父亲的寿宴上,更顾不得周围还有文武百官的众目睽睽!

    他只想她死,用她亲手为楚妤布下的局。

    只是却不想自己的这番报复竟令亓文帝受惊了……

    既然是心病,那自然还得是心药来医。芷香已死,此题无解,那么想要圣上不再沉浸于此段梦魇中,便只有拉回他的心思,让另一桩事来占据他的注意力。

    “王太医,”陆九卿的声音蓦然高了许多,将原本窃窃交谈的声对话传递至内殿卧于龙榻之人的耳畔。

    “陆世子?”王太医双手拱敬,却有些未懂因何被陆九卿点名,还如此大声。

    陆九卿斜觑一眼殿内,余光见内殿的人皆将目光投递至他身上,才冲着王太医问道:“本世子听闻王太医擅长祝由之法?”

    王太医脸色怔了怔,这祝由术虽被例为太医院所修的第十三正科,却是极少用来给宫中的贵人们治病。祝由之法玄虚奥妙,多半以攻心为主,实疗为辅,拿此术给圣上瞧病,显然有些不妥。

    但王太医也不敢直言,只颤巍巍有意推诿道:“陆世子过奖。下官仅仅是喜好钻研祝由之术,并非擅长,也从未以此予人治病。”

    “哼,”陆九卿冷笑一声,似是对此回复极为不满。“既然潜心钻研了又怎会不擅长?王太医这是自谦呢,还是当真鲁钝学而不精呢!”

    王太医一听这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圣上就在殿内听着,自己身为正奉上太医兼太医院院史,若是真让圣上以为自己天资迟笨,学而不精,那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下官……下官的确对祝由之术有些研究!若是有必要,下官定会善加利用。”

    “好。”陆九卿唇角勾起一抹畅快餍足的弧度,双手向身后潇洒一负,抬脚往内殿走去。

    王太医也识眼色的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直跟到离龙榻极近的位置才驻下。

    只见陆九卿缓缓转回身,问道:“王太医可知平阳侯府新添的公子生辰八字?”

    王太医微微一愣,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么久以来给平阳侯瞧病的一直是他,拿了平阳侯府不少好处,特别是这回添了公子,平阳侯更是一心以为是他长久调理的功劳。

    “回世子,平阳侯府公子乃是九月戊戌日黄昏之时所生。”

    “嗯,”陆九卿轻轻将双眸一阖,“那也就是戌月戌日戌时生人。”

    “呃……正是。”王太医略有所觉的应道。

    “那王太医可觉得这八字有何不妥?”

    王太医的额头上已渗出一层细密汗珠,怯生生的转头向龙榻上望去,却见圣上不知何时已靠着床背坐了起来,正定定的凝眉盯着自己!

    王太医一皱眉,只得承认道:“陛下,凉国公,陆世子,平阳侯府公子的八字的确是有些不妥……”

    “辰戌相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