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熹微。

    夜色已然褪去, 东升之阳正在缓缓上爬, 为这天地带来光明。

    只是此时时候尚早，官道上也无多少行人来往，这一段路上更是只有一辆马车在慢吞吞的走着。

    朱霜娘就窝在这马车之中，双手抱膝。虽未唉声叹气, 但眉眼间却是难言愁绪。

    车帘被掀起了一半，朱霜娘很容易的就能看到正在驾车的情郎。

    赵四生了一副好皮囊, 清俊挺秀自不必多，最妙的还是那一双眼，哪怕无意, 回眸的时候也自然有笑意潜藏其中。朱霜娘曾经也着迷于这份温柔笑意, 只是她现在一想到昨晚他俩私奔成功之后这人是怎么用这双眼睛看着她，对她表露身份的……朱霜娘就觉得心累。

    朱霜娘是真的很喜欢这人, 不然也不会愿意和他私奔，将满腔真情都付与这人。只是……事实来的太残酷, 朱霜娘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她以为自己只是选中了一个生父早逝导致家中大权旁落须得在叔叔手下讨生活的书生而已，也是做好了接受情郎家中情况的准备才和他走的, 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他们之后要如何生活要如何陪伴情郎重新拼出一分家业来。只是, 为什么……为什么好的可怜突然就变成皇亲国戚了啊！

    这种走向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

    “这又有什么关系？”还在驾着马车,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这个有什么屈尊降贵的王爷混不在意的反问道。

    他想的简单极了, 既然当初他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子的时候他心爱的姑娘也愿意爱他愿意接受他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他现在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自然就更不是问题了！

    “书生赵四公子也好，宗室赵德芳也好，不都是我吗, 霜娘？”

    我的心意，总也是一样的。

    “我很有问题啊！”朱霜娘简直都要哭出来。

    书生赵四和宗室赵德芳能一样吗？傻子都不会这么啊！

    书生赵四公子是她的情郎，是她想要共度一生之人，她甚至都想好了私奔成功之后他俩要往哪里去又要做些什么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但换成了宗室王爷……不好意思，朱霜娘压根没考虑过这么刺激的发展。

    但偏偏这种残酷的事实就摆在了她的面前。

    朱霜娘十分内伤：从一个普通读书人到大宋王爷，郎君你这个身份变得也太多了吧！

    如果能选择的话，朱霜娘是绝对不会想要和赵德芳扯上关系的，哪怕他具备她所爱的一切条件。选赵四好歹地位平等——都是民，以后要是不合了也能和离安全走人好聚好散，但后者——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官之女，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朱霜娘低头，让下巴抵在了屈起的膝头，很委屈的觉得实在是前途无亮。

    想哭，但是还得忍住。

    她虽然只是个官之女，但也知道王爷娶妻的标准的啊！不别的，就只嫁妆一条：“王爷你难道觉得，我家能够出得起我的嫁妆吗？”

    我家那情况，连王妃出阁必须的铺床费都出不起吧？

    赵德芳：“出不起也没关系啊，这不是还有我吗？”

    朱霜娘：“……”

    朱霜娘她不想话，并且已经开始后悔和赵四——哦，他现在了其实他叫做赵德芳——一起私奔了。

    她很担心自己的命。

    心爱的儿子要娶她这么个官女，先帝的皇后会恨死她的吧？

    也有点担心会不会从好的正妻变成侧妃，毕竟先头几位王妃俱都出身不低，朱霜娘虽然有点偏楚辞浪漫主义思想，但也很清醒。只要在需要的时候，她也能是很现实的人，考虑的问题也很现实——比如她私奔之前还会考虑一下成功了之后要和情郎用什么方式谋生。

    虽然现在用不上了。

    想到这里朱霜娘在心里便又是一声轻叹，书生赵四需要思考的问题，对于赵德芳来则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中。这两个身份的差距如此巨大，她所预期的未来也跟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至少在之前朱霜娘从未考虑过赵四翻脸不认账——至少短期内。而现在，朱霜娘已经考虑完了如果当不成正妻变成侧妃侍妾要怎么办的问题。再坏一点的话，外室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就真的是很可怕了。

    朱霜娘觉得自己还没有活够，不想自杀。

    更可怕的是，朱霜娘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种发展也真的是被骗的很惨了，朱霜娘也知道这种结果也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人，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竟然将皇亲国戚当成了普通的书生。她甚至都不敢去怪赵德芳故意装成书生来欺骗自己——很多事情都是禁不起想的，只要一想就会难免在心中留下痕迹，通过各种细节表露出来。

    在还没有确定现在具体情况的时候，现在没有任何依仗的朱霜娘并不敢叫赵德芳看出自己的任何不满。

    哪怕他是个好人……但都能骗人了，有个正人君子的表皮也不是不可能吧？那份喜欢是真的，朱霜娘自诩自己还不至于被人骗到这般地步，但对赵德芳来，这份喜欢又有多少分量呢？

    朱霜娘不能去赌这个，她只能叫自己做出自以为最妥当的应对来。像是往常一样，疑惑的问一句：“一切有你？”

    “自是如此。”赵德芳偏过头来，对着朱霜娘笑了一笑。“莫要担心。一切有我在呢，霜娘，都会没事的。”

    你以真情赠我，我必然回之真心。

    朱霜娘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些这么，但见他温和可亲，神色语气都和还是赵四的时候差不多，心中也略略有些安了心。她心想自己定然不能继续被动下去，便也做出往日神态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开封。”赵德芳很温和的道，“我带你……去见叔父。”

    这算是变向的保证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事情做的不地道，骗了人家姑娘不还要把朱霜娘一起拉进这个大染缸里头陪他一起走下去，这未免也太过分，给点补偿和保证也是应该的。但——赵德芳想，他可真的是真心的。

    也真的没想过骗人感情啊。

    赵德芳和朱霜娘的这一段缘分起来也是阴差阳错，开头是少年人的一时意气，和堂弟赵德昌赌这世上定然有能够不在乎贫富贵贱的痴情女子，一时兴起就去装布衣书生。

    那时候赵德芳也没真想要去骗女孩子的感情，赌什么的不过只是玩笑话罢了，扮做书生也纯粹只是算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欣赏一番湖光山色。然而世上的巧合总是这么多，他这一去，便认识了朱霜娘。

    浅红衣裙的年轻姑娘，笑靥天真。站在湖边仰着头，伸手要去拉岸边柳树的枝条。

    赵德芳对朱霜娘的第一印象十分良好，后来又遇到了几次，几番之下也很有些好感，无知无觉的就生了些情意。发现这事的时候赵德芳也是很认真的考虑过的，到底是就此抽身还是放任不管，结果他想了一下午连个果子都没吃，回去之后就看到堂弟赵德昌在他院子里嗑瓜子。

    然后就一点都不犹豫了，第二天就和朱霜娘定了情开始着手准备把误误撞的撞上来的娘子娶回家。

    不，并不是利用，赵德芳保证自己对朱霜娘是真心的，他还不至于这么糟蹋自己。虽然的确有借此和叔父表明自己想法、削减自己在叔父眼中威胁性的意思在，但也不会随随便便的找个女孩子。发展到眼下这般情况，只能是……顺水推舟吧。

    如果朱霜娘嫁人了，他也并不介意演个痴情人。但他们现在正在一起，这也便没什么必要了。

    因她如今就在他的身边。

    下决心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再一些重大的事情上面的时候。赵德芳在很久之前就明白这个道理，前一次让他感受到种困难和迟疑的时候还是前几天朱霜娘死扛着不认输、咬着下唇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私奔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应当也是考虑过很多的，但所有的顾虑，最后都在那娘子明亮又执拗的眸光面前消退了。

    他其实并不是很坚定的那种人——在这种不涉及到家国的事情上面，作出决定之前也总会犹豫再三。往好听的，这是思虑缜密，往坏处，这叫举棋不定。赵德芳自己也清楚这毛病的坏处，此番若非朱霜娘，他也着实做不出私奔这事。

    但既然现在都带着人跑了这么远了，事情都做出来了，他也不会逃避。

    “你且放心，我……德芳定然不会负你，霜娘。”

    朱霜娘：“我信你。”

    她轻声的道，满目都是信赖。

    于是赵德芳便像是很高兴一样的笑了起来，他本就是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笑起来更是风采过人。朱霜娘歪着头看他，又觉得他不像是骗子了。

    作者有话要：　　剧场：

    不信又能如何呢？

    朱霜娘在心中自嘲，到底，她现在走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巨型ooc现场

    觉得自己写不出来心中男神万分之一的好，还有点黑了他

    很卡，是的，好几个想写的设定都没写，磨得心累，历史向男神真的超难写。

    我真的写不下去了。

    是的，写的很糟糕……躺平任。

    时间线有大量调整，这时候已经是太宗登基之后的事了——作为一个太宗黑，如果不心泄露了什么对太宗的恶意，请忽视吧。

    这一卷主要就是私奔路上的一点事，婚后在番外补个甜的好了

    他们俩真的是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