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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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语迟眨了眨眼,一时对他充满了爱惜之情。她伸手牢牢勾住他的肩, 难得温柔道:“我知道的。”她想了想, 终于出一句自以为很动人的话:“你难受的话, 要不要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裴青临:“...”

    他没好气地斜她一眼:“不必了。”

    沈语迟忙道:“那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裴青临捏了捏眉心, 无奈一笑:“我才用过晚膳。”

    沈语迟见他有些忧郁的样子,她犹豫了下,伸手环住他的腰,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咕哝了声:“来到这个世界,最幸运的事儿, 就是第一眼见到了你。”

    裴青临自然不知道她后半句的意味, 失笑:“这是你书里的话?”

    沈语迟忙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一脸认真地道:“我的都是肺腑之言。”

    裴青临手上按了两下, 似笑非笑:“我摸到你的肺腑之言了。”他唔了声:“我以为你这般年纪,早就不会再长了,好像婚后这两天, 又比原来大了些,不再似男人似的了。”

    沈语迟没留神被他占了个便宜, 愤怒地推开他的手,挺了挺胸:“胡, 我这叫正常大, 你再我我可就真火了啊!!”烦死啦。

    裴青临戏谑:“看来我给你新缝的两只兜衣你是穿不上了,等过些日子我得了空,再给你多绣几个。”

    沈语迟颇为无语:“你这个爱好还真是...”

    她话才了一半,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卫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皇上让您明早进宫一趟,他有事要问您。”

    裴青临便点头应了,沈语迟不由感慨:“皇上还真是器重你,太子都没你这般受重用,难怪太子这些日子总是阴阳怪气的,你可是招了他的眼了。”

    裴青临不无讽刺地挑了下唇:“这话就有些偏颇了。”他悠悠道:“圣上对太子的看重,远比我要多得多。吏部是六部之首,圣上便送太子去吏部历练,太子声望有损,圣上便让顾尚书做了他的师长,为他洗涤名声。就是当初出使北蛮,也是圣上为他铺路,为他赚下偌大名声,让他以后能顺利登基。”

    他眼底讥诮之意渐浓:“可他做了什么呢?进入吏部之后,毫无建树,明明有大好机会拉拢顾尚书和顾家,现在和顾家都还关系平平,更别提进入北蛮之后他做的那些蠢事。”

    沈语迟听他这番分析,啧了声:“还真是一手好牌的稀烂。”她突然开了个危险的脑洞:“你...皇上觉着你是他的亲儿子,既然在皇上心里,你和太子都是他亲儿子,太子又表现的这般不尽如人意,你却这般出挑,皇上会不会把...”

    她声音压的更低,几乎听不见了:“太子之位给你...”

    裴青临颇为无语,不由弹了下她的脑袋:“你想什么呢?自古以来,废了太子另立的朝代几乎都是朝纲动荡,元气大衰,太子虽办了错事,但在圣上心里,他的错事还是可挽回的范畴。而且圣上正当壮年,又一向身强体健,太子即位至少得二三十年后了,圣上是想着,二三十年后,太子总归会在他的教导下变成一位贤明君主,他不会冒这个险废太子另立的。”

    “况且...”他手指轻轻点着下颔:“思曰赞赞襄哉,襄者,佐也。圣上赐我封号襄王,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希望我辅佐协助太子。”

    沈语迟皱了皱眉:“你?辅佐太子?”她实在没法相信裴青临蛰伏多年,千辛万苦跑回京城,就是为了辅佐太子那个倒霉蛋。

    裴青临笑一笑:“可以理解。”太子是嫡子,又给景仁帝当了二十多年儿子,他若是不偏向太子才而偏向他,那才是脑子有坑。

    沈语迟犹豫了下,心问:“你以后...真算按照圣上的安排,作为亲王辅佐太子吗?”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谈到裴青临的未来规划,让她兴奋之余又有些忐忑,眼睛眨也不眨,期待地看着他。

    裴青临长睫低垂,悠悠喟叹,看似转了个话头:“太子很难被废,不代表一定不会被废,若他犯下大错...”

    沈语迟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他再转了话头:“圣上对我恩重,我自会全力完成他的心愿。”

    他在‘我’字上加了重音,沈语迟听他左一句右一句的,听的一头雾水:“哎,随便你吧,你心里有数就成。”她想到一件事:“对了哦,如今你在户部,顾尚书也在户部,他是太子帝师,太子又和你关系不睦,你在户部会不会有所掣肘?”

    裴青临沉吟道:“自是有些,不过顾尚书是老狐狸,哪怕做了帝师,也不会轻易偏向哪方,就算我们有些许龃龉,也是例行的官场纷争。”他捏了捏眉心,唇角微勾:“若能让顾尚书彻底倒戈...”

    他一般这么笑的时候,就代表心里在算计人了。

    沈语迟耸了耸肩,又夹起一块酥饼吃了。

    两人腻歪了几天,等到从沈家回来,沈语迟就开始着手学习处理王府的一应事宜。裴青临并不会一味地宠着她,宠的什么都不让她做,哪怕她接手王府一摊事的时候十分生涩,经常出纰漏,裴青临也是耐心教导,让她学着管家理事。

    幸好沈语迟在家里也跟白氏学了不少,磕绊了几天之后,终于步入正轨,也不用裴青临再操心了。

    这些天她除了学习管家,就是去宫里看看卫淑妃,逐渐入秋,天气转凉,卫淑妃咳疾又犯了,裴青临到底是个男子,不好时时去后宫探望,沈语迟知道他心里惦念,便收拾了不少补品,两人一道进宫探望。

    卫淑妃在宫里的日子虽富贵无忧,但到底少了人气儿,她见裴青临沈语迟过来,心里自然欢喜,嘴上却嗔:“你们最近也忙得紧,上回不是跟你了吗,让你不用隔三差五地过来。”

    沈语迟笑着把点心和药材递给一旁的宫人:“王府的一应事儿我都理顺了,现在理起来也轻松,王爷正好今儿也没事,我们就一道来看您了。”

    裴青临上前一步,慢慢询问着卫淑妃近来的用药病情。

    卫淑妃满面是笑,一一答了:“圣上特命太医院院首来为我诊治,现在身子已是见好,你啊,不必惦记着。”

    裴青临沉吟道:“太医娘娘是火气郁结,再加上天气转凉,寒气入体,内外夹击之下,这才病倒了的,娘娘若想彻底好起来,心思得开阔些才好。”前些日子吴皇后总是有事没事刁难卫淑妃,她这才会心内郁结不快。

    他淡然道:“我已跟圣上提过,娘娘在病好之前,可以先不用去皇后那里请安。”

    卫淑妃笑:“好,你有心了。”

    裴青临还有事,不便多待,只得先走了一步。

    沈语迟没回王府,留下来服侍卫淑妃吃药,她闻着这药的一股苦味,劝卫淑妃:“您捏着鼻子一气儿喝了,一勺一勺喝才是折腾。我今儿特地买了些点心和油果子蜜饯,吃完药之后,您吃几块蜜饯甜甜嘴儿吧。”

    卫淑妃眉眼一弯:“好好好,王妃孝顺。”

    裴青临才走不久,卫淑妃手里的药才喝了一半,她身边的宫婢便道:“娘娘,和柔公主求见。”

    卫淑妃轻蹙了下眉,轻声问:“公主又来了吗?”

    沈语迟听到‘和柔公主’的名号,就不由拧了下眉,见卫淑妃这般,她便问了:“又?和柔公主最近常来吗?”

    卫淑妃淡淡一笑,她身边的宫婢倒是交口称赞:“自我们娘娘病倒,公主就常来探望,每次来要待足半日,衣不解带地服侍娘娘汤药,把娘娘照料的极是周全,咱们都没了用武之地,奴瞧了都觉着,公主实在是个实心人。”

    沈语迟疑惑地挑了挑眉:“这些天我和王爷也常来,倒是没碰见和柔公主。”

    卫淑妃唇瓣一动,看了眼沈语迟,把原本要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让公主进来吧。”

    待到宫婢下去带人,卫淑妃才和沈语迟轻叹了声:“我是故意不让你们碰见的。”

    她慢慢道:“如今和柔的身份是宗室公主,便是姓氏也改了顾姓,她既然是公主,父亲自然是圣上,只是她的母亲一系还没有着落,玉牒上母妃那栏暂是空白,她记在吴皇后名下自然不可能,但宫中从二品的正妃眼下有四个,我出身不显,圣宠平平,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要记在我名下,所以这些日子便时常过来话服侍。”

    赵梵记在卫淑妃名下?那以后她见到裴青临的机会岂不是很多?沈语迟一阵膈应,但这事儿得卫淑妃自己选择,她不能干涉,便问道:“那您想把公主记入自己名下吗?”

    和柔于社稷有功,待遇份例俱都是上乘,卫淑妃膝下又无儿无女,想来应是愿意的。

    卫淑妃却摇了摇头:“我有王爷,有你就够了。”她又拧了下眉:“只是这事儿还得圣上开口,我了也不作数。”

    两人话间,赵梵就被带入了屋里。

    她听裴青临也在落琼殿,特意换了身素简却不失清雅的柳绿色长褙子,底下的松花色罗纱裙只露出尺许,斜斜绣着一只盛放的睡莲,鸦羽般的长发上斜插了一根同色的玉荷簪,这身装扮在尚余一丝闷热的秋季,让人耳目一新。

    她目光逡巡了一圈,见裴青临不在,心下失望,又见沈语迟一身水红襦裙,明艳娇没,肌肤盈盈生辉,气色皮肉胜过她数分,显然婚后日子过得颇为滋润。

    赵梵目光停顿了片刻,心头,唇边却带着盈盈笑意,欠身行礼:“见过娘娘,王妃。”

    沈语迟回了个平礼。

    赵梵又转向卫淑妃:“不知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卫淑妃和气地笑:“托公主的福,已是好多了。”

    赵梵十分自然地执起桌上药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医也了,娘娘这病是心病,心中寥落,烦闷无人纾解,这才会郁结不畅,血脉不行,王爷事忙难免疏忽,娘娘还得好生将养着才是。”王爷事忙,王妃总是不忙的。这话倒像是沈语迟对卫淑妃照料不周,不常来看她,这才导致卫淑妃生病似的。

    她完就要服侍卫淑妃汤药,还道:“我一心记挂娘娘身子,还望娘娘留我在此,我方能全力服侍,略尽孝心。”

    卫淑妃笑笑:“三郎和语迟时常过来,他们二人待我一向妥帖细心,语迟更是周全厚道,再我这里也不缺服侍的人,公主不必挂心了。”

    她又静静凝视了赵梵片刻,微笑道:“何况我和公主非亲非故,哪里好让公主这般照料?”

    她这话差不多是表明了态度,赵梵绝不可能记在她名下。赵梵呼吸一滞,垂下眼:“我既受圣上赐下的公主封号,这后宫之中的妃嫔,皆是我母妃。”

    卫淑妃叹了声,柔声笑:“公主身份贵重,何须如此?”她抬起眼:“我和语迟还有些私房话要,公主要无事,就先请回吧。”

    赵梵待了不到一颗,便被宫人请了出去。

    她走出落琼殿,转身看了眼牌匾。

    卫淑妃不过一病弱妇人,如果不是裴青临,她岂会愿意舔着脸上赶着来认她做母亲?偏偏她百般殷勤,她还撵了她出来。

    她眸光渐渐泛冷,萃毒一般的眼神看向主殿。转瞬,她平息了胸中郁郁之气,迈着如来时一般端正优雅地步伐转身走了。

    .......

    卫淑妃待她走了之后,她静默了会儿,忽遣退了屋里下人,只留下了沈语迟在这儿,她才徐徐开口:“其实多年之前,和柔那时还是赵国公嫡长女的时候,我就见过她几回,当时内阁在为三郎选妃,和柔赫然是候选人之一。那时候三郎的母后已经去世有几年了,三郎看似温雅,其实冷情冷性,对谁都不上心。而和柔的性子明媚活泼,见谁都爱爱笑,宫里宫外人缘极好,我当时便暗暗期盼,要是她能被选为太子妃就好了,我当时觉着她和三郎简直是天造地设。”

    她不禁笑了下:“来,她那时的性子和你极似。”

    沈语迟心里泛酸,幽幽道:“好些人都这么。”

    卫淑妃却摇了摇头:“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跟谁都没提起过...”她缓缓阖上眸子,似在回忆:“其实当时内阁最看好的太子妃人选不是她,而是李宰执家的嫡孙女,后来没过多久,李姑娘在一次进香的时候掉入了水潭,浑身**地被一个男子救起,便这么失了名声,失了嫁入宗室的资格。”

    沈语迟愣了下:“您是...”难道另外一个李姑娘是和柔害的?难怪和柔这般殷勤,卫淑妃却不假辞色。

    卫淑妃再次摇头:“我无凭无据,只是心里有这种直觉罢了,再后来逆王谋反,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要不是如今再见到她,我不会跟人提起。”

    她肃了神色:“这件事一直埋在我心里,我今日独告诉你,是为了让你以后对她提个心。”她有些郁然地叹了声:“若不是见她如此,这事儿我是不算往外的。她相貌又和你生的相似,我真怕惹出祸端来。”

    沈语迟郑重点头:“多谢娘娘,我省得了。”

    ......

    裴青临出了皇宫之后,本是要直接回户部的,结果才出宫不久,走到一处背巷的时候,迎面走来一架精致华阔的马车。

    赵梵从这辆马车里探出头来,唇畔含笑,双眸盈盈有情:“王爷。”

    裴青临嗯了声,漫不经心扫过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公主。”

    赵梵见他想走,又道:“方才我去拜见了卫淑妃,有王妃在一畔服侍,娘娘的精神好像好了些。”她微微一笑,似意有所指:“我真没想到,娘娘会和王妃这般亲密。”

    裴青临心不在焉,不是没听出,而是完全没在意她的挑拨:“王妃那样好,谁会不喜欢她呢?”

    这一刀捅的太快太狠,赵梵脸上的笑差点端不住,强道:“王妃自然是好的,只是她毕竟不能日日在宫里待着,淑妃娘娘的病却需要人时时照看,以免再犯,您虽然是好的,但娘娘膝下无儿无女,王爷难道不想为淑妃娘娘寻个妥帖人,侍奉她颐养天年吗?”

    裴青临默了片刻,突然道:“赵四。”

    赵梵还是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听到有人叫她这个名号,不由怔了怔。

    他终于转过头:“淑妃娘娘的事儿,无须你费心,你也不必再做这些手脚,毫无意义。”他淡淡道:“做好你该做的,把你当交出来的,尽快交出来。”

    他漠然道:“我的耐心有限。”

    赵梵脸色煞白,似乎下一瞬就要从马车上翻出去。

    又过了半晌,她才苍白着脸:“好...我这就呈给王爷。”她仰起脸,鼓起勇气:“还请王爷借一步话。”

    ......

    沈语迟边思索卫淑妃跟自己的话,边坐上车辇往宫外走。

    襄王府离皇宫还有些距离,沈语迟想早些回去看账,便催着车夫从道走。

    在道走了两炷香的功夫,马车突然停在了拐角处,车夫有些为难地唤:“王妃。”

    沈语迟一边掀开车帘,一边问:“怎么了?”

    她抬头望向前面,就见裴青临站着和赵梵话,赵梵身子微颤,眼眶泛红,似乎极是激动。

    裴青临背向这边,看不到他的神色。

    沈语迟:“...”就,就挺秃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