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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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克力, 要白的还是黑的?”

    “家里太多了,看看其他的吧。”

    “嗯,那冰棍,布丁呢?一根的分量虽然没有以前够吃了,但比起其他的,还算行。”

    “不行, 太甜了。”

    “行行行, 那我去拿点薯片行了吧, 你这家伙真的要求多。”

    “油炸食品, 不卫生,最好别吃。”

    “……”

    “你真的很难伺候诶!算了,要吃什么自己去找, 我不陪你玩了!”

    齐运跳起脚来冲齐铭叫嚣,然后借着超市手推车的力, 穿过购物栏, 脚底一个发劲儿就冲了出去, 向左一绕弯, 消失在了后者的视线中。

    齐铭:“……”

    他默默拿下一包薯片,看了看口味,确定是齐运刚刚选的那一种, 然后放进了手上提着的购物篮里面。

    经历了危机的社会,金钱已经很难再被推送到以前的高度,毫不夸张地,金坨子和银甸子甚至还没有一副刀叉有用, 现在的物资靠定量发送,每人每天按量拿取。齐运这边,因为通了一点周业楼的关系,验货员对他们拿零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做过多的留意。

    齐运推着购物车没走多久,绕了一个弯,又回来了。

    超市是个空旷的地方,很安静,仔细听的话,还会听见回声。齐铭一察觉那购物车哗啦啦的轮胎响动,就一个激灵地把快速薯片放了回去,转身,恰好看见齐运趴在扶手上,懒洋洋,堪称为“摩擦”式地回来。

    齐铭讽刺地笑道:“怎么了?不是我无聊,不和我一起吗?”

    “哎,我就是而已,气鬼。对了,哥,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齐运笑道,完又把那包薯片拿起,扔进自己的车里,“奇怪,这包薯片怎么还有温度,刚刚有人来拿过吗?”

    齐铭看着那包薯片,心情眼神都十分复杂。

    他用手掩嘴咳了咳,问道:“别管薯片,你刚刚看见了谁?”

    齐运往一旁指了指。

    此时,一个女孩的身影从货架边走出来——可能是有些害羞,她最先只是探出了个头,本算看看就走,结果巧不巧,恰好撞上了双胞胎的视线,所以不得不完全走出来。

    弥丫笑这着冲他们招呼:“铭运,好巧啊,原来你们也在这儿,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

    酒吧内,陆攸契被林海媛强制命令,每天五十个俯卧撑,前三十个沉虔还得坐在他背上,休息五分钟,后二十个必须一口气完成。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长跑,高强度的训练。

    陆攸契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发颤,眼前天旋地转,大滴的汗水顺着脸颊滴在地上:“林……林姐,别带这么很的折腾,行吗?我又不是玩拳击的壮汉,我才是个大学毕业的学生啊。”

    “你和我可没有用。”林海媛翘着二郎腿,轻笑道,“去问那把镰刀,问他可以不可因为你是才毕业的学生就少消耗一点儿体力,免得你这个外挂开着开着就真的挂了。”

    陆攸契哀嚎:“林姐,那能一样吗?”

    林海媛不接受任何反驳:“有什么不一样的?体力不见长,嘴皮子到挺硬的,再加十个,虔,坐上去。”

    沉虔从茶几上跳下来:“好!”

    陆攸契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短袖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像一张饼一样瘫在地上,脸贴地,十分狼狈。他看着沉虔蹲在自己的眼前,用讨好似的语气道:“好弟弟,你可怜可怜我吧,别听那个女巫婆的话,你不是最喜欢我吗?实……实在不行,你减减肥也好,压死我了。”

    然后沉虔对他摇了摇头,第一次拒绝了他的请求。

    陆攸契一声长叹。

    沉虔用纸巾给他擦擦汗,轻声道:“哥哥,加油,我待会儿把蛋糕分给你吃!”

    陆攸契:“呵呵…呵……”

    还有一天,就是下一个末日了,不管是临时抱佛脚也好,或者是突击逆袭也罢,他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下午,街区上的行人虽然在动作和生活作息上与平时无异,但从表情上却可以读出来,一股窒息的沉重已经压上了每一个人的头顶——他们的笑容是麻木的。

    明天……还有不到二十四时的时间。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军区那边虽有了应对方法,但他们压根不知道敌人是什么。这种事情没有人做过任何演戏,也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任何保证,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忐忑不安的。

    这是一把赌局,下注是所有人的生命。

    赢为生,败则死。

    周业楼大清早的时候给郭教授了个电话,电音断断续续地,但每个字在郭教授的耳朵里都无比清晰。

    周业楼道:“今晚,我是肯定回不来了,你们早点吃饭,然后早点睡觉。我们晚上就要行动,我…..我还是想给你实话,胜算,不到百分之一十……”

    “能跑就跑吧,被傻傻地在原地等死。”

    “世界那么大,总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

    陆攸契在做到第七个俯卧撑的时候,林海媛突然无声息地哭了起来。

    仅仅是流泪而已,甚至没有半丝情绪上的波动,要不是林海媛这个人平时太聒噪,突然之间安静下来,变化太为诡异,别人压根不能发现她哭了。

    陆攸契爬起来,揉了揉沉虔的脑袋,对大家道:“没事的,不是还有我吗?”

    林海媛:“可是……”

    陆攸契:“放心吧,关于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躲躲藏藏终究不是办法,都已经是这样的危机时期了,如果我还是这样冷漠,自私地对待,我也许可以活下来,甚至活得比任何人都要长久,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以后呢?”

    “以后的每一次末日,就会有一大波人死亡,而最终的后果,就是我一个人留在世界上。无休止的孤独会向我扑面而来,我找不到任何活着的生物来对他叙我的苦楚,绝对性的寂静,那才叫真正的地狱,我这个人不是什么英雄,但也绝对不是怂包,我很普通,像所有人一样害怕死亡,害怕落单,害怕遗弃,害怕离去。”

    “但我最害怕的,是大家都不在了。”

    道最后,陆攸契挠挠头,笑道:“哎,我是理科生,语言组织能力不好,你们凑合着听个大概意思就行,应该还是能懂吧?”

    最后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拉回了现实,他们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带着眼镜,有时候傻,有时候暴脾气,喜欢穿着运动服乱窜,逗孩,却在意外之间变得宛如神佛一般强大的人,也是个普通人。

    林海媛的眼泪终于留了下来。

    陆攸契连忙去找纸巾,双手奉上:“诶你哭啥?我刚刚就是不想让你继续哭,你又哭?大姐大,你这样让我好尴尬,给点面子行不?我”

    “谢谢,谢谢你。”林海媛向陆攸契微微鞠躬。

    陆攸契连忙去扶她:“哎哎哎,你何必呢?”

    林海媛断道:“不一样,你压根不知道在这个决定作出之后,今后会发生什么,很抱歉,我也不能完全想象出来,没有人能预知结果,但我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是,无论你以后作出什么决定,干出什么事情,别人会对你抱有什么想法,我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你的这一边。”

    酒吧内零零散散,一共四十余人,跟着林海媛一起鞠躬,层层而下。

    陆攸契被围在中间,有点措手不及。

    郭教授看了看手机里周业楼才发来的短信,只有七个字:有异变,注意安全。

    郭教授删除掉了已经好的那句话,改敲为“一定都会过去”六个字,发送回去。

    他放下手机,跟着众人鞠躬。

    林海媛郑重道:“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我们的救赎,感谢你的存在。”

    沉虔抬头仰望着陆攸契,像是注视着黑暗中那颗最明亮的星星。

    酒吧内像是举行了一个的仪式,平庸的男孩被推上神坛,而往后一切的起点,都将从这里开始。

    昨天,他们还迷茫不前,而今天,已经尘埃落定。

    很快的转变,却很真实。

    因为人,本身就是最真实的怪物。

    齐铭齐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

    “回来了?”林海媛在沙发上整理靠枕,听见大铜门开,发出叮铃一声,“吃饭了没有?厨房里面还剩了一点,自己去加热。”

    齐运提着两大袋零食,里面有着巧克力,棒棒条,薯片……他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冰棍。炫耀似的道:“不吃了,吃饱了,去超市开后门拿的,你们要不要?”

    “垃圾食品,齐铭,你怎么管你弟弟的?”林海媛讽刺了一声。

    齐铭:“少吃一点,没事儿,不常吃。”

    郭教授端着咖啡从一边路过,快上楼的时候,晃眼一撇,这才发现双胞胎的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

    郭教授:“这位是?”

    弥丫笑着摆摆手:“我是铭运的老乡,路上碰见的,跟着聊了一会儿,顺道回来看看你们住的地方,天快要黑了,我也不久留了,你们先休息吧。”

    她话的样子急急燥燥的。

    林海媛挑眉:“不进来坐坐?都这么晚了,敢一个人回去?”

    弥丫尴尬地笑了笑,使劲儿摇头。

    齐运跟着瞎嚷嚷道:“对啊,弥丫姐,我们这边房间多,不扰的,你们那栋楼房离这里太远了。”

    “不用不用,你们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其他事呢。”弥丫一边摆手一遍后退,也拒绝了郭教授提出送她的话,独自转身跑了。

    林海媛感觉这女孩简直莫名其妙:“她真的是你老乡?”

    齐运:“是啊。”

    林海媛:“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齐铭带过门,然后补充了一句:“她一直就是江之幂那边的人。”

    “砰”的关门声,将室内室外变成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天地,同时,也割断了一切可能发出的求助。

    接近晚上十点。

    本来是属于夜市内刚开始热闹的时间,却在这个大背景下,已经很安静了。

    弥丫几乎是跑着回去的,街道上,或者从超市开始,她就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一股无名的恐惧一直在追击着自己,黑暗尾随在她身后,立马就要追击而上。

    月亮是惨白色的,虚弱地在地上。

    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老巷子内闪出,以很快的速度,掠过无人的马路。

    本就还很明亮的路灯偏偏在这时候短路了,等灯光再次恢复照明的时候,人行道上,只剩下了一块被人手心体温捏化掉的巧克力——可能是用力过度,巧克力浆已经挤出包装袋,并且完全变形了,

    中途有传来了弥丫的尖叫,却没有人听见。

    静谧的夜晚,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到底在刚才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回到自己的地方。

    半夜十二点。

    一辆军用卡车开了过来,石磊和他的妹妹被扔下车,一个全身武装特警的声音透过厚重的头盔,模糊不清地道:“孩子就回后勤去,别这里捣乱。”

    完就开车走了,干脆利落。

    石磊拍拍身起来,背起自己的瞎子妹妹慢慢悠悠地走了——他反驳过,但是没有用,他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年纪。

    他想,自己可能是被什么人下了套,定了是未成年,就肯定是未成年,即使有证据也无济于补。

    那就算了吧。

    瞎子妹妹在背上哼歌,跑调跑得很远,路过马路的时候,她突然惊呼道:“哥哥,是巧克力的味道,附近有巧克力吗?”

    石磊往四周望了一眼,最后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脚下,回答道:“地上的巧克力,很脏。”

    瞎子妹妹:“没事,我不喜欢巧克力,我的娃娃喜欢而已,没有就算啦。”

    石磊:“妹妹的娃娃叫什么名字啊?”

    “Al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