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喂毒
尤卿定了定神, 难堪的表情只在她脸上一瞬而逝。
她朝殷络拜倒,敞开的衣裳领口下, 一片雪白跃跃欲出。
“将军, 您若肯帮我这一回,我日后比当以性命相报。”
冉轻轻很意外, 尤卿竟然没有哭着跑出去。
上辈子,尤卿只要受了一丁点委屈, 都会哭着跑出去。然后, 冉轻轻和姨母会内疚很久,想办法补偿她。
冉轻轻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看来, 尤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对于尤卿这样能豁出去的人, 殷络也拿她没辙。
杀人是最下等的方法,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杀人,尤其是杀一个比自己弱太多的人!
“你不是还有个表妹在齐王宫吗?怎么不去找她?”
......
尤卿嘴张了张, 似乎很为难,半晌后才强行笑道:“我丈夫与表妹有仇。”
尤卿精湛的演技,明显取悦到殷络,她笑出了声音。而且, 那笑声听起来很愉悦。
殷络抓住尤卿那双优雅白净的手, 色兮兮地摸了一把,惋惜地叹道:“我以为你那个表妹就已经是天底下最让人讨厌的女人了,没想到你比她, 更是不妨多让!”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冉轻轻看向殷华侬,用嘴型无声的问,殷络是不是早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
殷华侬摇了摇头,告诉她,殷络并没有认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是聪明的?”
“将军,我听不懂您的话......”
“不,你不是听不懂,你是不愿意听懂。没错,我这人看上去有点蠢,但也不是谁都能糊弄的。那个修凌云,他不是楚国公主的未婚夫吗?你不是楚国公主的表姐吗?我不太懂,他怎么就成了你丈夫?”
“将军......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
“停,我不耐烦听你编故事!”殷络笑意一沉,眼露杀机:“卖消息的人有没有过,我很喜欢杀人?尤其是像你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我不记得杀过多少。”
尤卿脸色发白......
殷络残忍的声音落在冉轻轻耳朵里,却是无比的舒适。
面对尤卿,眼不见为净,已是用完了她有的善良。
上辈子这个人对她做的事,将她的同情心和慈悲心都消磨得一干二净。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善良软弱的冉轻轻。
除了父亲和殷华侬,对其他人,她只剩下冷漠和自私。
于是,当尤卿狼狈的离开后,冉轻轻主动给殷络倒了一杯酒。
殷络嘴角勾起一抹惊奇的笑,她还以为这位“公子”在见识到她冷酷的一面后,会对她更加排斥。
酒馆里灯光明亮,台上的舞姬姿态翩翩,殷络被对面这位“公子”的笑给迷住了,她很快就忘记了修凌云。
在这位公子面前,修凌云完全不值得一提啊!
两人相见恨晚,聊得十分投缘。
殷络话风趣,冉轻轻爱笑,两个凑在一起,一杯又一杯的喝着果酒,有不完的悄悄话。
殷华侬见冉轻轻笑得开心,没有多管。
之前,殷络对冉轻轻很仇视,他也一直很头疼,如果能借此机会,化解殷络对冉轻轻的偏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殷络有点撑不住了,她就快醉倒,可“公子”还没醉。
这样下去,她怎么将“公子”带回府呢!
不过她很快就看见了希望,因为对面的“公子”眼睛水汪汪的,笑着,“殷络,我有点喜欢你了!”
殷络被这一句“我有点喜欢你”给哄得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居然分不出一丝理智去思考,“公子”怎会知道她叫殷络。
于是,殷络贱兮兮的问:“既然你也喜欢我,那你跟我回府好不好?我府里还有很多好酒。”
冉轻轻哧哧笑了两声,点头:“好呀!好呀!”
大厅里的灯光明亮,四月的天气,殷络忽然感受到一丝瘆人的凉意。
殷华侬刻意压低了声音,将冉轻轻的手攥得紧紧的,色厉内荏的在她耳边:“你跟她走了,我怎么办?”
冉轻轻大概是真喝醉了,安静了一瞬后,笑着对他:“那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啊......哦,不对,你不能喝酒,跟我们一起去也会很无聊。那你先回客栈吧,我喝完酒,明天会回去找你的。”
真是苍天保佑,她居然还记得他不能喝酒的事,殷华侬好歹没那么生气了。
“啪”的一声响起!
殷华侬看向殷络,酒杯在她掌心碎裂成灰。
殷络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苍白。
她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于常人,殷华侬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一开口,殷络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再看看对面那个“公子”,这哪里是什么公子,明明就是那个令人讨厌的楚国公主!
她瞬间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心里腾起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殷华侬黑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心虚。
“殷络,你嫂子很喜欢你!”
殷络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去他妈的嫂子,她能骂脏话吗?
冉轻轻挣脱殷华侬的手,笑嘻嘻的去拉殷络的手。
“是啊,殷络,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真是天底下最最有趣的人了。”
殷华侬有些不满:“那我呢?”
“哎呀,你能不能大度一点,难道这种事也要吃醋吗?”
殷络冷哼了一声,接过二给她递上来的湿帕子擦擦手,然后才:“阿兄,你们俩合伙骗我!”
冉轻轻见殷络走了,着急要去追,“殷络,你怎么自己走了啊,不是好了邀请我去你府上继续喝酒的吗?”
殷华侬挽着冉轻轻的侧腰将她拦住,一边朝殷络暗示。
殷络虽然生气,却还是不情不愿的帮阿兄哄“女人”!
“我刚想起来军营里还有点事情,改天再请你!”
“好啊,我等你!你可不许耍赖皮。”
“......”
寂静的街道上,殷华侬背着冉轻轻前行。
殷华侬能感觉到冉轻轻今日开心,是因为心境有所改变,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事,也放过了自己。
他对冉轻轻的善良一直不是很认同,尤其,她一次又一次的放过她的姨母和表姐。
可是,他不想干涉她的任何决定。
如今,她既然已经放下了所有的心结,他也不介意帮她扫清所有的污秽。
她这么干净,他不能让那些污秽再次脏了她的心!
角落里,有个人一直在跟着殷华侬和冉轻轻,他已经跟了殷华侬好几天,殷华侬似乎是心情好,放松了戒备,居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回到客栈,冉轻轻一直盯着他看。
殷华侬有点心慌,她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就好像中邪了似的。
殷华侬甚至不敢断她,怕惊扰到她,惹她生气。
“你以后再也不要留胡子了!”
“好!”这句话她已经过很多遍了,可殷华侬还是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答应她!
“殷华侬,你长得真好看。”
殷华侬耳根子有些发红,虽然男人长得好看没什么用,可被她这么夸了之后,心里忽然甜丝丝的。
“真是太好看了,一想到这么好看的你,是我的人,心里就特别特别地开心!”
殷华侬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叹道:“喝多了就开始胡话。”
“我是真的,你的眼睛最漂亮了,就像是黄昏时的天空。我从前最喜欢在黄昏时候看晚霞,可认识你之后,我已经没心情去看晚霞。你的眼睛比晚霞还好看,我看晚霞做什么!”
殷华侬像是中了情毒,瞬间被激得红了眼睛。
他早就病入膏肓,需要解药。
冉轻轻就是他的药!
窗外的风也识趣,吹灭了蜡烛,淡淡的月光洒在少女洁白的皓腕处,是迷人的诱惑。
喝醉了的冉轻轻分外大胆,勾着他的脖子,主动索吻。
送到嘴边的猎物,岂有不吃的道理,应当吃得骨头都不剩,才对得起她这番盛情邀请。
......
“殷华侬,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她最喜欢撩了一把火之后,戛然而止。
只是今日,他可没耐心再惯着她的脾气,“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现在动你,可你三番五次来招我......”
冉轻轻觉得自己是案板上濒临死亡的鱼,她知道是自己惹的祸,可肚子不舒服也是真的,于是乖乖讨扰。
“求你......呜呜呜......我肚子真的好痛!”
冉轻轻脸苍白,脸上挂着泪水,殷华侬见了好不心疼,于是只能忍着身上的疼,笑话她:“谁叫你乱吃东西,现在终于知道疼了。”
殷华侬将她抱了起来,帮她揉揉肚子,却摸到了一手的殷红。
冉轻轻见他眼神突然暗淡,知道坏了!
他最喜欢胡思乱想。
冉轻轻连忙解释:“殷华侬,冷静一些,我没有中毒,是葵水。”
殷华侬深吸一口气,眼眶充满血丝。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晦暗,仿佛魂魄离开了躯壳,在无边无际中飘飘荡荡,找不到一处安身的地方。
冉轻轻就是他最脆弱的命门,她已带着他从孤独的世界中离开,他不想再回到无边无际的晦暗世界。
侍卫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大夫请了过来。
路大夫正在家中搂着婆娘睡得香甜,睁开眼睛,看见有人出现在自己床头,逼着他出诊。他不走,似乎那侍卫会要他的命。
可到了出诊的地方,路大夫又生不起气来了。
两位看似是新婚夫妇,做丈夫的显然是位高权重之辈,可是为了妻子,却愿意给他这样的庶民赔罪:“深夜叨扰,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
路大夫给冉轻轻把了脉,然后轻松笑了:“放心,她只是因为在来葵水的时候喝多了酒,你给她熬一碗红糖姜汤,喝完过半个时辰就不会疼了!”
真这么简单,殷华侬可不放心。
他虽然对路大夫还是客客气气的,却让侍卫压着他不准走。
路大夫了个哈欠,心里骂他一句凶煞,却敢怒不敢言!
好在半个时辰后,冉轻轻终于好转,她泪汪汪的:“这里住着不舒服,我要回宫。”
殷华侬听罢,派人将路大夫送了回去,然后带着冉轻轻回宫。
冉轻轻喝了姜汤之后,睡得很沉。
殷华侬被她吓得没了睡意,心里的燥火难消,忽然想要杀人。
他不能让冉轻轻闻到半点血腥味,只好让裴监找了一处暗牢,这是他父亲死前,挖来折腾奴隶用的。
今晚,殷华侬要折腾的人,是这几天一直跟着他的那个。
他并非没有发现被人跟踪。
前几天,他心情好,不想计较罢了!
殷华侬声音寒得渗人,“你主子想干什么?”
赵师磕磕盼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是死士,牙齿里藏着毒,被抓到的第一时间准备服毒自尽,可抓他的人仿佛早就看穿了他的举动,一拳将他的牙齿碎,逼着他将毒药吐了出来。
没了牙齿,他话也不利索,“王上......饶米......我什么都索.......”
荀宁按住了赵师的两只手,将他的胳臂卸下。
赵师惨叫一声!
殷华侬眉头微蹙,嫌弃他这般没有骨气,轻易就招了。仿佛全然不知,是他的恶名昭彰,才导致赵师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你的主子究竟想干什么?别让我重复第二遍”殷华侬声音懒懒的,看上去耐心不太够。
赵师吓得裤子都尿湿了,他连忙招人:“王苏让我找机会杀了您森边的女人......他索那个女人是您的软肋......杀了她您就会发疯......发疯的人没资格当齐王......”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他想逼您退位!”
王叔。
又是王叔!
殷华侬脸色阴沉,半晌没有话。
过了一会儿,他交代荀宁:“以后,每个月都给他父母送些银钱!”
既然赵师给了他可靠的消息,殷华侬也愿意为他赡养父母。
殷华侬朝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交代荀宁:“将人处理干净后,你记得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回来当值!”
她很讨厌闻血腥味。
赵师还要大声哭着求饶,荀宁怕他污了主上的耳朵,将他下巴给卸了。
荀宁用黑布遮住赵师的眼睛,他的心绪很平静。
他一点都不为这样的人感到可惜。
因为从赵师决定为了王叔效力的时候开始,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殷华侬在一处偏殿里换下了衣服,泡了个澡后,命裴监将衣服烧掉。
回到寝殿后,秀儿语气有些焦急,“公主醒了,一直在找您。”
但是,等他到寝殿后,冉轻轻又睡着了。
因为失血过多,她嘴唇有些发白,静静的躺在那里,看得他有些害怕。
殷华侬脑海里突然浮现母亲死去时的样子。
他伸出手,去探她的呼吸,触到温热的气息后,才终于放心。
他不敢睡,怕她半夜醒来想跟他话的时候,他又睡了。
于是,就那么守着,守了一整夜。
这样娇弱的姑娘,他再怎么宠,也不会过分。
从他第二次将冉轻轻从楚王宫偷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暗暗发誓,一定会对她心呵护,比她父君对她还要好一百倍。
当清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寝殿时,冉轻轻醒了。
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殷华侬。
他脸上的胡茬冒了出来,眼睛也红通通的。
认识他这么久,冉轻轻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
“殷华侬......”
他握着她的手,笑着回答:“我在这!”
冉轻轻忍着疼,满脸乖巧的悔意:“昨晚我不是故意的。”
殷华侬将她额角的一缕乱发拨开,看不出半分责备,“我知道。”
她似乎是为了表决心,羞红着脸:“等我葵水走了......”
殷华侬好不容易才压下的心火,可不能再被她勾起来了。
他捂住她的唇,笑道:“咱们有的是时间,不用着急。”
“对不起!”冉轻轻霎时间觉得很委屈,泪水莫名其妙的涌出,殷华侬的身影,在她带着泪水的眼睛里渐渐模糊。
带着薄茧的指腹,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你没有错,是我的错。我居然忘了你这几天会葵水,没拦着你喝酒。”
如果他昨晚拦住了她,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一声清脆的鸟鸣,叫破了室内的安静。
她忍着疼,坐了起来,扑到殷华侬怀里,“你不能对我这么好,我会上瘾的。将来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
她又开始不讲道理,殷华侬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只好心哄着。
“不会有那一天的,除非我死了。”
“不许你这样的话。”
瞧,明明是她挑起的话头,最后又成了他的错。
好好好,她什么都是对的,错的人只有他!
冉轻轻捧着他的脸,胡乱地亲了上来,“你不要这样认真。女人激动的时候,话都会很夸张的。我不是你将来有一天会不喜欢我,我只是在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这一瞬,他的心,也柔得不能再柔软了。
“我明白,可你这么,也是在给我喂毒,诱使我再也离不开你。”
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人,太狡猾,很快就学会了她的招数!
两个人靠在一起腻歪了许久,直到冉轻轻肚子咕咕叫。
殷华侬想去唤裴监进来,为她准备膳食,可她偏偏不让!
她被他搂着上瘾了,她宁愿肚子饿,也不准他离开。
殷华侬劝她:“我就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不嘛,你不抱我,我肚子就好疼。”
“......”
殷华侬束手无策!
幸好裴监心里有成算,及时将早膳送进来。
医官有交代,她用早膳前,必须空腹喝下一碗红糖姜汤。
冉轻轻看见姜汤,嘴撅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殷华侬只好一口一口的哄着她喝,有他这么陪着心,冉轻轻仿佛肚子没那么疼了,那红糖姜汤也不太难喝。
吃完饭,冉轻轻想起来走走,她躺在榻上太久,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似的。
可她身子里汩汩的冒血,哪儿也不能去,只要挪动一步,肚里就有把钝刀子在割肉。
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
殷华侬也是一夜没睡,陪着她赖在榻上。
殷离疾听殷华侬回宫,捧着一大堆奏折来向他请示,却吃了个闭门羹,连他的面都没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