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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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凭裴青临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本事,顾星帷都没瞧出他眼底的阴冷,更别沈语迟了。

    她闻言愣了下,还不好意思地挠头:“奖,奖励就不必了吧。”她觉着自己也没啥值得表扬的啊。

    有的人这样话是故意气人,但裴青临一看她这傻样就知道,她是真没听懂。

    他顺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她一把青丝生的极好,乌黑丰美,只简单簪了根南珠钗,底下一段长发顺着肩膀蜿蜒而下。

    他突然伸拔下了那南珠簪,她的三尺青丝就散落下来,一幅如绸如缎的长发披散在脑后,衬的脸上肌肤莹白,双眸盈盈如秋水。

    沈语迟:“?”她不解地看着他。

    裴青临从自己头发上分出一根玉簪,帮她挽了个倭坠髻,又把自己的玉簪斜斜插入她云鬓间。沈语迟下意识地偏头想躲,被他托住下巴板正了脸,此时两人离得极近,她嘴唇无意间擦过他脸颊。

    裴青临食指抚过那处,淡淡问:“轻薄我?嗯?”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嘴巴:“谁让你突然”

    他不再言语,垂眸帮她打理完一头如云乌发。他最后伸把玉簪扶正了,语调似带了些欣赏,又含有别的意味:“没带什么奖品出来,便把这只玉簪赠予大娘子吧。”

    这玉簪明显是一对儿的,沈语迟不由看了眼他头上的那只:“不大好吧成套的首饰何必拆开呢?”

    裴青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修长如玉的指为她梳理着鬓角的碎发,动作优雅闲适:“大娘子可知道,熹明皇后生前最喜倭坠髻,配之愁眉妆,更显得慵懒妩媚,世人称之‘倭堕神女’。”他又轻轻一笑:“传闻她知道自己将死,提前梳好了倭坠髻,盛荣华服,躺在寝床上等入轮回,死了之后竟比生时还美。”

    沈语迟被他拨弄的有些发痒。她听前半段还好,听到后半段表情就不自在了。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你跟我这个干什么?就是一个发型而已,跟我没关系吧?”

    裴青临指捏着她的耳珠,稍稍用了些力气:“没关系么?可我又听传闻”他慢慢拉长了声调:“熹明皇后之死,跟当年那位盛宠不衰的沈贵妃颇有干系。”

    沈语迟连那个沈贵妃的面儿都没见过,更遑论她的为人品行。但屁股决定脑袋,谁让她也姓沈呢?她立即反驳:“先生,此事事关重大,这可不能随便乱!”

    裴青临眨了眨眼,指点了点她的唇瓣:“我不过跟大娘子随意讨论几句罢了,又不会传出去。”他平淡道:“若熹明皇后之死与沈贵妃无关,沈贵妃何至于在今上一攻入帝都就服毒自杀?今上又何至于厌弃沈家至此?把堂堂一等公爵发配到这偏远的登州来。”

    发配沈正德她倒是没意见,但这还牵扯她大哥,她沉下脸:“先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些事你亲眼见过吗?不准圣上是有别的考量,你若是没有亲眼见过亲耳听见,就不能拿出来乱,否则,对你我对沈家都没好处!”

    裴青临偏头一笑,看着她眼睁睁踏入陷阱却毫不自知:“那大娘子亲眼见到熹明皇后毁约改嫁了吗?”

    沈语迟语塞。

    裴青临又看向窗外,神色悠远:“既然没有亲眼见过,就不要拿出来乱,记住了吗?”

    他的语调不重,话还是重复她方才过的,但每个字都极有分量,最后那句话更是意味深长,沈语迟被他的汗都下来了。

    裴青临转过头,直视着她:“大娘子?”他淡声问:“你记住了吗?”

    沈语迟低下眼,表情有些紧张:“记,记住了,多谢先生提点。”

    裴青临还想什么,却见顾星帷不知何时折返回来,他脸上毫无打扰别人话的尴尬,施施然道:“方才落下一支笔忘了拿。”

    裴青临微微一笑,俨然明月生辉:“请便。”

    顾星帷其实方才一直没走,就在走廊处站着。沈语迟算是沈家人里难得有灵性的,他本想等她出去,细细点拨一二,日后也能结个善缘,想不到竟看到沈语迟和这位貌美过分女先生的相处情形。

    要让他一句心里话,幸亏这位先生是女子,不然他真得以为沈语迟在私会情郎,虽然他没听到两人在什么,但光看动作,两人私下相处委实太亲密了些,尤其是方才这位裴先生为她插钗的动作,脉脉含情,眼里再看不下别人似的。

    后来他见沈语迟面色焦虑不快,料想两人可能起了矛盾,这才特意走进来解围。他不着痕迹把沈语迟挡身后,冲裴青临淡道:“伯念(沈南念表字)有些事要和语迟交代,先生可上完课了?”

    裴青临目光在他和沈语迟之间逡巡,淡笑:“上完了。”

    顾星帷神色随意:“那我就把她带走了。”

    他目送两人离去,两人走出老远,顾星帷突然屈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

    裴青临脸上的淡笑就跟被擦除了似的,只余满脸冷漠,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沈语迟反复回想着裴青临的话,有些心神不宁。顾星帷等走出书院这一片,才别有深意地道:“你们家这位女先生,并不简单。”

    沈语迟心这用脚后跟都能知道的事儿你还特地?她心不在焉地怼回去:“可能是因为你头脑太简单了,所以看谁都不简单哎呦。”

    她才了一半,脑袋上就挨了个脑蹦。

    顾星帷悠然地收回弹她的,还十分嫌弃地拿绢子擦了擦:“目无尊长,伯念兄该好好教训教训你才是。”

    沈语迟:“你是我哪门子的尊长擦,你又动!”

    顾星帷又弹了她一下:“姑娘家家,竟出如此粗鄙之语。”他转回方才的话头,问她:“你可知晓这位女先生的底细?”

    沈语迟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不知道啊,就听我爹她好像是前朝哪个落魄贵族的后裔。”

    顾星帷面上微有讶异:“沈公爷连她的底细都不摸清楚,竟敢放心让他教导你们?”沈正德委实奇人也。

    沈语迟语重心长地道:“他人品学问都是极好的,你不要因为人家长的比你美就有偏见。”

    顾星帷本来还没什么,闻言登时不悦:“那是因为你太过肤浅,才会觉着我不如他好看。”

    两人就这么斗着嘴回了各自的院子,顾星帷以他盛京玉郎之名发誓,再也不和沈家这丫头片子话了。

    沈语迟可比他忙的多,由于每个娘子院里都会配一个女管事,但她院里的女管事三天打鱼两天晒的,她也不稀得和这人打交道,只让夏纤把她屋子看管好便是了。

    但今儿的问题可有些严重,她一回来,当即把管事陈媪唤了过来。她一眼扫过去,果然见这婆子臂上带了白绫,她给予诚挚又亲切问候:“你妈死了?”

    陈媪:“”

    这,这怎么话的呢陈媪的脸瞬间成了酱色,偏还不好发作,铁青着一张脸:“娘子您是怎么话的?奴的母亲好好的在庄子上当差呢。”

    沈祖安人语迟面无表情地道:“哦,我看你臂膀带孝,还以为你妈被推去火化了呢。既然你妈没死,你带这孝给谁看呐?故意跟我找晦气是不是?”

    带孝这事儿,她可以自己选择带或者不带,但不代表这帮人可以随便欺瞒她。

    倘她不是个主子,陈媪这时候已经上去揍人了,但谁让人家是主子呢?陈媪气的足乱颤,还得强行忍着:“今日是熹明皇后的忌日,今上圣旨,文武百官都得佩孝,公爷特地吩咐咱们都得为熹明皇后带孝的。”

    沈语迟指节扣着桌面,不自觉模仿裴青临的动作:“哦,我还当你不知道这事儿呢,既然你知道,那么身为我院里的管事娘子,为何不跟我一声?”

    陈媪终于品出不对来,这下气也不敢生了,忙跪下磕头:“都是奴的不是,娘子万勿气坏了身子。奴本来是想跟您的,结果今儿夫人那里突然有事唤老奴过去,奴就告诉了院里的春草,不成想春草这蹄子竟也忘了提醒您,合该狠狠罚她才是!”

    她既把楚姜拉了出来,又推了个替死鬼,这玩的倒是漂亮。可惜沈语迟压根不听她的:“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这事儿我只问管事的,你也少给我推三阻四。”她又扬声道:“来人,把陈媪拖出去敲三十板子,再撵到庄子上去。”

    既拿了管事的钱,就得干管事的活,想白拿钱不干活还不受罚,哪有这么美的事儿?

    一般娘子身边的管事差不多是半个主子了,陈媪大半辈子没被罚过,一时没回过神来,就给两三个粗使婆子拽下去了。她挨了一下才知道要喊叫,又是胁迫又是告饶,沈语迟懒得听,找了块抹布给她塞嘴里。

    陈媪虽然走了,但她院子里大半仍是楚姜塞来的人,剩下的半也不见得对她就忠心,还得尽早把这帮人打发走才好。

    沈语迟对处置下人没啥经验,一边盘算着一边睡下了。

    睡之前她还着意看了下裴青临送她的那枚玉簪,他出身不凡,给的东西自是极好的,那玉摸在里跟宛若羊脂,内蕴雅光,触生温。

    她不明白裴青临为何突然赠她这枚玉簪,一脸莫名地摩挲了会儿,才发现簪头隐蔽处,竟刻着一朵的桃花暗记,就是不明白这枚暗记的意思,看起来也不像是用来装饰的。

    她左右想不透,早早就睡下了。

    她还记着裴青临答应了帮她挑下人的事儿,大早醒来就匆匆去找他:“先生,你答应陪我选下人的,赶早不如赶巧,就今天成不?”至于两人昨天拌嘴的事儿,她早就忘了,况且裴青临也不是那么气的人。

    然而事实给了她沉重的一嘴巴子,裴青临面上倒是显不出什么来,他一支颔,懒洋洋地问:“为何?”

    沈语迟还给他问的愣了下:“什么为何?你早先不是过,要陪我挑下人的吗?”

    裴青临嘲弄一笑:“我是问,为何来寻我?”他淡然道:“大娘子既和顾郎君一见如故,应该去寻他才是。”

    沈语迟没搞懂他这想法:“跟他有什么关系?”

    裴青临却已经起了身,平淡吩咐家仆:“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