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元帅心里叹气。

    人心, 还是散了。

    “这次情报工作的失误导致我们吃了个闷亏，这里面，我是有责任的。”毕竟是老江湖，闫元帅也没有闪躲, 但语气却比较淡，“当初对于皇家军团的实力，我们的认识还停留在几年前, 所以之后的策略都是基于错误认知所做，所以现在我们落得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那如今您看怎么办？”闫元帅的避重就轻不是所有人都满意,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于是有人问。

    “家族是大家的家族，这个时候，大家也别藏着掖着了。”闫元帅却没有给出答案，而是抬了抬眼皮, “都吧, 你们是怎么想的？”

    老狐狸。

    有人心里暗骂了一声。却也有按捺不住的——比如闫元帅那个堂侄，直接就开口了：

    “如今我们再去帝都星, 就是反-叛。皇家军团那个战斗力, 再加上第二军团，我觉得我们起来悬。要是拖到第三第四军团也回来, 不定全军覆没。我觉得，我们还是撤了比较好。”

    有了起头的, 下面就有附和着“的确是这样”、“好在现在回头不晚”之类的话的人。

    也有不甘心的, 然而怎么也想不出反败为胜的局面, 声势就弱了。

    闫元帅一直不置可否，看样子是要“民主”到底了。

    顾昭弥坐在角落里，心里如同被虫蚁啃噬着。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占尽先机，知道了所有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却还是输给白越！

    他拿出了“涅槃”，白越竟创造出了上一世没有的“辉煌”！

    97分啊！那可是97分！

    上一个90分以上专利是什么时候来着？九百，不，一千多年前了吧？

    白越怎么可能？他才多大？才学了几年药剂？又被自己着意压！

    难道真的有人是受上天眷顾的吗？明明自己夺走了他的药剂，夺走了他恩爱一生的哨兵，可是他不但突破到了3s向导，还研发出了97分的药剂，解决了整个皇室的危局？

    顾昭弥想不明白，也放不下这件事。白越的名字在他脑海里盘亘，旋转，仿佛嘲笑他的无力与无能。

    ……不会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他猛地抬起头来，在一片嘈杂的议论声中忽然大声道：“我有一个想法！”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到顾昭弥身上，然而并不是信服或者专注，而是鄙夷乃至恨意——

    在不少人看来，闫家的今日，与顾昭弥剽窃别人的丑事脱不开干系！

    顾昭弥却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只是自顾自地，用一种有些尖锐的声音：“我们不如釜底抽薪。皇室的继承人目前只有一个，白越，一个向导，只要找一个闫家的哨兵和他结合，我们现在的种种为难就都有了化解的可能！”

    这话的时候，他的激动几乎控制不住，仿佛完全不记得他自己也是一个向导，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着要算计另一个向导的事情。

    ——历史果然是惊人相似的。

    就像是在白越没有来到这里的第二世的世界线上，在顾昭弥功成名就、成为蜚声星际的国宝级药剂师，犹不肯放过落入尘埃的“白越”，用药剂诱发对方的结合热，让其被一群发狂的哨兵猥亵。

    而如今，顾昭弥所能想到的，也同样是用这样的办法来牵制白越。

    “嗤。”有人毫不掩饰地嘲讽，“你倒是看怎么能让白越愿意和我们的人结合？就算是有结合热，我不信他不准备抑制剂，特殊时期不会找好保护的人。恐怕我们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而且就算成功了，他能听我们的？恐怕是拼着精神力掉级也要解除标记吧？”

    “我知道一种能够促使向导进入结合热的药剂的配方。只需要一个他落单的机会就足够，哪怕事后他知道是我们的算计，那也已经成为了闫家的向导，不得不和我们绑在一起。如果被标记了还是跟我们硬刚，那也不怕，拍点视频资料之类的，不怕他不就范。”

    顾昭弥对毁掉白越的执念，深重已经深重到凌驾于恢复他自己的名誉和地位之上。如今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黑暗和恶意。他越越兴奋，脸上渐渐燃起某种狂热的意味：

    “到时候，皇室如今的优势都可以变为我们的。或者，我们可以让他不大量供应‘辉煌’，而是限量，并且暗地里拍卖，那样人们早晚会知道他们被皇室骗了……”

    顾昭弥脸上的兴奋让人看得分明，与他以往优雅善良的形象截然相反。

    闫元帅的堂侄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对闫律调笑道：“我堂弟啊，你这位向导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脑子真快，而且‘好东西’不少啊。”

    他觑了一眼从会议开始就没有一点反应的闫律，仿佛感受不到对方周身的压抑，语气惊叹到近乎嘲讽：“我一贯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但还真没想过，‘为帝国带来无数贡献和进步’的‘伟大天才药剂师’竟然比我还要无耻下作。”

    滴答。

    一滴血迹轻轻滴落在了地板上。

    闫律低头，摊开手掌，看看被自己攥出了血的掌心，脸上依然是一片漠然。

    顾昭弥的提议虽然令不少闫家人颠覆了对他的印象，但不得不可行性还是不的。倘若白越成为闫家人的向导，就算不情愿，结合标记也会迫使他之后对于标记者保持渴求。

    虽然结合标记也可以解除，要付出的代价也不。暗伤是必然的，甚至还会掉级。越是高级的哨兵向导越不愿意，毕竟这个体系是完全的金字塔。你一个3s，全帝国就只有一人，哪怕只掉一级也是从凤毛麟角变成几千几万人中一个，并且身负暗伤，很可能竞争不过其他人。这种落差很少有人受得了。

    闫家人觉得，白越好不容易成了3s，大概率是不能接受掉级的。

    而且就像顾昭弥的，如果闫家手里有点什么影像资料……

    呵呵。就算白越再强硬也投鼠忌器了。

    有闫家人点头赞同。

    “但是白越不是3s向导吗？这个精神力强度，形成标记简直太困难了。什么样的哨兵和他能有高匹配度啊？”

    也有人心存疑虑。

    “结合热期间标记形成会比较容易，但3s……确实还是有难度。一旦不成功，我们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要是咱们闫律中将没有标记过向导就好了，3s哨兵总能标记得了吧？”除了极少数例外，哨兵和向导的标记都是双向的，也就是一名哨兵只能标记一名向导。

    闫律的那位堂兄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顾昭弥：“要，白越是个3s向导，又是皇子，还是个名副其实的药剂师天才。咱们3s哨兵得配这样的才不亏啊，现在标记了个s级药剂西贝货，解除起来恐怕有精神损伤，真是可惜啊。”

    “你什么？”顾昭弥没想到自己提出了个“好主意”，却竟然让人把想法到了他的哨兵身上，顿时抬头怒视回去，“要不是我哪来得什么3s哨兵？过河拆桥也太快了吧？”

    闫律那堂兄不话了，但闫律却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听见的没几个，却让顾昭弥心头一凉：“是吗？没有你，我就成不了3s哨兵？”“涅槃”是谁的创造他不知道，却知道绝不是顾昭弥！

    顾昭弥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闫律兀自笑了笑，带着些嘲讽，也不知道是针对顾昭弥，还是他自己。

    “还是我来吧。”

    什么？

    他的声音一出，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看过来，惊讶而错愕。顾昭弥更是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瞪着这个男人。

    “你们不是觉得其他哨兵很难做到吗？我来好了。”他漠然地看向闫元帅，眼睛里没有一分对于父亲的孺慕之情，“解除和顾昭弥的标记。就算退到2s，也还是高过其他人。”

    “不！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顾昭弥此刻已经忘记了是谁提出的这个想法，只是双手按在桌上，大声地抗议着，声音仿佛指甲刮过黑板，刺耳到令人头痛。

    “这不行。”其他人也纷纷反对。倒不是有多在意闫律，而是3s哨兵是如今闫家不多的门面之一，他们不能接受他因为一件不确定的事情退到2s。

    闫律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也还是会提出和顾昭弥解除标记。我不接受和一个骗子绑在一起。所以，我也只是通知一声我要解除标记。你们的事情要不要我去做都无所谓。”

    “你！”顾昭弥尖锐地叫起来。他等着闫律，眼睛发红：“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就算，就算“涅槃”不是他发明的，难道这一世他不是为了闫律拿出来的吗？

    还有，那些他“发明”的专利，生产权可全都只给了闫家一家啊！要是上辈子，那些药剂都是不同药剂师、不同公司、不同势力的！要不是他的这些药剂，闫家怎么可能发展得如此迅速？！

    这么多——这么多付出——难道就因为涅槃不是他发明的就都不作数了吗？

    闫律根本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3s哨兵心里已经是一片荒芜。

    他放在掌心珍之重之的爱人，是个拿着偷来的东西理直气壮当成自己的、还施恩于别人的窃贼，强盗。

    直到现在还在着他的“付出”！

    更可怕的是，每当闫律以为自己看到了顾昭弥的下限，都还能发现，它能降得更低。

    闫律态度强硬，哪怕几个人轮番表示厌恶顾昭弥可以将他置之不理、不用赌上自己来解除结合，也还是坚持。

    到最后闫家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如果要是帮他一把，还能尽量靠医学技术让顾昭弥承受更大一点的伤害，如果让他自己来，强行解除的一方必然是受损更严重的。

    最终闫家人无奈接受了他要解除结合标记的想法，然后便要讨论是不是让闫律去执行那个“诱发白越结合热”的任务。

    闫元帅定定看了儿子几秒，移开了视线环视会场：“那么大家举手表决吧。”

    十八对十一。

    支持者占多数。

    通过。

    父亲的骤然离世，给女孩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听到这种病的一刹那，女孩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个最脆弱黑暗的时刻，父亲被人覆上白布，那些所谓的“亲人”谋算着父亲的遗产、嘀嘀咕咕地着什么“假如他愿意和向导精神力结合不就没事儿了”之类冷血的话。那个时候，还稚嫩、但是像山一样站在她和母亲面前的、会伸手擦去她脸上眼泪的，就是时辰。

    “……光，你哥哥被检查出了狂躁症……”

    母亲这句话传到耳朵里的瞬间，幼年的痛楚、黑暗和脆弱一下子席卷而来，时光几乎整个人都崩溃了，恐惧让她的想象力无限延展。她脑海中回放着那个哭得停不下来的自己，想着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擦去她满脸的泪水。

    然而有人温柔地：“别怕。”

    好像是阳光，忽然就从厚厚的云翳当中照了进来。

    她也突然想起来，自己是看过哥哥的匹配向导列表的。虽然大约是父亲的倔强被继承下来，哥哥也好她也好，都不怎么在乎哨向匹配，但因为好友的名字在那张表上，她记得难得的清楚。

    75%的匹配度其实不算高，但是对时光来，几乎是她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

    女孩猛地抬起头，因为过快的动作，一下子止住了泪水、但起了嗝：“嗝……对了，阿越你可以……嗝……救我哥哥的……嗝……求求你帮……嗝……帮他，好不好？我一定会报答你……嗝……的……阿越！”

    女孩的脸哭得乱七八糟的，鼻头和眼眶都是红彤彤的，话还不断嗝。白越心里一软，探手过去揉乱对方一头栗色的长发：“好好好。能帮上的话我一定帮忙，好吗？不哭。嗯？”

    ……过去医院还要再检测一下精神力匹配，但愿……原身的精神力匹配换了他也没问题吧……

    少年心里轻轻叹着气，生怕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

    白越在原本的世界就是家里最的，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来宠，时光性格开朗、待人真诚又颇具药剂天赋，无疑对上了他的脾胃。

    既然将人看成是妹妹，他就看不得这个到药剂眼睛里能放出光来的姑娘露出那样悲伤的面容。

    女孩子红着眼睛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再哭。

    ……只是在悬浮车飞向医院的路上，一路都没能成功把嗝止住。

    两个人用了最快的速度到达皇家医院，正赶上医生在对家属介绍病人的病情。

    时光看到自家的母亲和其他几个人在听，顾不得招呼，怕断医生，连忙拉着白越跟到他们身后听。

    “……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皮肉伤已经用治疗仪修复了，但是内脏的损伤需要卧床休养。不过这些比起精神力都是事情。……是，经检查确诊了狂躁症，精神力不规则高度波动，细胞活性被过度激发，五感进一步强化。首先被过度强化的是听觉，可能最近会出现无法忍受微声音的情况，家属们注意一下……”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性皱着眉问道：“可以治愈吗？多久能够治愈？”

    “这个不好。”医生给的回答很保守，“毕竟狂躁症这个事情因人而异，越是高精神力越危险，但关键还在于向导。以他2s的精神力，药剂作用恐怕很有限，只能暂时遏制住精神力进一步过度强化，但治疗效果恐怕不够。还是得做一个精神力匹配，如果有匹配的向导愿意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