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64】一更
上元节被街上喧嚣不夜的盛景折腾了许久, 又心情起伏波动极大。
所以陆寒回府之后, 觉得身子无比疲乏, 竟破天荒地早早便入眠了。
只是这一夜......仍旧睡得不安生。
因为他做了个噩梦,是一个从梦中惊醒坐起却仍觉得让他浑身都凉透了的梦。
他竟梦见......顾之澄死了......?!
死在了二十岁那年, 及冠礼的前十日。
陆寒的梦有些恍惚, 他没有梦见顾之澄是如何死的, 只看见了那一具冰冷的尸体。
年轻, 苍白, 静静躺在龙榻上紧紧阖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还能再醒来。
纤长的睫毛浓密地覆着眼睛,倘若睁开......
陆寒知道,那会是一双比月色还美的眸子。
他曾午夜梦回,见过多少次......
这双让他心动无比的眼睛......
可眼下, 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睁开了。
陆寒就站在旁边看着顾之澄的尸体,胸腔好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能淌出淋漓的鲜.血来。
痛得无以复加, 难以呼吸, 却不出半个字来。
只是有溺水般的窒息感,从胸口一路蔓延到喉头,尽是不出的苦涩与痛楚。
梦里的感觉都是如此真实, 顾之澄的尸体摆在那,也是那般真实。
真实细腻到连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的五爪金龙也能看得分明,衬得那白皙如玉般透着光的脸颊越发死寂......
真的发现自己再也见不到这张脸上生动的表情, 陆寒才明白痛彻心扉,到底是怎样的感受。
可笑的是,他此刻竟想不到他的皇位,也想不起他的大业。
只有痛......漫无边际又痛彻心扉的无尽痛楚。
陆寒捂住胸口,一刻也不愿再在这样残忍的梦里多待,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逃似的一步步蹒跚着走出了清心殿。
殿外正是大雪,入目皆是刺眼的雪色,晃得眼睛生疼,铺天盖地而来的冷意灌入胸口,却不觉冷,只是麻木。
陆寒渐渐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是挑金线的石青蟒纹帐幔,床榻一侧是烧得正暖的炭盆,与梦中那股冰天雪地的冷清死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陆寒却还没缓过来,极好看的眉皱得死紧,大掌依旧按在胸口处,那股揪心的痛还未散去,仿佛有把尖锐的匕首仍在那处不断地刺着。
陆寒指尖抑制不住的轻颤,他记忆中,清心殿从未像他梦里那般安静过,冬日的雪也从未那样冷过......
陆寒回忆起梦里的场景,仍在苦苦思索着。
他不明白......为何顾之澄会身死。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可每一处细节都真实到可怕。
可怕到他醒来仍处于那种深深的心悸中,可怕到他真的相信,这是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梦,或许是上天给他的恩赐,提前的预警。
那么......到底是谁杀了顾之澄......?
陆寒自问不可能夺走顾之澄的性命,毕竟他舍不得。
而顾之澄的尸.体安然无恙,无一处残缺,所以只可能是病死......抑或是中毒而死。
陆寒死死捏住衾被一角,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到有些白森森的。
他很快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波澜起伏,掀开衾被,直接起身道:“来人,伺候本王更衣,即刻备马车进宫!”
陆寒一颗心,仿佛久久还未回神,沉浸在顾之澄身死的心痛与惊悸之中,难以回魂。
他绝不允许,顾之澄就这样被人害死。
他一定要护好他......!
且这梦,给陆寒带来最大的警醒便是......
他何苦日日闷在府中自怨自艾,以为自己能忘了他。
即便真能忘了,到时候顾之澄死了,那又还有何意义。
不如......珍取眼前人。
想虽是这样想,可在去皇宫的马车上,陆寒心里头依旧挣扎纠结着。
虽然定主意,多珍惜与那东西相处的时光,且在他身边好好护着他,以免噩梦成真。
可龙阳之好......他似乎还是难以接受。
所以这痛苦,只是从他在府里一人煎熬,转变成到了皇宫面对着顾之澄煎熬而已。
......
顾之澄正在御书房里批着折子,揉着酸痛的胳膊,长叹一口气。
不知为何,陆寒批折子总是得心应手,比她敏捷了许多。
所以陆寒在府里养病,她就格外累一些。
正郁郁寡欢着,突然听到田总管来报,“陛下,摄政王来了。”
顾之澄眸子立刻亮了亮,脸上挂起清浅的笑意,“快,请他进来。”
陆寒很快便走了进来,眉眼冷峻,风姿依旧,只是那漆黑的瞳眸在掠过顾之澄脸上的笑意时,微微缩了一缩,神色未起波澜。
“叔叔,快坐下,你总算来了。这段时间日日不得见你,可让朕好生记挂着。”顾之澄捧着一堆折子,立刻就坐到了陆寒对面。
陆寒瞥了顾之澄一眼,很快就垂下眼帘,想到他冰冷的尸.体,与现在的笑靥对比,又让他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在捏着他的心脏,疼得无以复加。
只是这东西这回的笑容倒不似有假。
不过想必不是记挂他,而是记挂他来批折子。
顾之澄心翼翼量了陆寒一眼,半弯了弯眸子问道:“叔叔的病可大好了?”
虽然瞧起来还是憔悴,但前些日子飘忽的眼神倒是似乎坚定了起来。
想必这“心病”......也快好了。
陆寒侧过脸,露出笔直高挺的鼻梁,微微颔首道:“劳陛下记挂费心,臣的病已大好了。”
“那便好。”顾之澄状似松了一口气般,很是为陆寒担忧。
陆寒不着痕迹的眼风扫过顾之澄的脸,又道:“陛下若是觉得政务繁忙,殚精竭虑......臣不才,愿为陛下尽一份绵薄之力。”
“那倒是极好。”顾之澄心跳加速,按捺住心中的狂喜,故作淡淡的口吻道:“待叔叔的病全好了,朕就每日遣人送些折子去你府上,待你批完再让他们运回宫中便是。”
“如此倒是兴师动众了。”陆寒一双眸子清凌凌地看向顾之澄,“臣还是同往年一般,每日来这御书房中便好。”
“......”顾之澄摸不准陆寒又在什么主意,只能应付着笑道,“能日日见到叔叔,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陆寒不置可否地唇角上扬,他从这东西的眸子里可看不出半点觉得“好”的情绪在里头。
不过没关系。
他觉得好,便行了。
这些日子的折磨,昨夜梦中那具冰冷的尸体,都让陆寒深深明白。
原来能日日见到他,就已经足够。
......
虽然陆寒每日来御书房,顾之澄又过上了每日拘谨着的日子。
但也有好处,那便是不用同之前那般辛苦劳累了。
所以事事都有利有弊,却不可事事顺心。
就如同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只不过顾之澄又发现,陆寒似乎有些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仿佛陆寒总是想做什么,又在克制着自己,心底饱受折磨煎熬。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摄政王,如今一双眸子里皆是浮浮沉沉翻涌着的情绪,虽让人看得分明,却又因太过复杂而难以琢磨。
虽然奇怪,但也只是陆寒一个人在自我折腾。
并影响不了顾之澄。
她还是依旧该批几本折子就批几本折子,不想批了就一股脑塞给陆寒去批,自个儿继续看闲书玩儿。
该吃点心就吃点心,陆寒现在也不管她一日吃几碟点心了,总是沉闷不作声的坐在炕桌边,窗牖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在他眉骨分明的脸上,愈发衬得每一条棱角都极好看,也衬得眉目越发幽深。
然而......
就在顾之澄以为自己同陆寒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同在御书房里,却与对方无关时,发生了一件吓得她心肝乱颤差点背过气去的事情。
这事情,还得从那日......她的一枚玉印不心滚落到陆寒的脚底下起。
那日,顾之澄吃点心看闲书正兴起,不心手一抬,将自个儿的玉印碰掉了。
圆滚滚的玉印一骨碌就滚到了陆寒的脚边,停在他的黑底踏云纹足靴旁边。
顾之澄一向不喜欢安静的御书房内有宫人伺候走动的声音,所以早早就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们,只有田总管在御书房的大门口守着。
捡一枚的玉印,顾之澄自然不想麻烦年纪大了的田总管,便自个儿跳下了龙椅,走到陆寒的脚边,弯腰去捡。
也怪陆寒没有眼力见,不肯弯腰替她捡起来。
就只好她亲自弯腰,去捡那玉印了。
可这下倒好,顾之澄一弯腰,藏在衣领里系在脖子上的那枚玉坠子,就这样甩了出来,掉到了龙袍的外层。
陆寒霎时眸光一变,竟也不顾唐不唐突了皇帝,直接就抬手捏住了那枚玉坠子。
“这枚玉坠子......似乎不是臣送陛下的那一枚?”陆寒捏得紧紧的,修长的指尖用力到有些泛白,眸色沉凝如冰。
幸好......幸好他没用力往前拉,不然顾之澄觉得自个儿的脖子都能被他粗鲁的拉断。
见陆寒神色不对,似乎有些生气,顾之澄心里莫名其妙。
她是皇帝,每年被人送到手的贺礼众多,玉坠子也不在少数,她当然是选自己喜欢的戴,难不成都挂在脖子上?
且又为何偏偏要戴陆寒的?
瞧陆寒这模样,仿佛要发好大的脾气,也太霸道了一些。
但顾之澄不愿意和陆寒起冲撞,所以只好弯着唇腆着笑道:“叔叔送朕的玉坠子那般金贵,朕自然舍不得戴,只是日日妥帖藏好便是了。”
“......”陆寒眸光微闪,唇角勾起一抹哂笑,“哦?看起来陛下似乎很喜欢臣送您的玉坠子?那陛下觉得那玉雕技法好在何处呢?”
顾之澄漆黑的瞳眸微微放大,脖子前的玉坠子仍旧被陆寒捏着,她也愈发像被陆寒牵着的一条......狗?
总之是难以动弹,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记不清陆寒送的那玉坠子是什么模样的了呀......!
完了完了,这可让她如何出个子丑寅卯来。
顾之澄黑碌碌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开始努力回想。
那玉坠子到底是一朵花来着......?
......还是一朵云来着?
作者有话要: 桑崽:答不出来就嘿嘿嘿……
顾之澄:QAQ这个人到底怎么了???谁来救救我?
陆寒:不必喊了,没用的。(冷脸一把按住)
有些人看起来面无表情,其实早已经一把火冲上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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