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A+A-

    吴家庄, 是距离首阳山最近的一个村庄, 不大, 也不,约莫有三五十户人家。黛玉赶去的时候,村子里空荡荡的, 转了许久不见一个人影,连鸡犬亦不闻。放出神识将整个村子扫视一遍,才察觉一个男子正搀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匆匆忙忙走在通往村外的崎岖路上。

    黛玉忙赶去听, 那男子只顾着赶路,并不大理会她。倒是老妇人见黛玉形容憔悴心生不忍,颤颤巍巍的伸进里衣,掏出贴身藏在怀里的一个饼子。

    “姑娘, 吃吧, 老婆子好的没有,此饼倒还可以充饥,别嫌弃。”

    黛玉出来的匆忙并未带储物的乾坤袋,空间也进不去,三日未曾进食,加上焦虑忧心, 奔波于山间草丛, 衣饰早已破烂不堪,看起来很有几分狼狈, 难怪老妇人会有如此反应。

    黛玉忙摆手自己并非讨要吃食,而是有事要问。男子仍是不大愿意管陌生人的事, 但无奈老太太热心,他倒是个孝子,倒并未什么,只好由着老娘的意思。

    老妇人他们这个村子虽不大,但因靠近京畿,治理一向不错,老百姓生活的还算殷实,春季绿草如茵,夏季麦浪翻滚,民风淳朴,邻里相处亦是十分可惜,颇有其乐融融之态。但半年前突然来了一个大财主,人人都道颇有权势,连县官大人都为其马首是瞻,却不知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先是将首阳山圈禁起来,不许村民进山猎,后来又强买村民的土地,不卖的便勾结官府随意安个罪名发配充军。村民多数都搬走了,留下的无非是一些安土重迁的老人,不肯离了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故土,宁死也不肯走的。

    也就是从大财主来了之后,村子里屡出怪事,先是孩子们无缘无故失踪,后来连大人失踪的也有。

    这男子一个月前已带着妻子孩子搬去了二十里外的镇上,他老娘一直不愿离家,前几日一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大白天的在村子外转悠,好好的也失踪了。此事之后,村子里仅剩的几个老人也都不敢在此居住,纷纷搬了出去。男子便是在镇上听这个消息,匆匆回村子来接老母的。

    黛玉点点头,原来如此。

    因问:“老妈妈,村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老妇人摇了摇头,道:“都走了,我是最后一个。”

    话间,老妇人已被男子拉出去十几步开外。黛玉咬着唇蹙眉沉思,此事处处透着怪异,具体怪在何处,黛玉一时也不出来。但,她敢肯定,此事绝非普通人可为。突然,她脑海里浮现出一双阴鸷的眼睛,似毒蛇般不怀好意的盯着她,令人不寒而栗。

    会跟他有关吗?

    黛玉暗道,那个……最近风靡京城贵妇圈的道人?

    她至今都忘不了在皇宫里,那道人看她时候诡异的眼神。

    可,周航还是渺无音信,明明感觉到近在咫尺,却无接近的办法。这让黛玉觉得既无奈又无力,还带着几分无助,就像她第一次进贾府那天做的一个梦。

    那是她刚失去母亲,又离开父亲,最孤苦最无助的时候,梦里她被放到一个漆黑漆黑不见天日的空间,四周不断有鬼影飘过,她害怕的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断的喊爹喊娘,爹娘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喊,亲切的叫着她的名字,问她在哪里。可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不断的喊,不断的叫,想要冲破这无边的黑暗投奔道父母怀里,可是任凭喊怎么跑怎么逃都没用。那道黑暗像一道屏障一样,将她与父母隔绝为两个世界,尽管彼此知道对方就在身边,却怎么也无法冲破屏障相互拥抱取暖。

    那是娇生惯养的她有印象以来,第一次那么的无助,因此记忆十分深刻,许多年后在回想,仍能体会到当时的心情。

    而此刻,她的害怕和无助比那一次更甚。

    “航哥哥,你在何处……”心痛到极致,什么举止,什么礼仪,什么端庄,什么仪态,都是屁话。黛玉毫无形象的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应我一声可好……”

    眼泪呈线装流下,想控制也控制不住。

    人的情绪真是一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至浓烈处,连自己也控制不住。黛玉不想自己这般软弱,还没有找到周航,她不能软弱。可这一刻,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于是索性大哭一场。

    她的大哭并非嚎啕的放生大哭,而是默默流了好长时间的泪,直到再哭不出来,仿佛已将眼泪流干。于是她望望远处的光秃秃的首阳山,深吸一口气,伸手将眼泪抹干净,握了握拳头。

    “航哥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鱼丸已经在村里搜查一遍,带着几只野猫出现在黛玉身边。黛玉虽不能听懂猫语,但鱼丸不是普通的猫,它的表达的意思黛玉虽不能明白十分,七八分还是有的。

    原来,几个月前首阳山便出现很多诡异现象,比如,山上原本是有些野兽的,猛兽没有,但山羊、獐子、野兔之类的动物还是不少的,常有村民上山猎以贴补家用。突然有一天,山上的野兽全跑光了,连天上的飞鸟也十分罕见。近一个月以来,山上天空中常年飘着一片漆黑乌云就已经很奇怪了,这几日每至夜晚,山顶上竟然还会冒出金光。

    黛玉疑惑自己也在首阳山徘徊了几日,为何没有看见金光。

    不过,这首阳山处处透着诡异倒是事实。黛玉几乎可以肯定,周航一定就在首阳山中,或许是某一处隐秘的山洞,或许是在地下,总之不会太远。三日的搜查未曾查出任何结果,今日若再去首阳山上,必定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收获,黛玉算在周围看看,晚上再瞧瞧那金光究竟有何蹊跷。

    午夜时分,山顶上突然迸射出一抹耀眼的金光,由及大,扩散开来,形成一个直径约二里地的光晕,从山顶飘落,没于尘土之中。

    “航哥哥……”

    黛玉不自觉的握紧了手。周航,是周航,她不会认错!那金光她见过一次,就是周航成年礼那天从他身上散发的金色光芒。那是周航的本名金光,岂会无端外泄,黛玉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至少证明周航还活着,活着就好。

    金光乍现的瞬间,将整个首阳山照亮,黛玉这才发现首阳山上设着一个复杂的法阵。黛玉研究法阵时日尚短,不甚精通,虽然看不出是何法阵。却不难形象,当初设置这个法阵之人必然是想隐瞒什么,难怪前几日都未曾看到,乃是因为身在首阳山之故。

    首阳山是一做荒山,又加上地理位置偏僻,周围只有一个不大的村庄,距离京城又不算太远,既不引人注意,又与京城来往方便,难怪会被那些歹人看中。

    黛玉算回京一趟。

    一为,将情况捡重要的告诉李昭。太子猎遭遇猛兽,断了一只手臂,又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着急的莫过于皇帝,此刻京城大内只怕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黛玉既然知道周航尚还活着,自然没有瞒着李昭的理儿,况且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若是皇帝出手,多派人马包围首阳山,不动能更快的查出藏人之所在。

    二为,此事明显非常人所为,如今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邪魔外道,但明确的是对方的实力一定非同可。黛玉来的匆忙,符箓也未带多少,仅凭血肉之躯跟对方硬拼显然不是聪明之人所为,不然不但救不回周航,连自己也得搭进去。她还要跟周航长相厮守呢,可不想现在就跟他一块赴黄泉。虽然能跟周航一起赴黄泉她觉得倒没什么不好,但绝对不是现在。

    ——

    皇帝寝宫一片狼藉,从魏兴安往下,内侍宫女们全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大殿外。自太子出事,皇宫便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皇帝先是处置猎场的官员,杀了几十个,然后又是太子的属官、侍从,就连死里逃生一直昏迷不醒的泉子也被关进了天牢。皇帝陛下亲自去猎场寻了两日,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已有两日未曾露面。魏兴安亲自去送了两次饭,都被皇帝用酒坛子砸了出来,头上砸的鲜血直流。

    黛玉进来的时候,跪在殿门口的魏兴安正偷眼往里面看,面上十分焦急,两道稀疏的眉毛都快皱到一处去了。

    “圣上祖宗诶,您您好歹吃上一口啊,老奴便是跪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您这……这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心疼死嘛……”魏兴安唉声叹气的嘀咕。

    这老公公倒还真是忠心,瞅了他一眼,黛玉暗道。

    想着,黛玉仰头看了一眼杯盘狼藉的大殿,咬咬唇走了进去。她催动了身上的隐身符,凡人的眼力自然是看她不见,一路上倒没受到什么阻碍。皇帝的寝殿大气豪华,十分宏伟,此刻黛玉却没心情欣赏。她用神识扫视一遍,找到李昭的位置,便径直走了过去。

    内殿亦是十分阔大,由四根立柱支撑,每一根立柱上都雕有气势磅礴的盘龙,明黄的帐子用金钩子勾起,露出装饰奢华的御床。李昭却没在床上,而是坐在地上倚着一根柱子睡得昏天暗地。没有往日的器宇轩昂、威严可谓,今日的皇帝披风箕坐,酒壶茶壶散落一地,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盅,俨然一个痛失爱子只能喝酒买醉的颓废父亲,颇有几分枯槁,令人心声不忍。

    黛玉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纸条塞进李昭怀里,转身欲走。

    谁料,刚转过身,还没他出去一步,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手腕,力道十分强大,黛玉强忍着没有喊出声,回头一看,李昭眼睛睁得圆圆的正看着她。有些事不能,至少现在还不能告诉李昭,所以黛玉一开始便没算现身,原想着隐身偷偷将周航所囚之地告诉李昭便走,万没想到李昭至醉梦之中还能觉察到有人靠近,反应还如此迅速,连她发觉的时候都已经晚了。这洞察力敏捷性,不修炼真是可惜了。

    “红儿,别走……我知你是想我了……”

    不好,黛玉暗道。圣上是将自己当成航哥哥的娘了,如今他喝得烂醉,又抓着自己的胳膊,可是实在不好脱身。

    李昭着竟像孩子一般恸哭起来,接着,似是想起来什么,眼里流出痛苦挣扎的神色,渐渐的又似醉的神志不清般,失了焦距,手臂也如脱力垂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航儿弄丢了……”

    正不知如何脱身的黛玉一感觉到我自己手臂的力度弱了,心下一喜,暗道这可好了,遂便忙将手臂一抽,快速闪身往殿门走去。

    “挡住殿门!”只听里面一声暴喝,“来人,挡住殿门,任何人不许出去!”

    门外侍卫、宫人虽多,听到这句话都有些诧异。当然,这事搁谁谁都诧异,殿内除了皇帝再没有第二人,外面也无人要闯殿门,挡谁啊!他们可不知道除了皇帝,殿内切切实实还有一个隐身之人,正是皇帝让他们挡住的人。

    当然皇帝发话了,便是圣旨,哪怕再不符合逻辑,亦要遵命。呆愣之后,侍卫们还是尽职尽责的将兵器一推,做了个拦路的样子。黛玉却早在他们呆愣的瞬间闪身出去,他们愣是连黛玉的一片衣裳也没有碰到。

    李昭着急忙乱的起身要去抓人,不想踩到地上扔着的酒盅子,脚下一滑,跌倒在地,正摔在一片碎瓷片那,瓷片割破手臂、额头,已将酒意去了大半。他低头一看地上散落的一个纸片,上有两行字,一行写的是太子被困首阳山,一行告诫他玄阳真人有蹊跷。

    李昭皱眉又将那字迹自信看了看,才惊觉不是在做梦,方才真有人进来。

    会是红儿吗?

    他暗道。若真是她,为何不肯与自己相见,难道她至今还未曾原谅自己,若是那样,为何又将航儿送到自己身边。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会是谁如此关心航儿?

    “好,好,好!”突然他连叫三声好,大笑起来。

    外面守着的魏兴安听到里面的动静,忙带着几个内侍跑着进来。

    “哎呦,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爷,爷,您怎么样,摔疼了吗?伤到哪里了?万岁爷,您哪疼倒是告诉奴才啊……”又回头叫,“顺子、喜子,都愣着干什么!没看到万岁爷伤着了,还不快去叫太医!”

    李昭被人手忙脚乱的扶起来,手忙脚乱的被人检查伤到哪里,严不严重,如提线木偶一般。他还沉浸在周航还活着的喜悦之中,不管他在哪里,只要还活着,便没有找不到的。

    至于方才送信之人,又看了手中的彩笺一眼,李昭勾唇笑了笑。

    怎的把她忘了?

    林府的丫头。

    哼,以为用了隐身符他就看不出来?彩笺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荷花之清香,他在航儿的书案上见过,航儿是林丫头自制的荷花笺,取夏日开的最盛的荷花,晒干,研磨成粉,再制成彩笺,经年累月亦保留一份荷花的清香,比世面上卖的熏香的笺纸好上许多。

    这丫头当真觉得朕就看不出来吗?

    李昭挑了挑嘴角,丫头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李昭早知周航和黛玉常常密会,神神秘秘的搞些什么东西他虽然猜不到,但二人都有些非凡的本事他还是知道的。既然二人现在不告诉他,他想必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二人还不够信任他。没关系,不告诉便不告诉罢,只要他们二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倒没什么。

    对于周航,或许是十几年亏欠之缘故,他向来十分纵容。有时会担心这般溺爱会不会养出一个纨绔子弟,但若让他搞头换面做一个严父,却也委实做不到。因着周航的缘故,他对黛玉亦有爱屋及乌之感,加上黛玉和周航又曾救他于落魄危难之间,更有一分救命之恩在,他待黛玉自然又添几分亲近。毫不夸张的,他对自己的几个公主也不如对黛玉疼爱。

    既然是黛玉传回来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加 。

    想着,李昭叫道:“魏兴安!”

    李昭颓废了几日,连饭也不肯吃,更不曾唤过一个奴才伺候,魏兴安日日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恨不能自己替万岁爷去痛,去煎熬。今儿偶然听见万岁爷叫自己的名儿,魏兴安自然心内大喜。他伺候万岁爷多年,对其脾气秉性不十分了解,却比一般的奴才了解得多。万岁爷这样,定然是已经想通了,不会再作践自己。大喜之下,魏兴安忙躬身凑到跟前儿,喜悦道:“奴才在,万岁爷您吩咐。”

    “将左卫将军传来见朕!”

    魏兴安刚答应一声“是”,见李昭已经大阔步的往外走,忙跟上去道:“爷您等等,等等,您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呢。”李昭哪里还顾得上伤口,头也不回大踏步的走至外殿,看也不看后面一溜捧着衣裳要伺候他更衣的内侍。

    却黛玉,出了皇宫,便急欲往林府赶。从城外京城她是偷偷躲在一个京城的马车里来的,倒省了自己许多力气。林府距离皇宫虽然不算远,但也不近。骑马大概半个时辰,但若走路,一个时辰也未必能赶到,只得故技重施,挑一辆马车悄悄躲进去。

    林府失踪了掌家的姑娘,自然也是乱成一锅粥。黛玉虽然已三四日不着家,慧儿、雪雁等丫鬟虽然心急如焚,却不敢张扬,只悄悄告诉李峰媳妇暗地里寻找。因此,知道黛玉失踪的人并不多,也黛玉的贴身丫鬟,加上林府的几个重要管事,便是派出去寻找的厮、丫鬟等,也都是最忠心可靠的。

    黛玉回到林府,见下人们行色匆匆,暗叹自己走的匆忙,没有来得及嘱咐慧儿等人。不过当时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原以为到猎场找到周航一声,让他赶紧回来便是,谁曾想竟然……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一心只担心周航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家里怎么样。

    黛玉一身衣裳已是破烂不堪,也脏的厉害,自然不能直接给下人们看见。她匆匆回到自己房里,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脸也洗了洗,身上伤到的地方抹了药,又将自己闲时所做符箓都放在乾坤袋里,吃的喝得也放些,吟了几口灵泉水恢复体力和几乎耗尽的真气,将剩余的两大瓮灵泉水,也一并装了进去。黛玉没舍得用灵泉水给自己疗伤,毕竟储存的并不多,最近很多事都有些诡异,万一救出周航后因为什么原因进不了空间,这两瓮灵泉水便是救命的良药。

    “姑娘,真是你吗?”慧儿一见黛玉便吓了一跳,赶着问身边的雪雁是不是自己眼花。

    “真是姑娘。”着二人又仔细看了看,又惊又喜,眼泪都出来,抓住黛玉不肯松手。二人先是问黛玉这几天哪去了,可是又被歹人劫走,有没有伤到等等之事,又问怎么回来的,又这几日他们如何如何着急,如何如何里里外外的派人找,若是在找不到就要报官了。

    太子失踪自己找了几日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下人们的,黛玉只自己有要事,需要外出几天,不会有危险,让她们不要担心,反要帮自己瞒着。

    二人虽然觉得黛玉这样做不妥,但主仆有别,黛玉拿出姐的款儿来压她们,她们也只得遵从。几人商定,对外只称黛玉身子不适,在房内静养。这几日便由慧儿、雪雁两人在黛玉房里伺候,余者一应大丫鬟都不得踏进房门一步。

    黛玉失踪四日的消息虽然不是人人尽知,但几个重要管事,加上外面寻人的厮、丫鬟,也有二三十个。这么多人难保哪一个泄露出去一句半句,恐怕到时候就要传出来许多难听的话。想了想,黛玉掏出一把剪裁成飞鸟样约莫只有指甲盖大的纸片,掐诀放了出去。此乃失忆符,即能将人记忆抹灭或修改,修炼境界越高,能修改或抹灭的记忆时间越长。黛玉如今修为有限,最多只能修改最近五日的记忆,却也足够了。

    因这种符箓需要的真气比较多,制作起来也比较复杂,黛玉统共也不过有三十个,原是预备留作为难的时候用的。但现在这种情况,虽然有些肉痛,但也只得狠狠心用了。

    三十个飞鸟一窝蜂的从黛玉手中飞出去,慧儿、雪雁却想没看见似的。

    飞鸟纸片能自动识别林府知道黛玉失踪之人,然后化作一缕青烟渗入其身体之内,然后便是记忆重塑:林黛玉从未失踪,也从未离开贾府,只是因为身子不好偶然风寒,是以呆在屋子里静养,不曾出来。

    不多时,有两只纸片鸟悄无声息的飞回来,黛玉不着痕迹的收于乾坤袋中。

    三十只回来两只,看来共有二十八个知情人。加上慧儿和雪雁,可巧三十人,但黛玉不算对她二人进行记忆重塑。她不在府中之事不可能瞒过所有的人,必须有心腹丫头替她遮掩才行,而慧儿和雪雁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慧儿、雪雁二人虽然发誓不会将黛玉出府之事透露给任何人。但世上之事,唯人心最为难测,为确保万无一失,黛玉将契约符溶于水中,命二人喝下,并告诫她们既已发誓,便要遵守,否则便会立时七窍流血而死。

    至于二人信不信,不是黛玉能管得了的。她们若不生背叛之心,自然一点危险也不会有,黛玉也会好好待她们,将来给安排好终身之事。但她们若真生出背叛之心,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亦怪不着旁人,是她们自己应誓而亡。黛玉虽然天性善良,却也没善良到别人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了,自己还当别人是好姐妹处处为被人着想。

    安排好一切,黛玉便算再去首阳山。怕慧儿、雪雁跟已经被改造过记忆的丫头见面话对了嘴,心下疑惑,临走之前,她告诫慧儿、紫鹃二人,她已命李峰媳妇告诫府中下人,谁都不许再议论姑娘失踪之事,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一律称姑娘只是偶感风寒,并非失踪。所以,一会子出去,听到丫鬟们议论姑娘生病之事,让她们别惊讶,这只是迷惑外人的手段。

    慧儿、雪雁点头应是,听到丫头们的议论,只是相视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黛玉算骑马过去。

    到马厩挑了一匹骏马,黛玉给马贴上一张隐身符,再给自己身上也贴一张,大摇大摆的出了林府。拐出一条街,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黛玉便将隐身符揭掉。在林府的时候之所以要隐身,乃是不隐身出不来,到了府外便没有隐身的必要了。

    一则,外面没有人认识她,她如今又是男儿的扮,没必要隐身;二则,隐身只是另外人看不见,却并非是凭空消失,马走在路上还是有声音的,未免人听见声不见人马觉得奇怪;再则,旁人看不见她,便觉得前面没人,当然不会给她让路或是躲着她走,只能她给人让路或是躲着人走,人烟稀少的地方还好,人烟阜盛之处多有不便。

    揭掉隐身符之后,黛玉上了马,刚要走,忽悠一人牵着高头大马闪身过来。黛玉头也没抬,算绕过那人走另一边,横竖路很宽,非狭路相逢,没必要争个先后左右,让他一让又何妨。谁知黛玉往一边让,那人也往一边走,二人竟然又是迎面撞上了。黛玉暗道,我想着给他让路,他未免不想着给我让路,二人都是一样的想法,又都往同一边走,却又撞上,倒也好笑,不如我再让他一回。

    想着,已侧身又让另一边走,谁料那人也跟着走,又挡在她面前。

    黛玉便是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此非谦让之人,而是故意找茬。若是平常,她还可不与此类人计较,可今日黛玉牵挂着周航,自己又受了不少苦,心情极是不好,便算教训此人一番,让他长长记性。

    谁料刚一抬头,对上一张并不陌生的脸庞。

    “丫头,怎么,不认得朕了?”

    李昭正饶有趣味的盯着她。黛玉愣了愣,片刻后才想起来见了当今圣上,是该行大礼的,正要躬身,被李昭一把扶住了,道:“上马,朕带你上首阳山!”

    “您……”黛玉盯着李昭额头上半个时辰之前还没有,如今却面目狰狞的一道还在渗血的伤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问还是不该问。

    李昭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道:“醉酒误事,不摔了一跤,被瓷器划伤了,不碍的,当务之急是太子的安危。”

    黛玉点了点头,从贴身带的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瓷瓶,道:“此乃上好的伤药,撒上立时见效,您请用吧。”

    李昭看了黛玉一眼,接过瓷瓶,倒了些药粉洒在伤口上,仍将瓷瓶递还给黛玉,了声“走罢。”便拍马先行。黛玉忙上马跟上,她学会骑马的时间还很短,骑术不是很好,似乎是有意照顾她,李昭骑的并不很快。

    黛玉边走边暗道:圣上料到她会出府,而在她毕竟的路上等着她,必然已经猜到宫里的信是她送的。之所以会到这里接她同路,定是料定她必会出府到首阳山查探,既是如此,怕她一个人不安全,定然不会放任不管。也因既然猜到是她送信,便是知内情较多,对尽快找到周航有帮助,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条重要线索。。

    黛玉其实也正有此意,有皇帝有大军在身边,人多线索也多,总比自己一个人漫山遍野乱撞靠谱。但是,皇帝突然带了她一个生面孔在身边,以何身份呢?外人看见不知道又怎么想呢。

    跟着李昭转过几条街,来到一僻静之处,有魏兴安带着几个侍卫等候。李昭命魏兴安拿出一套侍卫服装,黛玉换上,便扮作李昭的侍卫。

    黛玉也将周航遇难、失踪前前后后自己所查到的情况与李昭明。

    当听到周航断了一条手臂时,李昭忍不住落下热泪,问黛玉可有什么办法再长出来一只手臂。关于周航断臂之事,黛玉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李昭。但知道周航断臂的除了自己,还有一个泉子。泉子现在虽然在大牢里昏迷不醒,但保不定今天或是明天就醒了,一样会把这件事出来。由泉子出来,倒不如自己出来。

    李昭痛彻心扉,他道:“好丫头,我知你与航儿均有不凡的实力。旁的我也不问,我只问一句,你告诉我实话,航儿的手臂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圣上放心,太子会恢复如初的。”黛玉见其情真意切,不忍他蒙在鼓里。

    空间此刻虽然不能进去,但黛玉早已将周航的断臂收在乾坤袋里,以自己的真气滋养,是以手臂虽然脱离本体,却并未死亡,只待将周航救出,以针线缝上,在灵泉水里泡一泡,也便恢复如初了。

    “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李昭道。

    首阳山早被朝廷大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方圆十里,别想跑出去一只飞鸟。李昭一到便下令道:“找!给朕找!把山平了,便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给朕把太子找出来!”

    左卫大将军在遍寻无果之后,还朕带着大批军士开始平山掘地。李昭和黛玉便在吴家村安顿下来,每日密切关注着首阳山的一切。李昭更是将公务都搬到吴家村来处理,外界议论纷纷,大臣们一批一批的来劝皇帝回宫,骂不知道是谁告诉皇帝太子被囚禁在首阳山的,简直是一派胡言,这样光秃秃的一座山,哪里有能藏人的地方,皇帝陛下也是,这样荒唐的话也信!

    甚至有人已经在背后瞧瞧议论,皇帝陛下是不是被什么妖孽迷惑了。

    “唉。若是林如海大人还在便好了,定能劝得陛下銮驾回宫。”一个来送奏折的户部官员叹道。

    “谁不是呢,也省得我们也跟着在这荒郊野岭的受罪。”与他同行的一个内侍道。

    很快,五日过去了,黛玉越来越能清晰的感受到周航的存在。他的神识一天比一天强劲,黛玉知道他的身体也正一天比一天恢复的更好。首阳山并不高,上千名军士日夜不停的搬运,很快便将山搬运了一半,丝毫没有发现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恐怕便是将整个山夷平,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这可透着诡异,这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让歹人非要选在此地。

    要想找到一个地方的特殊之处,便要了解它的历史。首阳山属于京畿外的一个县管辖,黛玉命人找来县志查看,又命人四处搜寻当地的民间故事、传等。县志上的记载并未发现有什么迥异之处,倒是一个传的民间故事引起了黛玉的兴趣。

    讲的是春秋时期,首阳山两个诸侯王为争首阳山而大出手的故事。据首阳山处于两个诸侯国的交界处,而且是一个风水宝地,两个诸侯王都想把墓穴建在首阳山上,以致于因此引发生灵涂炭的残酷战争。

    黛玉虽未专攻风水,然修道之人,多少有些涉猎。以她看来,首阳山寸草不胜,顶上还常年飘着一朵乌云,可不像是什么风水宝地的样子,反而带着煞气,怎的民间传竟与实际情况如此大相径庭?

    黛玉于是央求李昭请了几个风水大师,查探一番后,均首阳山是一个大大的煞地,别作为墓穴了,便是人从这过一过,都要倒霉个一年半载,跟风水宝地不挂钩。

    这倒与黛玉的判断一致,但民间故事也不会空穴来风。

    究竟是怎么回事,黛玉百思不得其解。这日她又盯着首阳山的上空望了半天,李昭走来,问黛玉:“玉儿,你盯着那片乌云看什么?”

    乌云?

    黛玉皱了皱鼻尖,歪歪头,灵机一动,难道此地以前是风水宝地,如今变成煞地了?会不会和那片乌云有关?

    “圣上!”黛玉叫了一声。

    李昭柔和的看她一眼,道:“私下还是叫伯伯罢,没的弄那般生分。”

    黛玉也没有争辩,便顺从的喊了声伯伯,又道:“您,这地下会不会有一个硕大古墓?”

    “县志倒未曾记载。”

    “可故事传里有啊,不定太子便被藏在地下的古墓里……”

    不等黛玉完,李昭已转身命人去找探寻古墓的专家去了。

    皇帝一句话,便能倾全国之力去办一件事,很快便有许多专业挖墓、盗墓的能手赶来,在首阳山附近到处勘探。挖墓这种事虽然不太厚道,传出去也不好听,但为搜寻太子,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况且皇帝的杀伐决断也不是而已,这些人若知轻重,也不该出去乱。

    吴家村一坐北朝南的瓦房内,李昭正正襟危坐批阅奏疏,黛玉侍立一旁。

    瓦房只有三间,有些残破,门上的黑漆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木板,风一吹,吱吱呀呀,随时有倾倒的危险。这在吴家村已是极好的了,很多农户连瓦房也没有,住的是茅草屋。

    “丫头,可累了?”李昭看了看侍立的黛玉,问。

    黛玉摇了摇头,道:“不累。”

    李昭放下奏疏,正算再问些什么,魏兴安突然在外面道:“万岁爷,奴才有事禀报。”

    原来勘探结果已经出来了,距离首阳山二里左右有一座显山,比首阳山略些,在显山地下发现疑似墓道痕迹,只是不知通向哪里。此消息令黛玉和李昭大喜过望,不管通向哪里,扒开便是。贵族选择墓地一般十分严谨,非是风水宝地不葬,这至少明,民间传也并非无中生有、毫无根据。

    ——

    一排排整齐的油灯将漆黑的古墓照的通明。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墓穴,大殿雍容华贵,由八根硕大的立柱撑起,穹顶上镌刻着灿烂却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硕大花朵。大殿正中央是一个硕大的法阵,无数深奥的咒文层层叠叠绕城一个圆柱形的圈,不紧不慢的旋转着,将一人困在法阵之中。

    法阵不远处放着一个同样刻着深奥咒文的宝葫芦。法阵与宝葫芦之间有一道璀璨的金光,仔细看,不是一道金光将二者相连,而是法阵中那人头顶上的金光一缕缕一丝丝正源源不断的往宝葫芦汇去,透过开的口,隐没其中,看起来便如一道金光将二者相连一般。

    一年轻人急匆匆跑来。

    “道长,他们已经发现墓道,很快便会发现这个深埋地下的墓穴,这可如何是好?”

    道士脸上也有焦急之色。不过他虽然焦急,却没有失了方寸,想了想:“少主,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您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不!我不离开!”年轻人突然大喊起来,“我不走,属于我的气运功德尚未转移完毕,我不能走,这个时候走了岂不是前功尽弃?!对,对了,这墓穴如此隐蔽,他们未必能这么快找到,便是找到又如何?以道长的道行,将他们挡在外面十天半个月的,待我吸收完他的气运功德,我便是这天下之主,还怕他们作甚!”

    道士越发着急,道:“少主,此乃天命,违拗不得!您虽没有天下之主的气运,却也是天潢贵胄,气运远超一般人,若就此放下执念,将来必定荣华一生,若执意逆天改命……”

    不等他完,年轻人便咆哮道:“别跟我这些!我尊称你一声道长,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没有我父亲,你早不知是哪里的孤魂野鬼了!别忘了,你可是以自己的灵魂发誓永远效忠我的,我死了,也没你的好处!”

    “少主……”道士还要什么,年轻人不许他再,反倒发了一通脾气,命其接着转移,什么时候将周航身上的气运功德转不转移至葫芦内的丹药之中,什么时候为止。

    道士没办法,只得叹口气道:“我是注定要下阿鼻地狱的了。”

    所谓因果轮回,有因便有果。怪主怪他年轻时起了邪念,以致于一错再错,欠下许多罪业,再无回头之法。少主本没有帝王之命,却非要坐帝王之位,自己为由逆天改命。殊不知这逆天改命可不是那么容易,即便成功,强改天命,也必招致最大的恶果。纵使少主侥幸坐上君王之位,却必遭天谴,引至天下大乱,不得善终,死后更要如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至于自己,只会更惨,但他如今也没有选择。

    被法阵束缚动弹不得的周航,听到二人对话,勉力睁开眼,扯扯嘴角,露出一抹极讽刺的笑。这两个狂妄之徒,竟然妄图逆天改命,窃取他的气运,真是痴心妄想。

    被抓来已经十几日,周航从最开始的昏迷不醒,到后来的懵懵懂懂,现在整个人已经很清醒了,只是碍于法阵的束缚,动惮不得。如今,他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虽然少了一只胳膊颇为遗憾,但想想不就是一只胳膊而已,少了也就少了,杨过不也是一只胳膊嘛,后来还不是成为了人人尊敬的大侠。

    只有偶尔想到林妹妹会不会嫌弃自己少了一只胳膊的时候,他才会难过一下,不过想想,林妹妹那样水晶心肝的善良之人,定不会以貌取人,也就无所谓了。

    他也已经摸清这两个人抓他来的目的,他们还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