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一再邀约
“不光是嫁到沈家之后,在我成为尹青的时候,这种努力就开始了。我必须竭尽所能把自己打造成一个高雅优秀的形象,为此,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异国孤苦陌生的生活,我要在自己完全不适应的环境中脱颖而出,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大小姐……”
傅清浅打断她的话说:“也不是所有的豪门千金都优雅高贵,面面俱到。”所以,其实她可以不那么勉强。
尹青盯紧她说:“那是因为她们是真正的豪门千金,光是这一点本身,就足以赋予她们强大的自信。但我不一样,我是个冒牌货,想更换掉全身的血液并没有那样容易……”她的目光只强硬了几秒钟,很快又微微抖动了两下:“也或许这些都是源于我的自卑,深入骨子里的自卑感。”
这种话莫明震撼到傅清浅了。
两种生活的巨大差异的确会造就人深深的自卑感,这一点她也深有体会。
尹青果然说:“比起尹家的生活,真正难过的是嫁到沈家之后。”她抬眸:“你了解过沈家吗?”
傅清浅点点头。
尹青的语气中听不出是种什么态度,她说:“我想你也一定了解过,他们沈家是真正的富贵门庭。你别看叶白有时会浑,其实他骨子里对传统的道德理念非常认同。他的爸爸更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心里装着别人,还相安无事的跟我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家男人有正统的男士风度,堪比维多利亚风。”
傅清浅笑起来:“听起来不错。”
“是啊,只是听起来,实际上的感受却不那样好。”
“为什么呢?”
“表面上的风光。”
尹青神色寂寥,转首看向窗外。“像个雕像一样,永远庄重的立在你面前,给你地位,和尊严。但是,惟独没有温度。”
服务生已经开始陆续上餐了。
对话暂时停止,两人陷进沉默。
直到餐饮全部上完。
傅清浅主动开口说:“你知道我做咨询师这些年,向我求助的女性中,谈到最多的是什么吗?”
尹青看向她:“什么?”
“安全感。”傅清浅喝了一口水说:“安全感这个词是两性关系中,我听到最多的。现在的人最容易缺乏的就是安全感,尤其婚姻关系中。为了增加自己的安全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交谈之后发现,收益甚微,结果只是令自己更加的苦恼。”
尹青问她:“你所说的安全感是什么呢?”
傅清浅微笑:“你问我是什么,而不是如何增加安全感。就说明你的境遇没你想象得那么糟,你的努力,也终究不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你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自卑,你是自信且有底气的。”
要知道尹青的漂亮和优雅是明面上摆着的,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内里,她也不是虚无的。尹青可以说是满腹才华。她受过高等教育,又有真才实学。就算她是冒牌的千金大小姐,只要老底不被揭发出来,行走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一点儿违和感都没有。就像她自己说的,那些年她拼尽全力,为了融入这个世界,内外兼修,是那些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大小姐有本质上的区别。
尹青没想到傅清浅会说出肯定她的话。
而且,这样的话从傅清浅口中听到,仿佛比从其他人嘴里听到更可信。
傅清浅神色淡然,语气从容的继续说:“你说你痛苦,其实还好了。据我所知,沈先生为人正值,你沈夫人的位置坐得应该也相对非常稳当。每个人看待得失的着眼点不同,我想,相对温情,你应该更看重地位。”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根据尹青一直以来的生活经历判断。
她要命的在乎自己的出身,为了摆脱乌烟瘴气的过往,她用了各种手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如果不是感情相对淡漠的人,很多时候都很难坚持,就像她眼睁睁看着真正的尹青溺水而亡,而不去伸出援手……况且,她做一切的初衷都是想跟过去的生活彻底决裂。那么,稳定现在的位置,就是她和过去划清关系的最好办法。
光是“沈夫人”这个称呼,就足以让她坚实地扎根进上流社会这块看似富饶的土壤中。
尹青没有反驳,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认,沈立安相对很多男人,做得算非常好了。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花天酒地,结婚以来,他们都能做到彼此忠诚。
她深知沈立安的性情,那些年倒是从未担心有一天会失去沈夫人的位置。
一直在做的,只是努力维系自己的尊贵,不让那些谎言露出蛛丝马迹。
尹青坦然说:“这一点你说得没错,沈立安情感上或许淡漠了些,但是,婚内出轨的事,他倒是一次都没有做。”
“那就是了,你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失败。只是凡事有得有失,只要你觉得得到的,比失去的多,那就是值得的。”
傅清浅总结性发言似的,接着低下头开始吃东西。到了现在胃里早就空了。
尹青惊讶的看着她,仿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题就已经被她斡旋到这里,轻轻的将一个圆扣合了。
她的心里舒服坦然一些,慢慢的,就不再似先前那样歇斯底里。越来越盯紧自己的卑微,辛苦和挫败。傅清浅让她领悟到一个道理,从淤泥里长出来,也可以很洁白,告诉她,她的辛苦并非一无所获。她不算人生的大赢家,但是,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达到了。至于那些失去的,都是必不可少的附属品。
做人切忌本末倒置,也不应过份贪婪,不是吗?
尹青也开始低下头吃东西。
不像傅清浅的胃口那样好,但也吃了大半碗面。
吃饱了,从餐厅里出来。
天已经彻底黑了,绚烂的霓虹映得大衣都看不出它本来的色彩。
沈家的司机已经到门前等着了。
傅清浅突然说;“开口是最难的,一旦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了,再回顾就不难了。我们的关系,就算不彼此介怀,我也没办法治愈你。所以,你可以去找个正儿八经的心理咨询师聊一聊,相信你的心态会很快平静下来,生活也能恢复如常了。”
尹青目光复杂的看着她,须臾,她无声的点点头。
傅清浅又说:“其实你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成功,要优秀。这绝不是什么角色扮演,完全是一个人的自我绽放,不然达不到这样的感官效果。”她坦诚说:“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我真有些羡慕,心想人身上的贵气果然是一脉相承的东西。原来,沈叶白的高贵是遗传了他的母亲。”
尹青震惊的看着傅清浅,她已深知自己最大的问题就是自我价值感不强,感觉永远在扮演,在效仿,像个唱戏的小丑,她很茫然,找不到自己,所以,永远没办法给自己准确定位。
但是,傅清浅告诉她,她就是她,有血有肉,光彩都是她自己发出的。
尹青沉默须臾,转首向车的方向看了一眼,说:“如果你能驾驭叶白,你们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
她手腕挎着昂贵的手提,步伐优雅的往车的方向走。
司机远远将车门打开。
傅清浅站了一会儿,直到尹青的车离开。她才回到自己的车上。
一边点着一根烟,一边给沈叶白打电话。
他的手机通着,可是无人接听。
或许在吃饭,没有听到电话声。工作的可能性反倒不大,沈叶白那种高效的人,是很少加班的。
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傅清浅抽完手里的烟,才发动车子往回走。
沈叶白不在家,她在门口踢掉高跟鞋,将客厅的大灯打开。
法国进口的水晶灯,投下晶莹璀璨的光。
傅清浅去烧了一壶水,回到客厅再次拔打沈叶白的电话。
酒庄内的光线幽暗,外面的客人多了起来,但是,没有一点儿酒吧的喧闹。
所以,半封闭的隔间内,有音乐,却感受不到外面的吵杂。
江语然将醒好的酒拿过来,倒到两个杯子里,其中一只递给沈叶白。
这是她从展会上带回来的,刻意拿给沈叶白品偿。
“感受一下如何。”
江语然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目光期待的望着他。
沈叶白修指握着杯脚,刻意不让手指碰到杯肚,怕人体的温度改变杯内液体的奇妙味道。
江语然怎么看,都觉得沈叶白是专业的。
他品酒的时候,她也不说话。
沈叶白将深红色的酒体含在口中,用舌尖感受它的味道,等完全释放它所有的香气后,再慢慢吞咽。
“怎么样?”江语然有些迫不及待。
沈叶白抬眸:“跟赤霞珠有点儿类似,葡萄皮厚,未完全成熟,酸度很高。而且丹宁重,味道非常丰富复杂。”
江语然说:“是吧,我喝到第一口的时候就觉得,这款酒太厚重了,味道实在复杂,细品,很有层次。”
沈叶白点点头:“单喝的确不错,但是,我觉得它算不上一款特别成功的酒。”
江语然吃惊:“哎,你怎么这么觉得?”
沈叶白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淡淡说:“我一直觉得酒是用来配餐的,如果一款酒的味道太过复杂,就会喧宾夺主,那它就不算一款成功的酒。”
江语然特别水灵的眸子,幽暗的灯光下也是澄亮。
“你说的有道理啊,经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这款酒有些刻意了。故意追求它的复杂程度,失去了一款酒的品格。”
江语然索然无味的推到一边。“我再去拿一款其他的吧。”
本来献宝一样拿给沈叶白,觉得会是一款让他惊喜的酒。
但是,现在看来,是她失了平常心,所以,连判断也有失精准了。
做为一名品酒师,和高级的红酒讲师,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实在不应该。
沈叶白拒绝说:“不用了,这就回去了。”
江语然挽留他:“时间还早,再喝一杯吧?”
“不了,谢谢。”
沈叶白站起身,伸手拿过大衣。
江语然送他出来。
其实还有话说,只是,都来不及了。送他出来的时候,她说:“过两天有个盲品局,是业内的一个朋友举办的,到时候一起去吧。”
沈叶白客气的说:“谢谢,只是,到时候未必有时间。”
江语然说:“我提前给你打电话,如果有时间就过去吧。就是些颇有造诣的朋友,可以现场交流。最主要的是,当天肯定会有好酒出现。你不是喜欢收藏酒嘛,这种场合不容错过。”
沈叶白仍说:“到时候再说吧。”
室外冷风肆意,尤其一场冬雪之后,夜晚的温度更是骤降。
江语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裙,没有外套。
沈叶白又说:“江小姐,你进去吧。”
江语然笑笑:“你叫我语然吧,叫江小姐太不习惯啦。”
沈叶白很快驾车离开。
江语然快冻成冰块了,连忙转身回酒庄。
回到隔间后看到醒酒器里剩下的那些酒,忽然有些负气的端起来,直接倒进了下水道。
几千块就这样流走了。
之所以判断有误,或许和那天的心情有关系。心湖越宁静,越能平常心态的对待每一款酒,对它的特点阐述得也就越清。反之则一片混乱,根本没办法品酒。如果不是当时的情绪太激烈了,也不会选了这样一款过份复杂的酒回来。
当时的她,敏感度丧失,味道清淡一点儿的酒,只怕她根本偿不出味道。
江语然将自己摔到沙发上,郁闷的“唔”了声,沈叶白要结婚了,这个消息真的让她非常郁闷。
沈叶白进来的时候,看到傅清浅赤脚缩在沙发上看书。
听到响动,抬起头:“回来了,怎么不接电话?”
沈叶白扔下车钥匙,挨着她坐下。
“在酒庄里品酒,开着音乐,没有听到。”
红酒,音乐,听起来貌似非常惬意,傅清浅看了他一眼:“和江小姐一起喝的?”
沈叶白说:“她从展会上带了一瓶酒回来,不过喝了有些失望。结构和味道都太复杂了。“他一边说一边扯掉领带。
什么结构味道复不复杂,傅清浅根本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