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第二十一
“砰——!”
当第三颗子弹发出去的时候, 却犹如在了海绵上,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它的杀伤力被这些软绵绵的东西给软化了,然后层层包裹着吞噬进去,连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而地面早已面目全非。
江夫人在开始笑出声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突然就凹陷了下去, 她失去原有的高贵, 像一摊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而尖锐刺耳的笑声还在持续。
齐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慌了神:“这这这, 这还是死神吗?”
“肯定不是。”齐铭上膛瞄准的动作极为麻利,瞬间就再次出一枪,可结果却没有改变。火/药味和臭水味混着在一起, 真的是体验感极差,等他确定物理性攻击无效的时候, 脸色也跟着阴暗到了极致。
“这个女的是如假包换的死神没错, 但我们眼前的不是本体, 不是真正的她, 这只是一个代替品而已。她没有用‘自己’来见我们,也不敢来。”齐铭拉着齐运步步后退,脑袋飞速旋转, 思考着要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一闪而过的想法突然冒出,齐铭转身问道,“我塞给你的那张纸!你没扔吧!”
齐运一慌就容易结巴:“哪哪哪哪个?你刚刚塞, 塞给我的那个?”
齐铭:“对!就是那个找出来快点!”
齐运:“哦哦哦哦!好,等等等下,就放在衣服包里面!”
话间,齐铭已经带着齐运接连躲过好几次“死神”融化后粘稠液体的袭击,这东西好像是活的,不仅仅恶心,还会找准目标向他们以浪花的方式飞扑而来。
凡是被它沾染过的地方,包括那些精致的桌椅和烛灯,都已经“嗞啦啦”地侵蚀了。
顷刻间,他们仿佛从地下室穿越到了正在经历狂风暴雨发作的海平面,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而他们孤立无援。
齐铭大叫道:“你找到了没有!?”
“找找找,找到了!”齐运从怀里摸出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纸,握在手中准备开,而就在这时候,一阵风挂过,还没等他来得及看清纸面上布满的“皱纹”,手上的东西眨眼就不见了。
齐运觉得自己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齐铭脚底发力,一下子就伸手抓住了信纸的一角,然后给拉了回来,递给齐运:“别慌!我过多少遍,遇见危险,你越是慌,就越没有用,没事了……嘶!”
由脚踝传上来的一阵剧痛,让齐铭没忍住,将闷哼声溢出口,被腐蚀感觉清晰可见,他甚至听到了轻微的“嗞嗞”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疼得弯折起来。齐铭用尽只自己最后的力气将齐运一把往后推了出去,然后踉跄跟上几步后,全身一软,倒在了地上。
他的后面,留下的是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痕。
空气中都是铁锈的味道。
齐运整个人都还没站稳,就被他哥一巴掌推得坐在了地上,他看着眼前的场景,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冷汗从他各个毛孔中无差别地漏了出来。
齐运感觉自己的声音卡在了喉咙口:“哥?你怎么了?我们该怎么办?”
对他来讲,大到身家性命,至出门的时候穿哪件衣服,都可以全权交给齐铭来管,饿了叫哥,渴了叫哥,冷了叫哥,困了叫哥,什么时候都可以叫一声哥哥来解决。
所以他永远没有想过,叫哥哥也有不管用的一天。
另一边,江夫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人影了,狂风暴雨中,她彻底化作了一滩烂泥,尖笑声也戛然而止。张筱盏不知道在箱子背后躲了多久,还是已经麻木了,弯腰跑来齐铭的身侧,用手臂勾住他的肩膀,也不在去顾及什么淑女形象,一个劲儿地咬牙把他往后拽。
张筱盏劈头盖脸地冲他骂道:“你发什么呆啊!快去救你哥哥啊!你哥还没死呢!”
齐运恍然惊醒,连忙胡乱地爬起来:“好!”
此时此刻,齐铭已经度过了最初的剧痛,他用两眼发花的视线环视了一下四周,依旧是一片凄风苦雨,可周围的空气却是炎热和干燥的,甚至发出枯木柴燃烧炸裂的声音,冷汗和热出来的汗水接连流淌,他感觉自己的上半身被两个人拼命地往上拖。
黏腻的液体依旧上涨,每次都和他的脚尖紧贴而过。
“……齐运?”
齐运看见齐铭醒了过来,整张脸都笑了起来:“哥,没事的,我们去上面,别怕!哦对了!张筱盏,你扶着我哥一下,干脆我背他跑出去!”
张筱盏:“好!”
“等,等等……”
齐运:“哎呀啰嗦!等什么等啊,快!你别听他的听我的,他是脚受伤了,你抱着他的腰抬上来!好好好,我接住了!”
张筱盏:“好!”
齐铭:“……”
齐运这个人话做事跟个火箭筒似的,虽然从身材上不是什么重量级选手,但手上的蛮劲却不,他当下就断了齐铭的想要的话,一股脑地背着他哥就从这个房间跑了出去,张筱盏脱掉了高跟,紧跟在后面。
齐铭无奈地勾了勾嘴角,现在这幅样子,他也没法挣脱。
可能是心理作用,身下人因奔跑带来的抖动没有带来任何痛苦,反而莫名的心安,看着齐运的后颈布满了汗水,湿了发梢和衣服领口,他突然感觉心中暖烘烘的。
一转脚,他们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那团不知名的液体被关在刚才房间后,没有继续流出来,空气也只剩下的燥热。从他们走过的地方看来,这里也不,漆黑的长廊上稀稀疏疏地挂着烛灯,刚好能用来照亮这狭窄的地方,周围静悄悄地,又令人感到压抑,好似之前经历的一切都犹如梦境,已经开始模模糊糊的记不清了,可这些昏暗的建筑风格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发生过的一切。
齐运跑起来完全不知疲惫,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齐铭缓过气来后,就开口道:“好了,别跑了,先放我下来。”
“现在吗?”齐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把他哥放下,抬手去擦头上的汗水,然后又做回了问话筒,继续喋喋不休起来,“这是哪儿啊?感觉不像是谁的人格分裂区域,未免也太大了吧,不行好热啊,哥,你找得到路吗?”
齐铭感觉刚才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瞬间又降了回去。
齐铭:“我们弄错了,这里不是人格分裂的区域,之前的人偶混淆了我的判断,看来我们这次的遭遇和Alice没有任何关系。这里应该是死神的管辖区域中心,你也可以称作老巢。每个死神的老巢都不一样,沉虔的盘据地就是我们平时生活的酒吧,而这个死神的,好像是一座古堡。”
张筱盏扭头来回看着这两兄弟之间默契的询问和答复。
齐运皱眉:“可为什么那个死神夫人会有人偶?”
“谁知道呢?”齐铭笑道,“可能就是想引我们过来吧,先不这个,那张信纸没弄丢了吧。”
齐运从裤包里面拿出来,得意地在手上晃了晃:“这次我放好了!”
“这个东西是有什么用吗?”这时候,张筱盏终于问出了事情所在的关键所在。
这张信纸,是江夫人唯一交给他们的东西,是她用来和齐铭交换信息、怂恿他背叛的抵押,更是齐铭还作为孤魂野鬼的时候,写下的对过往和弟弟无尽的思恋,以及内心无法倾诉的愤恨。
可谓是他那张永远都毫无表情变化的脸下,唯一强有力的百科书了。
皮囊之上是假,而落笔之下是真。
白塔之上,烈火艳艳,翻飞的发黄纸张,一切东西在齐运的记忆里都还历历在目。
因为失血过多,齐铭本来就白皙的面孔更加毫无血色,他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就冲齐运提了提嘴角——他不爱笑,但一旦他笑起来,甚至比齐运还要惹人怜惜。
“过来,哥哥给你一件事情,这次可是真的要听好了。”
齐运有些不知所措。
齐铭主动撑起甚至靠过去,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间:“乖,听话。”
“…………”
齐运的瞳孔骤然放大!
齐铭:“听懂了吗?哥哥这次,就靠你救了。”
齐运木讷的点点头。
引诱,试探,蛊惑,逼迫…….其实仔细来想,这一次的复活游戏相比之前,除了诡异一些,并没有什么复杂的疑难点,它的过去和未来白纸黑字的有着详细的记录,攻破点也格外容易发现,可偏偏由此引出的其他东西却相当扑朔迷离。
仿佛有什么事情,想借着这次冲击,急于冲出水面。
齐运再次背起齐铭,扭头就往回走。
张筱盏完全没听懂他们的哑谜,连忙追上去问道:“你干嘛往回走?你疯了?万一那鬼东西还在哪里呢?”
齐运没有停下来,语气出奇的冷淡:“你能保证前面没有更可怕的东西?”
“我…!”
她还真的不敢保证。
按照之前的规律,越往回走,应该越能听见那些粘液翻滚的声音,潮湿的咸味十分浓厚,可是现在,不仅仅这一切的特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令人难以忍受的燥热,四周的水分正在以人体能感知的速度下降。
齐运握上了那扇房间的门把手,感觉十分烫手,他看了看齐铭和张筱盏。
齐铭:“开门吧。”
“吱呀——”
首先是阻力,巨大的理当组织着门被开,紧接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尽管在这几个时之内,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不可思议,仿佛任何击对他们来讲都可以无动于衷了,但是在开门那一刹那,三个人同时感到了那巨大的压迫感和震慑感。
——齐运的家乡,处于北方偏远的村子,唯一用来祭祀的白塔,和那些愚昧的村民……复活当天的景象,像是被按下了复制粘贴的按钮,详尽被搬运到了这里来!
原来,那些干燥的热度都是真的!
是来着这里!
张筱盏不知道这场景代表着什么,更不知道有着怎样的意义,她只是被震撼到了。
齐运强行让自己忽略掉这画面,可尽管知道是假的,却还是感觉心跳骤然加速。他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将齐铭轻轻地往背上提了提。
齐运举起那张纸,大吼道:“出来!你不是要和我们谈条件吗?我答应你!”
白塔在这个黑暗的空间肆意燃烧,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齐运:“你不出来,我怎么知道要我们做什么?”
“我最后一次,出来!”
“砰——!”
正如他们所料,完这些话后,江夫人会突然在白塔的最下端,高贵依旧,一点也不能让人将她和那摊烂泥联想到一起,黑色的裙边在白塔和火光的映照中格外明显,她把手中的黑伞撑开,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对齐运他们笑了一下。
一个让人感到森然,刺骨,寒颤的微笑。
“好孩子。”她轻声道。
齐运手上的那张信纸突然飞去了江夫人的手上,后者轻轻将其折叠,妥善保管在衣兜里。
随即,这室内的空间像是没有了天花板,头顶传来阵阵雷鸣,乌云开始聚齐起来,没过多久,雨点就噼里啪啦地了下来。
并且越下越大……
大雨没能熄灭燃烧着的白塔,可将周遭的温度降了下来,这地方好像没有排水系统,没过多久,聚集的雨水就淹没过了他们得膝盖。
张筱盏急道:“齐运,你还在等什么?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淹死的!”
齐运的双手也被自己捏得发白,指尖戳破了皮肤,渗出丝丝鲜血,他咬牙道:“别急,时间没到。”
江夫人在对面用着那种公式化的笑容看着他们,以她撑开的黑伞为介,她的四周都没有雨水的聚集,像是开辟了一个独立的空间,把自己保护在里面。
雨水没过了他们的腰……
雨水没过了他们的胸口……
燃烧着白塔全身的烈火,在水底之下依旧肆意妄为地燃烧着,仿佛已经变了色调,从红色转为发出青色幽光鬼火!
雨水没过了他们的脖颈……
“留一个,走一个。”
江夫人终于开口了,她的动作十分轻微地将雨伞往外递了递,似乎像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帮自己的孩子遮雨,可开口时候的语调却格外冰冷陌生,她先用手指了指齐运和张筱盏,再把淡漠的目光投在已经快要坚持不住的齐铭身上:“你和这个多余的一起走,他留下。”
“等等!”
齐运所有的底气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可还没等他来得及什么来辩解,一卷大浪便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顷刻间,水位急速上涨,将他们三人吞噬在了水中!
等等——!
这和计划好的不一样——!
齐运心道,不对,应该是他留下,齐铭离开的!
浪的力量出乎意料的大,仅仅是刚刚那一下,就将他和齐铭拍开了。在水下的过程相当煎熬,除了巨大的水压,你还得冷静下来,集中精力来调整肺里珍贵的空气,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所有的感官被剥夺而去,置身于绝对的孤独和黑暗。
水流很急,带着齐运不断地翻滚着,他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时刻,都在寻找齐铭。
不过他失败了。
.
齐运感觉自己躺在一个冰凉的地上。
地上的相当冰凉。
周围还有些臭,像一个厕所……
他上次醒来的时候还能躺在齐铭的怀里,可惜现在已经不同了。齐运紧闭着的眼皮突然感受到了外界的一束强光,刺得他眼前猩红一片,迫使他开始涣散的神智再次聚集起来,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抬手挡在了眼睛前,就发现一只陌生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齐运瞬间弹坐起来!
“哇哦!你干嘛!?”
齐运花了几秒钟才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等看清来者的时候,所有的防备心突然丢了出去:“闭!闭路线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陆攸契被他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的,不过现在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被摔出去的手机上,他心疼的捡起来,幸好手电筒的功能还开着,嘀咕道:“都了好几次了,是陆攸契不是闭路线!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大半夜的躺在厕所睡觉?啧啧啧,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有这个恶趣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