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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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定是最糟糕的重逢了。

    太宰治心想。

    他如何不了解自己的玫瑰公主, 他们日日夜夜地相处,在无数孤寂的夜晚, 如同相互依偎的野兽, 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在太宰治的计划中, 他应该是像三年前那样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就像花枝所的那样——

    他像一道光一样劈开黑暗, 从此以后,黎明破晓是你, 春暖花开也是你。

    太宰治是个胆鬼。

    他创造了一个织田作之助能够活下来写的世界,他的床头就放着织田作的, 却连在他面前出现都不敢。

    因为少年无比地清楚, 在这个世界,他之于织田作之助并非那个偶然相识后投契不已的朋友, 而是与武装侦探社势不两立的杀孽无数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正如lupin酒吧那张永远也无法再现的合照, 这是改变世界线的后果。

    他改变过一次, 然后遇见了他的玫瑰花,又改变了第二次。

    这朵本不该栽种在横滨的玫瑰花,被强行从意大利的后花园移植到充斥着阴暗暴力与残忍回忆的故里。

    年少的首领死气沉沉的世界终于有了微茫的色彩, 他步步试探,步步为营。

    为了报复黑手党,抢夺彭格列十代目首领的身体, 六道骸将她寄养在这里。

    很难去形容他第一次看到花枝时候的心情。

    并不是什么俗套的一见钟情, 太宰治对此嗤之以鼻。但是他无比地确定, 他想要这个女孩。

    于是, 太宰治轻飘飘的几句话,漫不经心地便引着一心复仇还很青涩的六道骸决绝地抹除了她的记忆。

    他似有若无地勾起愉悦的微笑,尤其是看到她醒过来以后茫然若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样的表情后,那双与他同色的眼睛里不再闪烁着令人刺目的光亮,而变得有些混沌迷茫,他就更开心了。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晾了公主三个月,让她在横滨独自挣扎了三个月,才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向她伸出手。

    他看到那双眼睛里陡然亮起的熟悉的光影,女孩依赖的目光已经缓缓地落在他身上。

    他将女孩送入医疗室,立于急救室外静静地望着关着的门,反手便给复仇者监狱通了信。

    他坐在病床前,用很久不曾笑过的僵硬表情接过那颗并不好吃的糖,齁甜到嗓子眼都忍不住翻滚起来,但是却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愉悦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他抢来的玫瑰,他会亲手栽培她,从此以后,都要上太宰治的烙印。

    六道君,在监狱要好好服刑哦(^_^)

    然后,他同样也很轻易地就找到了那对曾经抛弃了他的公主的父母。他们拿着卖掉公主的钱财快活地从横滨搬了出去,甚至收敛起了自己的贪婪与罪恶,像普通夫妇那样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开始养家糊口,甚至以热情善良,乐于助人的口碑很快地结交了许多亲友。

    呵。

    太丑恶了,太虚伪了,人心究竟可以残忍到什么地步?为了经营好名声而“帮助”陌生的邻里以至于摔断胳膊,却能狠心地家暴年幼的女儿,将她卖到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像卖掉一件无所谓的商品一样。

    这样的人甚至不值得他开枪亲手了结他们,送他们下地狱都是在宽恕他们的罪行。

    论起玩弄人心,这个世界无人能出他其右。

    他好心地将他们曾经干过的丑事寄到了公司和友人的邮箱,即使抹除了将女儿卖到实验室这件事的存在,也无疑让他们苦心经营的口碑全部付诸东流。

    太宰治并没有赶尽杀绝,软刀子才是最可怕的。

    虽然名声尽毁,但是被他示意过的公司出乎意料地没有将他们扫地出门。

    这不是放过,而是更加悄无声息地,世界上最可怕的报复。

    人言可畏,流言蜚语比拳脚踢更加可怕。在混乱的横滨以弱肉强食为奉行的简单粗暴的法则,在和平却复杂的人际社会完全不好用。

    犹如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唯恐避之不及,曾经摔断胳膊也要救的邻居甚至公然地表示耻于和这样不三不四的人家来往。

    他总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这对快要崩溃的夫妇一点虚假的希望,然后再无情地推倒。

    反复再三,乐此不疲。

    这对曾经对他的公主拳脚踢,弃如敝履的夫妇便犹如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将头撞的头破血流也无法破这样令人窒息的绝境。

    不出意料,意志力并没有那么好的两人很快开始堕落,开始恢复本性。

    太宰治最后一次收到这两人的消息,那间曾经给幼的花枝带来无数阴影的房子早就被他买了下来,而那对不配为人的父母的夫妇也早已在绝望的饥寒交迫中永不翻身。

    少年首领眸光沉郁,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

    这个时候,他听到了隔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耷拉着毛茸茸的拖鞋的公主揉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露出依恋的笑容。

    于是,沉郁便悄然被碎裂的阳光掩埋在内心深处。

    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张开双臂迎接他醒来的豌豆公主。

    即使后来诈死离开,他也隐匿于暗处,时时刻刻地关注着花枝,为她的每一个进步,每一个笑容,甚至每一句话而高兴不已。

    这是他亲手栽种的玫瑰花,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比他更期待她的绽放。

    但是他所期待的绽放绝对不包括来host开后宫尝尝鲜!

    尾崎红叶这一招得人措手不及,却又完全无可厚非。花枝不懂情爱,但是她最是体贴,正因为体贴,能够理解红叶的“良苦用心”,所以为了不辜负红叶姐的心意,为了向她证明自己作为首领绝不会失责的决心,也为了安抚港口黑手党最近悄悄流传的“听彭格列有意联姻啊,首领会不会嫁人”、“若是首领嫁人,港口黑手党怎办”的流言,她绝对有可能将错就错!

    狼人自爆实属无奈,但是花枝在他完那句“为了你哦,花枝”后,就默不作声的反应,也很出乎他意料。

    就在这时,胖老板终于反应了过来,哎呦地笑了一声,破了凝滞的气氛。

    “不愧是您,这眼光可真是一流。怪不得您瞧不上我们这儿的男孩呢,您这眼光就是高,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眼光那就是不一样!”他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语气满是恭维,却也不乏三分真心的感慨。

    眼前推门而入的男人约莫二十上下,容貌俊秀,身材纤量,最难得的是那一份独特的气质,以老板阅人无数的眼界,愣是没法形容,只觉得这样的人,哪怕只用一个眼神,也会轻易地让无数女人为之疯狂。

    “你过来,叫什么名字?来和咱们女王殿下介绍一下。”胖老板赶紧招呼人。

    顺便一提,这里的女客人全部都被尊称为女王大人或者公主殿下,不涉及顾客的隐私,只谈钱谈感情,也是host的特色之一。

    他穿着驼色的风衣,脸上带着微笑,逆着光向她走来的时候,恍惚间与三年前重合。

    “青花鱼你还有脸出现,你居然诈……”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怒火冲天,这混蛋居然诈死!就因为他诈死,让花枝无辜地被拖入这个漩涡,他怎么还有脸出现在花枝面前!

    鬼冢花枝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不用再。

    她现在心里有些乱,想到太宰先生的那句“为了你”,鬼冢花枝下意识地便以为他是来找自己一起殉情的。

    可是……

    太宰治挑了挑眉,有点不妙啊,不过——

    “津岛修治。”他选择了假名,毕竟港口黑手党前首领太宰治的名字实在响亮,他是来抢亲的,又不是来篡位的。

    “你可以叫我,治。”他轻轻笑了笑,鸢色的眼眸中满满的全是一个人的身影。

    是津岛修治的治。

    也是太宰治的治。

    “如果喊我治哥哥,我也完全不介意哦,姐。”他眨眨眼,一个独属于两人之间亲昵的称呼从他嘴里喊出来,充满了暧昧的狎呢。

    还不等花枝反应,忽然从背后传来冷冽的男声。

    “呵,谁允许你这么放肆的?好大的胆子!”

    鬼冢花枝眨眨眼,惊讶地看过去。

    以鬼冢花枝的时间来算,不过短短数月的分别,但是此刻见到故人,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不是在她面前眼睁睁地看着他消散的恶鬼,而是她熟悉的继国严胜,鬼杀队的月呼。

    仿佛从月光中走来的男人气势惊人,穿着扮犹如古时优雅端肃的贵族,又像是狂傲不羁的武士。他的面容丝毫不比名为津岛修治的男人差,并且因为身高原因,此时还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

    一米八的太宰:……

    一米九的一哥:~( ̄▽ ̄~)

    清楚地看到太宰先生动了动腮帮子磨后槽牙的动作,鬼冢花枝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津岛修治是吗?”继国严胜先是冲她勾了勾唇,非常自然地走到她身旁,然后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扔出一张黑卡,“让你白跑一趟,这是报酬,滚吧。顺便送你一句话,油嘴滑舌,花心滥情,死后会下众合地狱,望你周知。”

    太宰治:……你、特、么、谁?!

    中原中也:噗,爽!

    继国严胜却不再理会他,深红色的眼眸中泛起笑意,便好像满室的月华流光溢彩。

    “花枝,好久不见。”

    鬼冢花枝也笑了笑,“严胜大人,我也……好久不见。”

    乖乖,这又是哪家host的王牌啊?这,这冷冰冰的男人笑起来,简直像辉夜姬似的好看!和之前的津岛修治不分上下啊!看这飞快地就勾搭到了首领的效率,简直了!

    这个时候,为什么首领会知道一个牛郎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艹!

    “起来,我与、、姐也是好久不见了呢。”飞快地重整旗鼓后,鸢色眼眸的男人不再去看新出现的疑似情敌,捂着胃部,对着她可怜巴巴道:“为了来见姐,我都没有吃饭。没有姐的蟹肉煲,我都没有胃口。”

    他又不好好吃饭了。

    瘦了好多。

    鬼冢花枝的视线落在男人绑着绷带却仍然瘦的惊人的手腕上,又听他提到蟹肉煲,忍不住心中一软,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地开口道:“不能光吃蟹肉,太凉了。”

    话音落下,她抿了抿嘴。

    她从来都拒绝不了这样的太宰先生。

    太宰治扬起了胜利的嘴角。

    继国严胜的眸光暗了暗。

    不过,心性坚韧如继国严胜,连等待千年的时光都可以踏过,也不会被这一句话所击到。

    他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虽然笑起来纯良无辜的样子,但是那背后的黑泥与红光都快要比三途河边的彼岸花还浓郁。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牛郎,继国严胜甚至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由得冷嗤一声。

    “我循着送给你的护身符赶来,已过了千年的时光,我很想你。”他若无其事地断了太宰治营造出来的暧昧气氛,并且从怀里掏出了那枚与花枝脖颈上连款式都是一样的护身符。

    此时此刻,也可以是“定情信物”。

    我很想你。

    这句话似乎从未从严胜大人口中听到过。

    在大正时代重逢的时候,他也是那样古井无波,沉默内敛,不发一言。仿佛所有的感情都拼命地压在心里,宛如死火山一般不敢爆发。

    而现在,他好像变得开朗坦率一些了?

    鬼冢花枝有些不确定,但是也很开心,弯了弯眼睛回道:“我也很想念您,严胜大人。”着,她举了举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笑道:“我带着这个护身符,就好像您一直陪着我一样,它像您一样安心。”

    多么简单。

    你看,只要大胆一些表达出来,她从来不会辜负自己的期待。

    然而他偏偏胆了一千年。

    在武道上一往无前,果决坚定的他唯独对她总是胆犹豫,直到趟过这漫长的时间,才敢稍微将心意表达出来。

    “呵。”

    太宰治冷冷地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花枝,“我的姐准备一直这样不理我嘛?”

    像落在手心里的枯叶,又像是空旷无边的荒野,他垂着眸子,连表情都空荡而落寞。

    鬼冢花枝叹了口气,伸出手覆上那双明灭沉郁的眼眸。

    “我永远无法对您无动于衷。所以,如果决定回来,请不要再任性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