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I beg your hate(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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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渊成功把自己作成了一只刺猬,他背上嵌了许多大大的玻璃碎片,血顺着玻璃切入的地方渗出来,把他身上那件浅色西装染红了一片。夏炎把陆渊的折叠刀从碎片里刨出来,从背后粗鲁地割开陆渊的衣服,把他那件做工精良的西装割得四分五裂,里面的衬衫也宣告阵亡。他摘下碎片的动作算不上轻柔,陆渊却一动也没动,气息都没变化,好像被扎得像刺猬的这人不是他。

    “药箱在哪?” 夏炎处理伤患经验丰富,很快就把陆刺猬的刺拔干净了,谁知这刺猬没了刺之后反而更硬气了,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声也不吭,只给夏炎留了个拒绝交流的后脑勺。

    “不话拉倒。”屋子就这么大,他还不会自己找么?

    夏炎难得有被人甩脸色还不生气的时候,屋子里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陆渊忍不住撑起脑袋看了一眼,夏炎自己在客厅里蹿前蹿后地翻找起来,陆渊盯着他光裸的双脚,忍不住开了口:“药箱在二楼我房里,你先把鞋穿上。”

    夏炎扭头给他一个白眼:“我穿不穿鞋关你什么事儿啊?”

    这回陆渊彻底不吱声了,看来夏炎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生气。

    夏炎上楼上了一半,想起什么似的,又匆忙折了回来,掏出一副手铐把陆渊双手铐上,从他身上搜走了手机和钥匙,给了他一个警告意味浓重的眼神,这才安心上了楼。

    夏炎记得上次来这里还是一个阳光充裕的豪华水床房,没想到才过去俩月不多,摇身一变,成了一座阴郁沉闷的大型监狱,让夏炎着实体味了一把“物非人也非”。

    厚重的遮光帘一拉上,整个房间的气氛都不一样了,夏炎之前只是隔着门缝看了一眼,真正置身其中时才发现,房间的布局和摆设给人一种很微妙的压抑感——所有物品都在远离床的地方紧凑地摆放着,明明是一张柔软的水床,床头却有一个与之相当不搭配、磨损严重的铁架。空气中有一种长久不通风产生的陈腐味道,以夏炎敏锐的嗅觉,还从中剥离出了一股浅淡的血腥味。

    药箱就放在离床很远的床头柜上,夏炎却没有马上拿走,而是先拉开了底下的抽屉。第一个抽屉没有上锁,里面的东西比较杂乱,有几根带血的麻绳,散乱的棉絮,一些功能不明药瓶。夏炎把药瓶拿起来研究了一遍,只有一瓶是他认识的,是一种镇定剂。第二个抽屉上了锁,夏炎把陆渊的钥匙拿出来挨个试了一遍,开后发现里面只有一个笔记本那么大的方形的盒子,盒子里躺着一排装着猩红液体的注射器。

    他总算知道陆渊用这个房间干过什么了。

    陆渊趴在沙发上等了许久,夏炎才阴沉着脸从楼下来。陆渊看到夏炎的脸色才想起来,自己房间还没来得及清理。夏炎对他的态度和预想中差别太大了,他还没从震惊中回过味来,根本没留意到这间房里还有很多不能见人的东西。

    他不明白夏炎为什么不肯让他死,他拼命想要撞死在夏炎这堵墙上,了结这不堪的半生,可这堵墙却一点也不坚硬,反而像胸膛般温暖,让他一时手足无措。像追着尾巴跑的猫突然失去了尾巴,追逐日光的向日葵突然丢失了太阳。

    夏炎一言不发地替陆渊处理了背后的伤口,扶着他坐起来,抓起他割伤的右手,解开手铐,清理掉血迹,用纱布包裹好伤口。夏炎包扎好之后却没有立刻松开,一只手还轻轻握着他的手,陆渊试着把胳膊往回抽了抽,却被夏炎用力抓住了手腕。

    夏炎一把扯开了陆渊的衬衫衣袖,袖扣在他的暴力撕扯下落了地,然后动作麻利地解开陆渊手腕上一块造型浮夸的手表,表带掩盖之下一圈触目惊心的深色淤痕就彻底暴露在夏炎眼前。

    “夏队,您好好话,别扯我衣服成吗?”陆渊没料到夏炎会在这方面这么敏锐,语气中不自觉染上一丝慌乱,拼命地想要抽回手,只是夏炎那双手像铁钳似的,丝毫没有松动。

    夏炎凉凉地觑了他一眼,蛮横地扒掉了他那身上件倒霉的衬衫,然后掰过陆渊的两只胳膊仔细检查了一番,:“手臂上痕迹都找不到了,自己戒毒几个月了?”

    陆渊愣愣地看着夏炎:“你……”

    夏炎皮笑肉不笑地:“我怎么知道?”

    其实他来之前刚刚抓到了把“着迷”带给何朝旭的神秘男人,夏炎把人衣袖一撸,就准确地找到了他胳膊上的针孔。夏炎面带微笑的给他描述了任强的死状,为了怕他不相信,还亲切地展示了现场照片,并告诉他遗体就在解剖室里,随时可以带他去观摩。然后男人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讽刺的是,他也像贺年一样相信“着迷”有解药,相信警察叔叔歼灭傀儡师之后自己就有救了。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信仰,但这无疑给警方的工作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基本上只要给那些胳膊上有针孔的人展示一下任强的照片,就能得到想要的信息,比任何拷问都管用。

    那个男人,组织里有一种保证成员忠诚的手段,就是给成员们强制注射一种名为Captive的毒品——一种戒断反应相当致命的毒品,至于到底有多致命,还没有人尝试过,只是流传着一种十分耸人听闻的传闻——据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会变成生化危机里那种张着血盆大口到处流口水的怪物,包括自己。

    “着迷”就是根据Captive演化而来的,是Five将它改进成一种“无害”的兴奋型毒品的——相对于Captive来,“着迷“的确温和得多,再通过组织掌握的一些渠道去售卖,已经成了傀儡师的一项主要资金来源。

    “我实在不懂Zero这么做图什么,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男人恨恨地,“我们这么劳心劳力给组织挣钱,却被自己人捅了出来,真是太不讲道义了。”

    讲“道义”的傀儡师“毒品推广员”提供了Captive和“着迷”的原液,Captive和夏炎在陆渊房里找到的那盒一模一样。

    夏炎:“听Captive的戒断反应就像去演了场活的生化危机,怎么你看着还不错?身材都还维持得很好。”

    夏炎话音刚落陆渊就了个大大的喷嚏,也不知道夏炎跟他的衣服什么仇什么怨,非得给他全扒了才算完,陆渊擦了擦鼻子,“那些都只是传闻。”

    不错,总算开始人话了。夏炎随便拿了块毛毯把陆渊裹在里面,和他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夏炎:“上次在公墓,在我爹墓前放烟的人是你吗?”

    话题转换得太突然,陆渊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当初在区里带我的人就是你爸。那天你比平常晚去了几个钟头,所以我才不心撞见你……”

    那天要是不和弟弟一起吃了一顿命途多舛的团年饭,也不会耽误几个时,也就不会遇到他,不会知道有个人刻意守到自己拜过老爹之后,才悄悄去放上一支他爱抽的烟。透过陆渊这一句解释,夏炎仿佛知道了他这些年的大年三十都是怎么度过的。

    “他死的时候你在场吧,能吗?”

    夏炎的语气很平静,好像他问的不是至亲之人的死因,不是独自追寻多年的真相,不是他心里盘踞已久的心结,只是个类似于“晚上吃啥”这种级别的问题。陆渊忍不住抬头看他,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怎么都看不清那张脸,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对不起,都怪我,对不起,对不起……”

    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伸过来,握住了他颤抖不已的双手,眼眶中某种透明液体凝聚成水滴,顺着脸颊奔袭而下,陆渊在这一刻终于看清了夏炎的脸,那双眼里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温柔,和八年前在海边,夏炎吻他时的目光如出一辙。

    陆渊心里绷了许久的那根弦断了,困在他心底的怪兽们听到了这象征自由的号角,一齐狂躁起来,发疯似的横冲直撞,到处撕咬,终于,锁链断了,牢笼破了。

    “害死你父亲的人是我啊,你应该愤怒,应该狂哮,应该忍不住一枪杀了我,为什么还要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着我啊……”

    “因为你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啊。”

    “……我还对你了那么过分的话,你就不觉得恶心么?”

    “没关系。”夏炎伸手拂掉了陆渊脸上的泪痕,张开手臂轻轻地揽住他,让陆渊把脸靠在他的肩头,随后,用极其轻柔心的动作抚上了他的发。夏炎觉察到陆渊的身体一瞬间僵硬了,他果然不习惯别人抚摸他的头发,夏炎这么想着,却又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得到这情报的。

    夏炎微微侧过头,凑在陆渊耳边,轻声重复了一遍:“没关系。”随后,感受到陆渊僵硬的身体逐渐软了下去。

    夏炎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也从未想过陆渊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扰断了这间屋子里难能可贵的温情,夏炎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一看,皱着眉把手机递给陆渊:“你的。”

    陆渊看了一眼来电人,声解释了一句“是店里的事”,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听了电话。

    陆渊回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一套衣服,拿起茶几上的钥匙,状似随意地:“夏队,店里有点事儿,我得过去一趟。”

    夏炎不悦地撇了撇嘴,刚才在自己怀里轻轻颤抖的那个柔软的陆渊又被他藏得一点不漏了,而他凝重的表情显示绝对不只店里有事那么简单。

    “那正好,我和你一起,你站都站不稳——”

    夏炎话还没完,陆渊就身子一歪跌在地上,给他现场表演了一个“站都站不稳”。他连忙过去扶,却被陆渊突然捉住手腕。

    陆渊把夏炎的手绕到他背后,飞快地拿起茶几上的手铐,将手铐链条穿过上下两块隔板间的茶几腿,“咔”的一声,把夏炎的双手反拷上。

    “陆渊,你要他妈干嘛?”这个反转让夏炎始料不及,他意识到自己又被这混蛋骗了的时候为时已晚。

    陆渊无视了夏炎的一通叫骂,把夏炎的随身物品搜出来放在他够不着的地方,拿毛毯裹住他,抱起他的脚,若无其事地给他上了药,包扎好后还给他穿上了鞋。

    然后夏炎立马在他新换的西装上留下了一个大脚印。

    “夏队,我有点事情要处理,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整个傀儡师给你奉上。待会儿我会通知人来接你,先委屈你在这儿等一下。”

    “混蛋,你这是袭警!”

    陆渊俯下身在夏炎唇上落下轻浅的一吻,一触即放,在夏炎展开新一轮叫骂前飘然离去:“我早就想袭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