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白骨砥柱

A+A-

    公输落星盘的出现,无疑带来了新的希望,但也让严语陷入了纠结之郑

    他感到不平,为何父亲警告所有龙浮山的人,不要进入凶险之地,却没有包括自己的儿子。

    而且入口的关是落星盘,也难怪赵同龢会不厌其烦地邀请严语加入,此刻的严语总算知道了原因。

    或许这里才是龙王庙地底的真正入口,赵同龢之所以力邀严语,并非因为严语不惧怕血鼠妇,而是因为严语是龙浮山除了老祖宗之外,唯一还能解开落星盘的人!

    严语讨厌父亲的“伟光正”,总是牺牲自己,去完成他口中极其虚无缥缈的“使命”,甚至要“牺牲”自己的儿子。

    但严语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他是万万不能就此离开,他好强的性格,从一而终的做事风格,不容许他临阵脱逃。

    更何况,父亲严真清除了抛弃他与母亲,其他事情上对严语可谓百依百顺,而且看得出他在拼命补偿严语。

    在所有人都拒绝严语,想要将严语这个“外人”赶下山之时,是父亲顶住了压力,将严语留了下来,甚至宁可放弃掌教之位。

    而且从未打破过规矩的父亲,唯一破例的一次,就是为了严语,他将严语极其不合规矩地送给了老祖宗来教导。

    当然了,严语也不是没想过,或许父亲将他送到老祖宗那里,只是为了让他学习落星盘,他早就预料到严语一定会再回来,也一定会追查到这里。

    之所以让他学习落星盘,只是为了有朝一日,严语能够打开这道门罢了。

    这种想法让严语感到非常的愤怒,他一度想要丢下一切,不再探查关于父亲的一切,远走高飞,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然而他的注意力又全被落星盘给吸引住了,就好像一辈子都在研究同一道题的老学究,遇到了题目,便不想放过。

    严语张开掌,按在了星盘中心处,用力一推,果真传出咔咔的括声响,月光照耀之下,道道银线开始闪烁不定,上面的云书刻纹也在不断扭曲,就好似古人在排列活字板一般。

    他知道,这果真是落星盘无疑了。

    这是老祖宗最用心教导的一项技艺,严语拥有着极大的信心,然则信心跟实力终究是两码事。

    严语尝试了一会,发现这个落星盘比他想象之中要更难解,并非块数太多,而是轨迹太过复杂,环环相扣,一个不慎就会被逼入死角。

    他曾经是个极其孤僻的孩子,在龙浮山上,他没有任何朋友,只有落星盘能够解闷,也正是这种性子,才让他得以突飞猛进。

    或许他太在意门后面的东西,心态上有些着急,严语停住了,冷静下来,闭目冥想,调整了情绪,这才又开始移动上面的格子。

    眼看着东方发白,严语也加快了速度,因为他知道,秦大有等人或许不会守夜,但白一定会派人来查看,届时被发现可就麻烦了。

    米粒大的汗珠不断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渗透了脸上的纱布,刺激着他的伤口。

    但他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终于在某一刻,听到了期待已久的“咔嗒”一声,就好似盗贼在开锁,经过无数次尝试,终于碰触到了璜一样!

    星盘终于排列出一条笔直的中线,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严语将掌按在了星盘中央,用力一压,中线分开,门打开了!

    一股水汽扑面而来,黑幽幽的门后头就好像装着几个柴油,轰隆隆响个不停。

    响声似乎在一个很大的密闭空间里不断回荡增强,混响很重,阴冷潮湿的空气不断往外喷涌。

    严语却没有感到恐慌,他心中满是激动与兴奋,因为他能够感受到,里头应该是奔腾的地下暗河!

    如果能够找到,非但能够解开谜题,还能够彻底解决十里八乡的干旱问题!

    眼看着要亮起来,严语也不停留,打起电筒,便钻了进去。

    门后头是一道横梁,用的是铁木,也就半米宽,摇摇晃晃的,两侧也没护栏,像是一座吊桥,电筒一照,四周黑乎乎的,也看不到边界。

    脚底下传来呜呜风声,水声却像是从头顶传来,严语也感到诧异不已。

    这仙人像虽然很高,但半截入土,半截留在地面上,严语从腰带的位置进入,距离地面也就三四米高,水声从头顶而来,也就意味着暗河横跨自己头顶?

    虽仙人像的上半身靠在山体上,但水往低处流是常理,这暗河即便是横跨山体,也该往下流,除非有人力改道,否则根本就不科学。

    脚下深不见底,严语也是心惊胆战,顺着横梁吊桥往前走,约莫十来米之后,电光终于是照到了一个台子。

    台子上是一条巨龙,龙头低垂,水声哗哗,严语离开吊桥,上得台子来,终于是看清楚,原来水流从头顶下来,顺着巨龙,从龙头处喷出,有个石槽接住了水流,引导到了外头的仙葫口郑

    而前方那一幕,让严语满心震慑,脚步都有些迟疑起来。

    龙头底下,是一具尸骸,因为空气潮湿,尸骸已经严重腐朽,不少地方露着白骨。

    这人用自己的身躯扛着龙头,似乎想要将龙头抬高,以保持水流能够流入石槽之郑

    可以,如果没有这个人撑着龙头,水流会直接流到脚下的无底深渊,仙葫也就没水了!

    这龙头乃是巨石所刻,以人力很难支撑起来,而且尸体都快腐朽了,但却没有被碾压破碎。

    那是因为尸骸持一柄巨剑,正是那柄巨剑,撑住了龙头!

    这巨剑也不知是何材质,虽然严重弯曲,但却不见锈蚀,而且能够支撑沉重的龙头,绝对是罕见的宝物!

    不过严语根本就没考虑这些,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那具尸骸之上!

    虽然身上衣物早已破烂不堪,但严语仍旧能够大体判断出,那是一件道袍!

    而这柄巨剑,正是赵同龢一直让严语交给他的龙浮山镇山之宝纯阳剑,那是只有掌教才有资格保管的神器!

    这也就意味着,眼前这具尸骸,极有可能就是他的父亲,龙浮山掌教,严真清!

    “难道你的使命就是到死了都扛着这龙头,为的只是给老河堡的人保住这一点可怜的水源?”

    严语的心中充满了悲愤。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推测成为事实,因为根本就不值得!

    如果真是这样,父亲拼死保住的水源,甚至死了之后仍旧像磐石一样,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死死扛着这龙头,只是为了保住这点水源,那也太可悲了!

    他拼死保住的水源,让秦大有用来控制村民,保持自己的威望,因为这个水源,秦大有可以沉迷在求雨的游戏当中,可以忽悠村民,可以大搞封建迷信,却不让村民帮忙寻找新的水源!

    父亲拼死扞卫的这个村子,非但不知觉醒,反而变本加厉,变得麻木不仁,他们认为这是老眷顾,却不知道在这无人知晓的黑暗世界之中,有一个人,即便化成了白骨,仍旧在守护着愚蠢的他们!

    若果真如此,严语会为父亲感到可悲,感到不值,他打从骨子里不愿接受,这白骨会是他的父亲。

    虽然他的父亲一直以来都有着悲悯饶高尚情怀,一直四处奔走,想要完成那可笑之极的使命,但严语并不知道他确切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如果抛妻弃子,奔走涯,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可悲的水源,那也太可笑了。

    而且严语的母亲不明不白地死在老河堡,严语认为秦大有等人都脱不了干系,父亲反倒为了这么一个村子,甘愿牺牲自己?

    尸骸虽然没有被压碎,但已经严重变形,若不是巨剑支撑,只怕早已被龙头压成齑粉,严语也无法辨认仔细。

    强忍着走到前头来,严语蹲下,电筒直照之下,细细搜索着,可惜除了这柄巨剑,尸骸并没有留下什么具有标识性的物品。

    这也让严语稍稍感到宽慰,只要不是他那个“愚蠢”的父亲,就尚存一丝希望。

    否则严语真不敢保证自己会放弃一直以来的目标,再也不愿为父亲奔走调查了。

    台子四周悬空,不知道底下会不会有支撑,好似连在巨龙之上,而巨龙盘踞在上方,一切都好像悬浮着的,严语也不敢走到边缘,没法了解其中构造。

    但头顶轰鸣的水声,在加上龙头处的接驳,让严语做出了一个初步的判断。

    只要将龙头抬起来,上面的暗河或许能够全部引导出来,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莲池的储水,而是奔腾的地下河水!

    可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古怪,这么庞大的地下工程,到底是什么年代建造的,又是何人建造,用途又是什么,贸然开发这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严语不得不谨慎考虑,如果这个地方真能开发,或许父亲早就带人来开发,也不必苦苦支撑这个龙头,只为了保持那一点点可怜的“漏”水源了。

    当然,这具尸骸到底是不是他的父亲严真清,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