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之用短刀的刀尖蘸了宝石碗里的鲜血, 挨个喂给那些嗷嗷待哺的男孩们，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幼儿园保育员, 给每个朋友分发棒棒糖。

    当然, 如果在现实世界里，这样的喂食方式是很不卫生的，但在这种情况下, 没有哪个鬼魂会介意。

    每净化一个男孩所需要的鲜血并不多，刀尖大的一点点就可以，很快，王云之就分发完了，房间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那些面容恐怖的男孩们全都消失了，而且在消失前, 都没有再留下任何诅咒。

    “结束了。”王云之放下宝石碗, 叹了一口气，那里面的鲜血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层已经干涸的附着在内壁上。

    “可是我们还有两条诅咒在身上。”林雪儿丧气地抬起自己的骨头手臂，那上面两道黑色的痕迹清清楚楚。

    “那首诗里, 我的血肉可以净化一切。”王云之想了想，把宝石碗递给林雪儿：“我猜，八成也可以用来净化我们被施加的诅咒。”

    “呃……如果是别人的血，我肯定会觉得恶心死啦。”林雪儿有点犹豫地接过来：“可是云之哥哥的血就一点都不讨厌, 反而让我有点负罪感……”

    她心地用骨头手指蘸了蘸宝石碗里的血，其实已经不剩多少了, 很不容易才能刮下来一点点，然后心地涂抹在那两道黑色痕迹上。

    黑色痕迹消失了。

    “哇！”林雪儿高兴地咔哒咔哒跑过来抱王云之的大腿：“好棒！我可以出去了！”

    她的身体冰冷而坚硬，全是硬邦邦的骨头，一用力还硌得人膝盖疼。

    “嗷呜嗷呜。”奶狼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发脾气，也跑过来咬住了林雪儿的腿骨，这次大概是咬着玩儿，没怎么用力，发出很轻的咯吱咯吱声音。

    王云之被这俩活宝拖得走不动路，艰难地挪动到贺凛身边：“手给我。”

    “……”贺凛没动：“你碗里的血已经用光了。”

    “不过一点点血而已，这里还有。”王云之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手指上的伤口已经快要凝固了，已经不流血了，他强行一把拉过贺凛的手腕，然后重新捏破自己的伤口，让还带着体温的鲜血滴到了贺凛的手腕上。

    贺凛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缩回手。

    “你怕什么？”王云之觉得好笑。

    “没什么。”贺凛不高兴地移开目光。

    喜欢的人为自己做这些事情，让贺凛觉得很没面子，他横行霸道惯了，总觉得自己能保护王云之，没想到还是要让王云之做出牺牲，虽然只是一个伤口，但也很不舒服了。

    目睹着贺凛手腕上的两道黑色痕迹消失，王云之放下了心，低下头开始扒拉奶狼。

    按理奶狼也是团队的一员，不知道被诅咒的范围包不包括它。

    王云之把奶狼抱起来，翻过肚皮看了看，又翻过来扒了扒柔软的毛，然后再看四只爪子，结果，根本没有痕迹的踪影。

    “可能它不算吧，毕竟它从来都没有身份卡，也不被计算入玩家之内。”王云之。

    “嗯。”贺凛不放心地催促：“别忘了还有你自己。”

    王云之点点头，将手指上渗出的鲜血抹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自己手腕上的两道黑色痕迹，完全没有消失的意思，反而在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晰了。

    “……”贺凛紧张地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

    “奇怪，不是能净化一切吗，怎么我自己就不行……”王云之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就往下一沉：“也许，自我净化是做不到的。”

    “怎么可以这样，没道理啊。”林雪儿噘嘴。

    “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在很多体系里都有这样的法，医者不能自医，圣水不能自净……”王云之沉思着：“如果我的血肉能够净化我自己遭受的诅咒，那这两道痕迹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在我身上，或者出现了也会自己消失。”

    “……”贺凛皱了皱眉，转过身又去找到了那块地砖，翻过来，发现上面又多了额外的一段文字：

    “多么可悲，蓝胡子的新娘！

    也许你能净化他人，却永远净化不了自己

    世间只有一样东西能净化你遭受的诅咒。

    那就是真心爱你的人流出的眼泪。”

    贺凛把这段不知道算不算诗的文字念给王云之听，王云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希望。

    从这段话的语气来看，所谓的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成立的，要的是真心，然而真心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便是贺凛……王云之从来不敢相信贺凛是真的爱自己，也许只是少年心性，也许只是队友之间的感情，真爱太奢侈了，没有那么容易落到自己头上吧。

    贺凛却一下子高兴了起来，甚至可以是狂喜。

    “手给我。”他对王云之，语气像是个赌气的学生。

    “……”王云之不抱希望地把手伸过去。

    贺凛攥住了他的手腕，定定地看了半天，最后郁闷道：“我哭不出来。”

    “贺凛哥哥，你不要闹了。”林雪儿在一边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回想一下之前发生的各种事情，又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大人的世界太奇怪了，她索性不去想这些，自己跑到一边去玩起了各种珠宝首饰，这里的珠宝首饰实在是太昂贵太美丽，她现在有了出去的希望，就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把它们带出来一点点。

    奶狼不懂什么珠宝，只觉得这些东西闪闪发亮很漂亮，索性飞速跑过去，叼起一个漂亮的戒指，试探性地放在了王云之的脚边，它也看出了王云之的担忧，很想让主人开心一点。

    “哭不出来也没关系。”王云之有点抱歉地：“反正……”

    “反正也没有用？”贺凛脸一沉：“不行。”

    他拉着王云之在一边的台阶上坐下，手始终攥着王云之的手腕不放。

    “你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王云之不想再提这个爱不爱的话题，起了岔。

    “上学的时候。”贺凛回忆了一下：“有一次我闯了祸，非常害怕……”

    “……”王云之无法想象能让贺凛感到害怕的闯祸，是什么程度的闯祸，毕竟以他对贺凛的了解，即便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也不会让贺凛动一动眼皮。

    “别这样看着我啊，老师，我以前胆子很的。”贺凛笑了笑：“就知道你不会信。”

    “我信。”王云之点点头，贺凛的语气神情等等方面，都在表明没有谎，也许，这件事情发生在贺凛时候，即便是贺凛，时候也是知道怕的。

    “总之，是非常大的祸事，但是没有人相信我。”贺凛回忆着：“我一个人躲在学校花园的走廊里，害怕得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根本哭不出来。

    “人在害怕的时候就是哭不出来，我懂。”王云之安慰地摸摸他的脑袋。

    “我对身边所有人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个人相信我。”贺凛强调：“最后我站在走廊里看着落日，心想，可能这就是结局了吧……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有个陌生人无意中经过……”

    “是什么人？”王云之有些奇怪。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贺凛笑了笑：“我知道他也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个老师，但是绝对不可能是学生……所以，我就习惯性地称呼他为老师了。”

    “……”这个称呼方式，倒是很符合贺凛的习惯，王云之一点都没觉得奇怪。

    “我当时不知道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居然把自己闯下的祸，和一切害怕和委屈，全都告诉他了。”贺凛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苦笑道：“明明根本不认识，我却非常相信他，他也认真地听我讲，听完之后告诉我，他相信我，相信我的一切。”

    “幸好当时有这么一个人在，不然我无法想象事情会变得多糟。”王云之理解地点点头，既然贺凛后来还好好的，那明事情得到了妥善解决，也许，正是多亏了那个人的帮助，不然，贺凛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帮我做完了一切能做的事情，最后还亲自送我回家。”贺凛：“因为我之前赌气，甩掉了家里来接我的人。送我回家之后，他还要忙工作，就没有留下，我很后悔没有留下他，因为我根本没有来得及问他的名字，后来……”

    “你以后又遇到他了吗？”王云之问。

    “很多年都没有。”贺凛到这里，突然住口，摇了摇头：“算了，不这个了。”

    “……”王云之很想追问，但看贺凛的神情，明显是不愿意再提，就没有再问。

    “总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我家门外的时候，我……”贺凛低下头，把王云之的手攥得紧紧地，用宽大的袍袖遮住自己的脸：“我……”

    王云之觉得手腕上一阵滚烫，有几滴泪水落在了皮肤上，烫得发疼。

    “好了。”贺凛突然笑了出来：“成功了。”

    他献宝一样把王云之的手腕捧回来，那上面，两道黑色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