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第二十一

A+A-

    陆攸契把登山包挪开后, 铁链才瑟瑟地退了下去。

    董大爷蹲在地面上,用手指不断地戳着那个消失的洞,发现真的变成了实心,之后,他又调笑道:“这铁链子怎么跟个孩似的,还知道告状。”

    陆攸契点头:“嗯, 起来也跟个孩似的, 不要命——不要别人的命。”

    玩笑话顺势就变成了一身鸡皮疙瘩, 董大爷乖巧地闭嘴了, 起身之后,他才想起来那封染上血的文件,瑟瑟地问道:“上面的内容还能看吗?”

    “你呢?”陆攸契把厚厚的一叠纸张还给他, “表面的那些内容都是没有任何用的屁话,就跟学老师教你开头写的你好差不多, 每次都一样, 重要的在后面, 但是你自己看吧, 反正是我是无能为力。”

    董大爷接过来,上下左右的旋转着看了看。

    陆攸契:“你还真的能看懂?”

    “不不不,当然看不懂。”董大爷立马就认怂了, 但却在其他地方找了一丝不对劲,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乌黑的血痕之上,来回比了比,“不对……陆先生, 你把你的手借我一下,右手。”

    陆攸契感觉老头子是不是痴呆症提前了。

    而他刚刚把手印在了上面,就发现了不对劲!

    陆攸契:“好,这双手的主人是个孩吗?”

    比起陆攸契和董大爷的手掌,纸面上的这一位明显不只了一个型号,却留下了十分有力的痕迹,拖拉很长。这肯定不会是在无意识之下印上去的,再怎么也得发生过一场斗,敌众我寡,“他”在反抗之余抓住了这张纸,准备卯足最后一口劲儿再次冲上去之前,做出的最后精神力。

    三年来,城区经历过大大十几次末日,特别是前三次,淘汰掉了太多人,孩本来就是弱势群体,像这种没完全发育长大,却已经空有一身蛮力的孩更不会剩下太多,现在还活着的,几乎用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所以会是谁呢?

    陆攸契的头皮在一阵阵地发麻,拿着信件的双手不自主的颤抖起来,心里一直默念道:千万别是他!

    死子的命可硬着呢!

    董大爷并不知道陆攸契现在丰富的内心世界,他只感到了奇怪,层层纸面铺展开来,仿佛可以形成一张巨大的拼图,而这幅血腥的画面,呈现出来的就是一只手从深渊之中抓住了一块壁沿的石块,正在努力向上攀爬。

    那一刻,所有人都听见了沉重的呼吸黑悲切的呐喊,甚至还带着绝望的啜泣。

    陆攸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太刺眼了。

    周围的科学倭瓜家们围过来,他们并不挂心这个血迹的来源是谁,也不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工作进程和命。陆攸契把登山包拿起来甩到一边后,他们的关注点其实一直就在包裹里面了。

    其中一个人以报告似的口吻道:“喂,别看那个了,来看看这个,这个登山包是城区里面的人带出来的吧。”

    能判断出是“城区里面的人带出来的”这个信息其实很简单,大致翻一翻里面压缩食品或者罐头一类,生产日期基本上都是在第一次末日爆发之后,就知道了。

    “还会有人要出来?这不是找死吗?”董大爷的注意力很容易地就被吸引了过去。

    除去吃食,背包里面大多数都东西其实是探险物品,例如救生绳,手电筒,以及急性药物等。因为被闲置的时间太久了,大多数已经不能再使用,但这确实是属于人类文明的用具,甚至还有高科技的武器。

    可是都没能帮助主人抵挡外界的侵犯。

    它们被排成一排地展现在陆攸契一行人的眼前,由于岁月匆匆过隙,已经在上面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老旧痕迹,迫使他们加入了荒漠特有的颜色。

    陆攸契没吭声,但心里已经慌到了极点。

    首先是带了血掌印的文件,其次又是登山包,他们前几天和这片荒原还称得上是相安无事,可在顷刻间,以往所有的疑点都铺天盖地地了过来,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他心里却真真证证地知道,三年前,齐铭和齐运是离开了城区的,当时他们全身上下,也就是一人背了一个登山包。

    眼前的这些东西,有多大的概率是他们?又有多的概率不是他们呢?

    他们现在又在哪儿?

    倭瓜组合带着一个在队伍中勉强能称得上是鲜肉的年轻男子,以及一个已经沦落为满口只剩下门牙的糟老头子,继续往着目的地前进,终于,在五天后,一个断崖下面的山洞内得到了以上问题的求证。

    此时已经离城区有相当一段远的距离了。

    登山包确实是齐铭齐运的。

    但这件事的真相只有陆攸契知道,其他人并不知道,也不用知道,因为他们是无法从两具已经化成白骨的尸体中判断出死者身前的身份,至于他们是如何确认此次的发现和之前的登山包有关联,是因为在尸体旁边放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登山包,包内的用具,所属厂家以及生产日期,全都一模一样。

    两具白骨有着一模一样的骨骼,无论是从形状还是纹路上来讲,都活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复制粘贴出来的,就连最细微之处也大同异。他们半躺在地上,后背微微抵着断崖裸露的石壁,其中一人的位置偏高,就将另一个怀抱在自己的怀中,嘴唇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温柔无比,似乎死前最后的一个动作是在亲吻。

    如果非要出那么一点细微的差别,大概就是那位“高个子”的白骨磨损较大一些吧,估计是一直护着怀中人的缘故。

    傻老头董大爷挠挠脑袋,无意间,出来一句令陆攸契一直紧绷着的精神全盘崩溃的话:

    “不像是野鸳鸯,嗯……这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双胞胎吧,不然也太像了。”

    倭瓜团进来的时候,破坏了这个山洞早已摇摇欲坠的保护措施,风霜雨雪混合四,一起蹿了进来,就再刚刚所有人的不经意间,再有一阵强风挂过,“哗啦”一声,这塑堪称完美艺术的人骨造型就此散架。

    凌乱的骨节遍地都是。

    董大爷又补刀:“散架了?怪可惜的。”

    陆攸契一直没有话,不过他已经颤抖得开始蹑脚往后退了。

    他还是在本能上的不敢相信,甚至拒绝面对。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死离别几乎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连眨眼的间隔都不需要。

    紧接着,一个用鸭舌帽遮去了大半张脸的调查人员扯着鸭脖嗓子,在干瘪瘪的机器响声中吼道:“老董,你这破机器是不是出问题了?它对着这个登上包一直在叫,吵死了,你快过来看看,别告诉我这个包就是末日源,”

    董大爷:“不可能!我看看!”

    老头子气鼓鼓地跑到登山包附近,刚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以示他技术的优越性,却煞时脸色大白。

    三年间,当所有人都以为苦难已经过去了,末日已经被人类的智慧和天降的神明慢慢压制,所有的发展都朝着美好进行的时候。殊不知,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暗处酝酿发酵。

    然后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

    咕噜咕噜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脚边停下了。

    陆攸契弯腰,双手捧起不知道是齐铭还是齐运的头颅,脑袋空白一片,连生理性的眼泪都留不下来,唯一的感觉就是胸口发闷,透过这双空洞的眼骨,仿佛看到了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死者在倾述,活着的人倾听。

    ——时间倒退回三年以前。

    .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行了别吵!”

    “我哪儿吵了啊,没吵啊!这叫吵吗我是真的有事儿!哥,你搭理我一下嘛!”

    “闭嘴!”

    “哥!你看我!”

    齐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化的土地上,背后背着一个大登山包,本来就寸步难行,走得很不稳当,结果被齐运这大嗓门抵在耳边一吓,当场崴脚,半个人都陷了下去,扑腾起了半边天的黄沙。

    齐运下意识地躲了躲,下一刻就想到不该这样,于是又献殷勤似的跑过去,双手抱住齐铭的腰,凭借一股蛮劲把他提上来,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哥,你走路看路啊!”

    这是两兄弟离开城区的第二天,刚上路,他们就遇到了一个型沙尘暴,天气十分恶劣,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洞穴,勉勉强强躲了一晚上,却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又得继续启程了。

    荒漠上什么都没有,就是洞穴多。

    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唯独头上的这个太阳没变,大清早,还称得上是金灿灿的阳光撒在地面上,折射出了一个不一样的美。

    像幻境,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却不过只是拥有一个漂亮的皮囊而已,内部终究是浑浑噩噩的一片,参合了虚假与窒息。

    起初,齐铭怕从锦衣玉食的齐运吃不了这些苦,甚至在半路发少爷脾气,为此提前担心了好一阵,可在看到这子在眼前活蹦乱跳,精神像永远也挥霍不完似的后,那颗悬在心坎上的巨石突然就消失了。

    对啊,自己比弟弟大了多少?几分钟?可能几分钟都不到吧,又何必每天装作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呢?

    其实,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整天躲在哥哥后面叽呱乱叫的少年了吧,是人都会长大,齐运只是慢一点而已。

    把哥哥从坑里提起来之后,两人继续往前走,这次齐运善心大发,稍微安分了一点,不急着蹦跶了,可尽管这样,他还是齐铭远远地被自己甩在了身后。

    齐运又脚底绕弯跑回去:“哥,你走路怎么这么慢,咋了?”

    齐铭在原地愣了愣,憋着没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前走,叫上传来的不适导致他整个身子都歪歪扭扭的。

    片刻后,整个荒漠上爆发出齐运的一阵狂笑,而原因,纯粹是齐铭刚刚在掉坑里的时候把脚崴了。

    齐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你要笑死我了,就这么浅一个坑都能崴脚?你可真是个人才,诶诶诶你别走了,我背你吧,等着等着,站着别动,我先把登山包背到胸口去。”

    齐铭已经快被这智商欠缺的弟弟给气得吐血了。

    而肇事者却毫不知情,大有一股助兄为乐,热心好市民的高大形象。

    两下三下之间,等齐铭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趴在齐运的背上了。

    如果非要在这篇荒漠上找出一点好处的话,那就是人少,少到方圆十里都看不见一个,让齐铭这幅自认为很丢脸的模样只有自己和弟弟能看见,齐运前胸一个登山包,后背一个哥哥,哥哥背上还背着一个登山包,活生生地四层叠加,走起路来却不带喘气的,还时不时地哼两首歌。

    齐铭扶额:“你到底在开心些什么啊?”

    “你我啊?”齐运嘿嘿笑道,“我们要回家了诶,你难道不开心吗?哥,这么多年了,我才发现,你……原来你是一只白眼狼啊!”

    齐铭:“……”

    两兄弟之间的谈话,多年以来练成的习惯,总是齐运一直话不停,齐铭偶尔搭几句,但这几句话,却既能表明自己的观点,还能给齐运找到一个新的话题继续下去。

    齐运:“等我们回去了之后,你先让我昏天黑地地睡三天,然后让妈给我熬点汤喝,要热的,浓的!哥你就睡沙发吧,别给我挤在一起,接下来就是把弥丫姐的遗物带给村长,帮她立个衣冠冢,还有还有……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啊对了,现在这个时间段,要不了多久就该过祭祀节了吧,实话,从到大,我是第一次这么想要过这个节日呢!”

    齐铭:“好好好”“行行行”“听你的”“我睡沙发”……

    心中怀着那么一点点期望,路途就显得不再那么遥远和无聊。

    幸运的是,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意外。

    直到三个月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山峦,穿过一个洞口,北方的那个村庄就展现在了眼前。

    作者有话要:  先别急着bug,看完下面一章再!!!

    嗯......如果我能在下一章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