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身后跟着的卫令轻声问:“沈姑娘,您怎么了?”
沈语迟宛如兜头被浇下一盆凉水,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明起来,她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就算她现在向白氏求助,白氏又能怎地?她也惹不起裴青临啊,不准还要给家里带来麻烦。
理智上明白这个道理,但真正见到家里人,又要一步一步远离的时候,她胃里跟灌了冰似的,拧巴的不行,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重。
裴青临一眼瞧出她神色不对,伸戳了戳她的脸颊,故意逗她:“怎么了?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脸色这么差,可是吃坏肚子了?”
沈语迟:“”她无语地道:“我刚去的是解的地方。”吃坏什么肚子啊!
卫令给裴青临使了个眼色,趁她出去端酒的功夫,他悄悄附耳跟裴青临了几句。
裴青临神色淡了几分,他似乎喟叹了一声,看着她的神情有几分错杂。
沈语迟把酒壶摆在桌上,闻了闻味道:“豁,度数不低啊。”虽然酒气被甜果子和花香遮掩了,但酒气依旧浓烈。
裴青临冲她勾了勾指,她狐疑地凑过去,他凑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这么想回去吗?”
沈语迟脸色微变:“你知道了?”这么快就知道白氏在楼下了?
裴青临但笑不语。
沈语迟调整了一下神色:“我嫂子是在楼底下不假,这回我可没想跑啊,你别又发作了。”
裴青临睇她一眼,又重复了遍:“你就这么想回去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沈语迟斜眼看他:“我关你几天,你试试。”她低下头,闷闷地道:“我想家里人了,我想我哥我嫂子还有阿秋了,我还想家里做的饭菜了,还有反正我就是想家了。”
裴青临一托腮:“我也可以做你的家人。”
沈语迟默了下,声音里带了匪夷所思:“你是要给我爹当二房吗?”
裴青临:“”
裴青临无语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又伸出玉雕一般的指,轻轻弹了弹酒壶:“想回去吗?给你个会。”他稍稍侧头,淡色的唇瓣勾出一个弧度:“你若是能灌醉我,随你怎么回去,我绝不追究。”
沈语迟一脸不信:“你别又是哄我吧?”
裴青临一挑眉:“不可失,信不信由你了。”
沈语迟瞬间激动起来,当即挽起袖子倒了一盏酒,又举着酒盏递到他嘴边,杯盏边沿差点磕到他嘴上:“来,喝!”
裴青临睨她一眼,不动:“你就是这般劝人喝酒的?”
沈语迟反思了一下,觉着自己诚意不大够,于是特诚恳地搞了几段劝酒词:“东风吹,战鼓擂,今天喝酒你怕谁!酒杯端不动?弟双帮你送!万水千山总是情,王爷你三杯我看行!”
裴青临:“”
他也是第一次见放着美色不好好利用,把劝酒搞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他叹了口气,修长的指摩挲着自己的唇瓣:“傻子,还不明白?”
沈语迟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表情是大写的一言难尽:“你这是逼良为娼啊”
裴青临蹙了下眉:“这叫什么话?别把自己这么难听。”他又瞟了她一眼:“会我已经给你了,你自己没把握住”
沈语迟一咬牙,拼了!她给自己满满灌了一口,嘴唇凑过去贴在他的唇瓣上。
虽然她这难得主动的亲吻,也是自己连哄带骗得来的,但她柔软双唇贴上来的一刹那,他还是几乎心神失守,从喉间轻轻溢出一声叹息。
沈语迟见他不张嘴,急的眨了眨眼,一对儿眼珠子拼命往上斜,用眼神示意他张嘴。
他已经调整好心绪,气定神闲地垂下长睫,任由她这么干巴巴地贴着。
沈语迟急了,犹豫片刻,学着他往常的样子,试探着伸出舌尖,叩着他的齿关,她觉察到他有些松动,忙渡了一口酒过去,一时间两人舌尖尽是缠绵香甜的果香。
裴青临狠狠地裹住她的舌尖,舔舐过她口腔中的每一寸地方,像是要把心绪发泄出来。
沈语迟错愕地睁大了眼,他伸出一只,捂住她的眼睛,急切激烈地亲吻她,甚至带出了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酒液顺着两人唇边划过,竟有些淫靡的意味。
她眼睛被捂住,其他感观就格外敏锐起来,被他亲吻的感觉如此清晰,让她呼吸不畅,几乎陷入了这奇特的氛围里,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被迫地给予回应。
裴青临过了许久才舍得放开她,又轻咬了一下她水润肿胀的唇瓣,眉梢眼角带着一股奇特的媚意:“还要再来吗?”
沈语迟瞧的心里一跳,尽管明知他凶残本性,但她有时候还是忍不住被他的皮相所慑。
她重重呼了口气,别开脸不看他,一拍桌子:“来!”不进行到底的话,便宜都被白占了!
裴青临倒是没继续作弄她,她递来的酒,他也就着她的喝了。
沈语迟从来没跟他喝过,也不知道他酒量到底如何,不过他浅浅喝了七八杯之后,面上已经泛起薄红。她试探着问:“先生,你是不是不常喝酒啊?”
他稍稍侧头,青丝顺着肩膀滑落,显出几分风流的绝艳:“没人敢像你这么灌我。”
这也能理解,他又不是品酒爱好者,凭他的身份,也没人敢劝他酒。
沈语迟立刻澄清:“是你让我灌你的!”她十分殷勤地又倒了一杯:“再喝再喝。”不过要把他灌到什么程度才算醉了?难道要把他灌趴下?
裴青临低头满饮了一盏,玉面上已经浮了层红霞,他指尖托着她的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端详良久:“坏蛋。”他揉了揉眉,站起身:“走吧。”
沈语迟抱着酒壶站起来,急着扯住他衣袖:“你不喝了?”
裴青临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我送你回去。”
沈语迟心里狂跳了几下,都有些结巴了:“回,回哪去?”
“沈府。”
沈语迟不敢把喜色露在脸上,忙把头压的低低的,跟着裴青临下了楼。
现在已经到深夜,一楼没什么客人,白氏那一席自然也散了,裴青临径直带着她上了马车,他伸叩击着车窗,轻声吩咐:“去沈府。”
马车立刻行了起来,这里离沈府并不远,约莫半个时辰就能到,这马车走了俩时辰还在外头晃悠。眼看着天都快亮了,沈语迟这想催又不能的,甭提多郁闷了。
裴青临看起来真的醉了,一直轻轻揉着眉心,眼波滟滟迷离:“大娘子可真够心狠的。”
沈语迟心还不是你逼我灌的,她想了想,从瓷盆里取出一块半凉的帕子,给他拍在脸上:“擦把脸。”
裴青临又看了她一眼,缓慢而认真地擦拭起来。
就在沈语迟心焦的等待中,马车终于停在了沈府所在的那条胡同口,她一挺身就想跳下去,又顾忌地看了裴青临一眼。
他握住她的臂,凑近了贴着她的耳珠,轻轻问:“大娘子会舍不得我吗?”神色难得带了点脆弱
一股淡淡的酒香混合着兰香盈入鼻端,沈语迟恍了下神,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怜惜,很快又压了下去,安叹一声美色误人。
她选了一个不让他挑毛病的答案,点头:“会。”
裴青临唇角略勾:“撒谎。”他摸了摸她的脸,眸光流转:“不过即便是谎话,我也爱听,你可以多几句来哄我。”
沈语迟叹气:“你能不能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我是回家又不是回老家。”她挠了挠头,问:“我能回去了吗?”
他终于松开:“趁我后悔之前。”
她迟疑了下,看他一眼:“你回去喝点醒酒汤吧。”完立即站起身,撩起车帘就跳了下去。
裴青临笑了下,待她一走,微醺的神色一收,眼底一片清明,只是周身掩不住的郁然之意。
又过了会儿,卫令在外轻轻叩着车门:“王爷,沈姑娘平安入沈府了。”
裴青临嗯了声。
卫令在外心问道:“您既然舍不得沈姑娘,又何必”
裴青临以支颔,淡淡道:“回去吧。”
沈语迟离家已经有十来天,这十来天过的可谓是跌宕起伏,她‘嗖’一下就飞奔回了家里。
这可把门房的管事惊了个好歹来,管事先引着她回院子用了宵夜,又忙请了白氏过来。
白氏眉宇间尽是疲态,见着沈语迟也惊了下:“语迟?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要去江南住上几个月吗?可是哪里不好?你怎么单个就回来了,服侍的下人呢?”她轻轻拧眉:“现在家里乱糟糟的,我倒真宁可你晚些回来”江南的信还没送过来,她压根不知道沈语迟被掳走的事,只当她是突然回来了呢。
顾星帷是知道她被裴青临带走的事儿,瞧白氏这般模样,应当是顾星帷没把此事告诉沈家。沈语迟欲言又止:“嫂子。”
白氏瞧出她神色不对,遣退了屋里服侍的下人,轻声问:“怎么了?”
沈语迟支吾了半晌,才颓然地耷拉下脑袋:“我没去成江南。”
白氏神色疑惑,沈语迟低声道:“就是那日准备上船去江南的路上,我被裴襄王劫走了。”
白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沈语迟干脆把这十天的经过简略了一遍:“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决定放我回来,我这才得以归家。”
白氏心慌意乱,一时也没了主意:“可有受伤?”
她真正想问的是,裴青临有没有把她怎么着,若她贞洁被毁,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但仔细想想,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关了她十多天,不做点什么,白氏自己都不信。
她心里乱跳,却也知道现在问这个不合时宜,要是裴青临真的把沈语迟如何了,她现在肯定是最难受的。
白氏握住她的,也不敢多问,竭力柔声道:“好了,万事有我和你大哥呢,你心思放宽些,别总想着这事儿,更别想不开,前头还有我们顶着呢,你只管安生过日子,这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
她宽慰完,语调又转为愤恨:“襄王欺人太甚!这么屡次三番地对你下,真当这世上没有王法天理也不成?!”她恨归恨,心里也知道,凭沈家如今的情势,很难为沈语迟讨回公道来。
沈语迟听白氏一副劝慰自己别想不开的口气,既感动又哭笑不得,她犹豫了下:“嫂嫂,襄王没有碰我?”她也不知道标准在哪,裴青临也没有真把她给强辱了,但要他什么事都没干,那也是不可能的。
白氏听她口气充满犹疑,就算裴青临没有强要了她,显然也做了别的。她鼻子一酸:“你大哥临走之前特地嘱咐我要照料你,这让我怎么跟你大哥交代呢?都是咱家无能,倘你是经年世家的女儿,或者是什么郡主公主的,看他还敢不敢这般对你!”
别,他还真敢沈语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轻轻拍着白氏脊背:“嫂子莫要难过,好歹我现在是回来了,再这也怨不得你,咱家根基本就浅薄,父亲又是那样的人,大哥现在年纪尚轻,也未成气候,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白氏用绢子擦了擦眼泪,勉强理出个头绪:“这事儿可有其他人知道?”
沈语迟摇了摇头,又犹豫道:“顾郎君应当是知道的。”
那和顾家的亲事怕是不成的了。白氏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心下一叹:“罢了,顾郎不是碎嘴的人,他不会往外的,你只记着别往外就是。”她就怕裴青临外传此事,她重重叹了口气,面色伤怀疲惫:“能瞒多久是多久吧,若是实在不行,回头送你去别处避避风头。”
沈语迟听她一心只为自己考量,狠狠抽了一鼻子,还是得到:“嫂嫂,我暂时先不离开京城了。”上回她要去江南,裴青临直接带人把她逮了回来,现在她要是再跑,还不知道裴青临会干什么呢。
白氏见她神色倦怠,也不想再提这事儿惹她伤怀,正要劝她回去休息,外面大门突然传来几声重响,柳媪匆匆来报:“少夫人,承恩公府的人又来了。”
白氏面色一沉,眼底几分烦躁几分厌恶。
“承恩公府?”沈语迟前些日子就听了家里出事的消息,忙问道:“嫂嫂,家里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