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别逼我出手(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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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事实证明,自古天家多凉薄啊,谭昭这心里头啊,就跟外头三月的寒风吹过似的,拔凉拔凉的。

    做人真的不能太头铁,这不,就撞上铁板了。

    “周勤,吃断头饭了。”

    谭昭住的牢房僻静,位于大理寺监狱的最深处,看守的狱卒有两人,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子,一个矮矮胖胖的风子,黑子沉默寡言,风子就见人三分笑,如今他提着一顿美味的午餐,在这牢房里不可谓是不恐怖。

    “……如果我不吃呢?”

    风子仍然笑眯眯地,一副好人模样,可出来的话,却让人一激灵:“那周相公在黄泉路上,便只能做个饿死鬼了。”

    “也是,据饿死鬼投胎的话,下辈子穷苦命的可能性很大。”

    “没想到你们读书人也信这个,所以我劝周相公,还是吃了吧。”

    风子将东西一点点拿出来,他甚至还开了牢门,似乎并不怕谭昭一届书生反抗,当然谭昭也没算反抗,他若要动手,又何必等到此番时候:“那就不必了,我这个人,骨头虽然不算硬,但这点硬度还是有的,冤死加饿死,阎王爷不定会替我开阴司会审也未可知。”

    风子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消失了,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双筷子,他人生得矮胖,手却纤细异常,一双筷子在他手中,就像是白玉雕成一般,在这牢房里,竟有股惊心动魄的美感。

    “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这般风骨,为何要死忠那皇帝?不如……”

    “好啊,我答应了。”

    “风子”惊得差点一个趔趄栽了跟头,精明的眼睛里难得震惊:“你……当真?”

    谭昭表示自己很无奈,一副你们这些人真是无理取闹的模样:“你看,你自己都不信,如何让你的主子相信我,不管我什么,你们都不信我,这笔买卖,从一开始就谈不成,不是吗?”

    这是个真正的聪明人,“风子”心里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人就这般死了,当真是可惜了,可这般的人若是成长起来,那就是主上的心腹大患了。

    “不过这笔买卖谈不成,我们还可以谈谈另一笔买卖。”

    “风子”已经握紧筷子要动手了,他本不是会迟疑的人,可偏偏却迟疑了,甚至还问了个问题:“什么买卖?”

    谭昭盯着地上的饭菜,忍不住弯起了眉眼:“听,你们一直在找软红堂底下那批东西?”

    “是你!”

    谭昭很痛快地承认:“就是我,那把赤霄剑当真不错,历经数百年依然吹毛断发,你家主上的心,可真是大。”

    这一听就是反话,“风子”不可能听不出来,可因这话,他心里果然开始动摇。

    谭昭却自顾自地往下:“你才是西夏人,对吗?”

    满意地听到呼吸一窒,他才继续:“陈州一事,确实是我挡了你们的路,如果我是你们主上,也想有所谋求,从我入手确实是个好法子。”

    “我也正好负责科举一事,古今一来,科举舞弊是为重罪,原先我是有些疑问的,为什么科举才考一场就爆出来?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那些新规束缚了你们的行动,是不是?”

    “风子”没话,但显然这根默认没多少差别了。

    “本来如果按照你们的预期,应该是科举完成,至少三甲进士确认时,才爆出舞弊一事,是不是?”谭昭得很快,就像是参与其中了一样,“舞弊一事,可大可,你们自然是往大里闹,那时学子义愤,官家为了安抚民心,势必要杀几个官家祭天,我,包大人,若再攀扯下下八贤王他们,就更好了,是不是?”

    科举考试,本是学子晋升路,却也有人将之作为演武场,所有人都是棋子,只要能达成目的,如何都不算过分,如此心性,难怪到现在还在蛰伏了。

    “怎么不话?”

    “……”

    “这笔买卖,还谈吗?”

    “风子”几乎是从牙根深处发出的声音:“谈。”

    “如此,公子就替在下向你家主子问好吧。”

    目送着狱卒“风子”离开,幽暗的牢房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呼吸声,谭昭慢悠悠地将地上的饭菜收起来,这才有些急切地接过快递哥白玉堂的食盒。

    “果然还是四娘的手艺最棒!”

    ……你那是盲目崇拜,白五爷心里有气,忍不住就刺人,“这官家如何回事,你不是他不会砍你头吗?”

    这明天就要砍头了,还有心情吃饭!

    “砍也砍不到我头上,放心,自会有人救我的。”一个和善的笑容。

    五爷啧了一声,看好友这幅模样,实在还是觉得憋屈:“你看看你这官当的,倘若你早辞了,焉能有如今境地!”

    谭昭想了想,有点道理:“确实,如果辞官,我现在可能在刑部衙门。”

    “……”朋友,你真有自知之明,“前两日碰上庞府那只蠢鱼了,急着进宫替你求情,被他爹了一顿,现在还瘫在床上呢,他给我不情不愿地写了信,要劫法场。”

    伙,你俩很有想法,他看好你们。

    “那倒不用,明天自有‘西夏人’会来劫法场。”

    白玉堂表示听不大懂:“西夏人图你什么?”

    “……喂,你这什么眼神,我很厉害的好不好!”

    抱歉,真的没有看出来。

    “自然是替我落实罪名,顺便……刚刚我谈了一笔买卖,五爷你应该听见了呀~”

    “有危险吗?”

    谭昭心中一暖,却不是煽情的性子:“有五爷暗中保护,哪会有危险。”

    五爷尾巴都翘起来了:“那是,所以开封府衙后头那阵法里头的酒,归五爷了,知道吗!”

    谭昭相当爽快:“可以,只要你拿得到。”

    五爷……五爷可以是非常想人了。

    “哦对了,今日是殿试的日子。”起这个,五爷又有些不痛快起来,这些读书人真是有够叽叽歪歪的,考完试还不够,非要写文章诋毁好友,就这三姑六婆的架势,能当什么好官,“你不知道,那些中了贡生的学子,联合起来写了篇檄文来抨击你,不惩你难平众怒,否则官家绝不会这般快下决断。”

    快吗?也有一个月了吧,毕竟殿试都要出了,满满算,他到这个世界也有一年时间了。

    时间啊,真是快得飞起。

    “怎么不话?”

    谭昭将碗筷收拾好,递过去:“什么?每三年就有二百之数得中进士,可你看官场多少人,能出头的哪个是蠢人,靠这种煽动想借机出名的,你以为他能在官场混多久。”

    “……行吧,知道你记仇又气五爷我就放心了,这便走了。”

    五爷走就走,潇洒得紧。

    阴暗的牢房里,谭昭会心一笑,莫名有股子邪气味道,系统一瞅,就知道这人心里头憋着坏水呢,想想也是,他家宿主人是苟了点,脑子却还是拎得清的。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也是谭昭问斩的日子。

    天知道,以死囚代替人的法子,在古代有多么行不通,不在死前,会有人检查易容等手段,就是仪容都会理好才送上断头台,也是因此,谭昭洗了一个月来第一个澡。

    想想都觉得心酸,换上新一身囚服,这才押上断头台。

    系统:怎么不公开处刑,玩游街示众呢!

    [统统,你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系统: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

    是不是,你心里有点数就成了。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当死囚的谭昭还挺适应,让干嘛就干嘛,看到刽子手提着酒和大刀过来时,甚至还在吐槽那酒的质量真不咋的,可以是心理素质极好了。

    监斩官自然是林权,谭昭出来后才知道包大人也受了牵累赋闲在家,开封府尹由旁人暂代,一句话概括,谭昭如今已经四面楚歌了。

    适时,天朗气清,外头还有不少举子和新晋进士,不过读书人就矜持,都在茶馆里坐着呢,真正戳在广场上看的,还是比较少的。

    少,自然也有少的好处,毕竟西夏人蒙面而来时,以谭昭的视力很快就看到了。

    “哟,来得还不少嘛!”

    “老实点!”

    谭昭却往外一擦,避过了这一击重击。

    刽子手自然不满,干这行的八字硬不,脾气实在也不好,但好在劫法场的人已经近前,刽子手已顾不得双手捆缚的谭昭。

    谭昭很快被人粗鲁地扶起来,那人生了一双沉静的眸子:“大人,属下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声音铿锵有力,谭昭觉得最远处的围观吃瓜群众都能听到。

    可以,戏精啊,谭昭表示不在怕的,谁怕谁啊,就跟谁不会演戏似的:“可我,不认识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