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涟漪(9)
夏林直了直和舒适的椅背难舍难分的脊背,换了个更加端庄的坐姿,懒洋洋地开口了起来。
“傀儡师的人为了拿到这个芯片,连狗都偷了,证明里面的东西对他们还算重要。但是呢,他们并没采取直接手段,目前所知的只是跟踪、偷窥这样隐秘而间接的手段,只可惜火候不到家,还是被陈慕白察觉到了。这明他们虽然想拿回东西,但是不愿意声张,不想把把事情闹大,证明那里面的东西重要但是不急需,而且具有一定的保密价值。
“先不黎雪恩作为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怎么有这样的东西,假设那东西就是她的,从陈慕白的遭遇看,傀儡师的人显然知道那样东西在她手里,这样的话Zero杀人的目的除了是出于变态心理在我面前挑衅之外,还要加上取回东西这一条。只是,我想没有哪个凶手会在杀人之后再找东西,万一东西找不到,唯一的知情人也被杀害,岂不是死无对证?
“所以,如果那东西是从黎雪恩包里掉出来的,Zero肯定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下手,他虽然是个激进派的犯罪分子,但是在每一步都有退路的条件下行动的,他一定会把东西拿到手,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下手,这才符合他的行为逻辑——所以,只剩下一种可能性,那东西是从男人身上掉出来的。
“这个男人是不是Zero无法确定,但能肯定他和傀儡师有关,我猜他那时正一心专注于执行换掉黎雪恩口红的任务,没留意到自己的东西也掉了,过后才发现东西丢了。他可能回店里找过,从店员那儿问到了陈慕白的联系方式,但又不敢直接联系她,才退而求其次地跟踪她,想确定东西的位置之后再偷偷收回。”
陈慕白突然惊叫一声:“啊!我怎么老有陌生号码过来,接听了又没人话。”
“肯定就是跟踪你的人了,”夏林口干舌燥地舔了舔嘴唇,接上最后一句:“所以我才,这东西可能是——钥匙。”
夏炎认真听完了他的分析,不得不承认弟弟有时候脑子确实转得比较快,他才有了个初步的猜测,夏林已经条分缕析地得明明白白了。
夏炎热心周到地给弟弟添了热水:“嗯,我完全同意你的判断。”
只有陈慕白一个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什么傀儡师,什么Zero?黎雪恩到底是谁杀的?”
夏林原本慵懒地补充水分的动作忽然一顿,冷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陈慕白,我问你,之前我让许洛问你那天的事,你为什么不?”
他忽然有种不详的设想,许洛问的事她没理由隐瞒,究竟是她忘了,还是许洛根本没问,或者,问了之后刻意没告诉他。
夏林心中如擂鼓猛敲,五脏六腑震颤不已,他顾不得维持和善的形象,脸色沉静如死水寒潭,声音冷冽如冷兵器相互碰撞。
陈慕白被他突变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吓得一哆嗦,瞪大眼睛,怔得不出话来。
夏炎一伸手,把夏林的下巴掰了个直角,才将他那能吃人的视线从陈慕白身上隔离开来,“这么凶干嘛?别吓着人家姑娘了。”
夏炎敏锐地察觉到了夏林的气场变化,他隐约觉得夏林可能是自己脑补些不妙的事儿了,脑补的内容还多半跟许洛有关。
被夏炎这么一搅和,陈慕白一惊一乍的心稍稍平静了些,足够她回想起和憧憬对象唯一一次不愉快的谈话了。
陈慕白吸了吸鼻子,描画完美的柳叶眉拧成一个委屈的弧度,吞吞吐吐地开了口:“我,我给他发了你的照片之后,他很生气——虽然他没有明,但他跟我讲话时的语气冷冰冰的,就跟……就跟你刚才一样,他总是过分在意你,所以我有点赌气……他来问我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了不知道……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那姑娘是受害者,不知道这件事这么重要……”
陈慕白最后的道歉的声调快要降到了地底,拼命地低着头,脸也快要和桌面融为一体。
“呵……这样啊……”夏林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好半晌,才在心里补上后半句:我什么时候这么神经质了?
不过心里虽然进行着自我嫌恶,脸上却像是一抔才得到雨露润泽的干枯青苔,生气逐渐展露了出来。
幸好,不是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长久以来在各种眼神交战里不落下风的对手忽然被自己一句话吓成了绵羊,夏林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当然,过意不去归过意不去,让他乖乖低头道个歉,这辈子大概是不可能了。夏炎深谙此理,因此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和事佬。
“为了保护受害者权益,受害人姓名和样貌都没公布,你不知道她的长相也很正常。办案的刑警当时也找了一些咖啡厅的客人询问,但那天客人太多了,把你漏掉了,这事儿也是我们的疏忽——别这些有的没的了,现在东西到我们手上了,你人也是安全的,我待会儿安排两个人跟着保护你。陈慕白,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那个男人有什么体貌特征,哪怕再微的细节也好。”
陈慕白一脸为难地咬了咬下嘴唇:“……现在让我想,我也很难想什么了,就是个很普通的男人,穿着黑色棉衣,时间太久了,身高体型都很模糊了……好像戴了一顶毛线帽子,裹着一条深棕色有点皱巴巴的围巾。”
夏炎细心引导:“别着急,慢慢想,你黎雪恩骂了他,是因为他长相不善,还是他动作粗鲁,或者对黎雪恩进行言语刺激之类的,还有可以从你记得的细节入手,比如你的帽子和围巾,试着把画面扩展一下,比如,那人身上有没有伤疤,或者其他显眼的痕迹……”
陈慕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断了夏炎的话,声音高了好几个度:“我想起来了!围巾!疤痕!我之所以注意到这条围巾,就是因为那个男人蹲下来捡东西的时候,我从围巾的缝隙里看到他后颈上有一道疤痕。”
夏炎也跟着站了起来:“是什么样的疤痕?”
“是像项链一样的疤痕,”陈慕白伸手比划了一下,“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伤疤,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可能无意识多看了几眼,才把上面围巾的样子记住了。”
夏炎深深抽了一口气,她描述的疤痕,跟Nine脖子上那道一模一样。
陈慕白微微一扬下巴,补充道:“哦,还有,黎雪恩骂他,好像是因为他那时候骂了一句‘婊子’。”
她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杨铭探头冲夏炎:“夏队,有发现,你尽快过来看一下。”
夏炎冲他点了点头,他就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夏炎找了两个刑警护送陈慕白回家,好歹把弟弟也劝了回去,安排稳妥之后,才进了大办公室。
杨铭一见他进来,狗见主人似的摇尾过来,“夏队,好消息,刚刚拿到的那个……”
夏炎出声断他:“那就是Nine的那个密匙。”
杨铭做为喜鹊的唯一权利被剥夺了,一脸不满地瞪着他:“您又知道了。”
“因为机智。”夏炎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径直越过他凑到何蓉的座位前。
何蓉没空顾他,双手在键盘上狂舞,整个办公室都回荡着鬼畜的“咔咔”声。
“哎哟,姑奶奶,你轻点,娇嫩的键盘可经不起你这辣手摧花。”
“姑奶奶”双眼没离开屏幕,面无表情地:“奶。”
“哎哟,还惦记着这事儿呢?”夏炎冲杨铭使了个眼色,杨铭立刻屁颠屁颠跑到零食储存柜里,从一片狼藉的柜子里扒拉出一盒牛奶,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递到夏炎手上,动作之快犹如周恒宇附体。
夏炎冲一脸傻笑的杨铭竖了个大拇指,撕开吸管,亲自把戳开的牛奶送到何蓉面前。何蓉也没跟他客气,一口咬住吸管猛吸了几口,末了还相当大逆不道地回了个“乖”。
杨铭的脸色突然变得幽怨起来。
夏炎托着牛奶,笑眯眯地看着何蓉:“可怜呐,年纪轻轻就四肢瘫痪……”
终于换来了何蓉的一记白眼。
“搞定了!”何蓉猛地一敲键盘,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卡通傀儡图案,程序启动了。
三个脑袋一齐凑到屏幕前方,十秒钟后,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游戏任务界面的窗口,其中罗列着一条一条的方框,名称是一些符号的排列组合。最上面是一些灰色的条目,最右边了个勾,有点像任务已完成的状态,戳下去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最下面的方框没有勾,整个方框闪着诡异的红光。
很显然,这个程序的图标上卡通傀儡相当具有欺诈性,整个界面的画风和图标大相径庭,窗口上方装饰着一排风格写实的傀儡娃娃,傀儡娃娃们虽然姿态各异,也有一些共同点——譬如,它们脸上都挂着狞笑,眼睛都是黑洞洞的,还往外渗着血,就像一排被人剜了眼睛的少女。每当方框的红光闪动一次,娃娃们眼睛下渗的血就跟着删一次,造成那血正在流动的视觉效果——就好像眼睛是新鲜被剜掉的。
如果不是青天白日坐在刑侦支队里看这玩意儿,难保不会把人吓出病来。
杨铭跟何蓉动作一致地吞了吞口水。
夏炎清了清嗓子:“咳咳,那什么,组织的审美有待加强。”
何蓉:“……做这个界面的人是变态吧?是变态没错吧?”
剩下两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何蓉被伤眼的红光闪得头皮发麻,颤抖着把光标移到那个闪着红光的方框上,转过头拿水灵灵的大眼睛对着夏炎,发出无声的询问:“真的要点吗?”
夏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要点。”
何蓉伸手捂住眼睛,戳开了那个神秘的方框。她感觉到旁边俩人在她戳开方框之后都没有了动作,飞快地给自己做了一个心理建设,不管那里面是多么鲜血淋漓血肉横飞的画面,都要先维持镇定,必须得忍到进了洗手间再吐。
做完这个心理建设之后,何蓉才稍微开了指缝,慢慢睁眼从指缝中窥视屏幕。
结果屏幕上只有几行数字。
是一些六位数的组合,看起来就像随机数的排列组合,毫无规律可循。
夏炎一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可能是暗号或者密码,我问问我线人。”
与此同时,诚大校园内,夏林刚刚跟陈慕白道了别,提着顺路买的沉甸甸的一袋零食,溜达在回宿舍的路上。
虽然被老哥拒之门外,但宿舍还有“美貌娇妻”在等着他回去,夏林心情还算舒畅,一路哼着曲。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接着响起一段和他哼唱的曲子调调一致的提示音——那是他给亡灵乐章这个游戏单独设置的提示音。
夏林脚步一滞,快速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推送:好友Zero发来消息。
夏林开消息看了一眼,立刻扔下袋子往校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