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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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元庆一从平阳城回来,就得知总兵大人在他走后不久,请儿子盛仲常去总兵府喝茶了。

    盛元庆立即叫来儿子,问总兵大人找他都谈了什么。

    盛仲常年方十九,纵使饱读诗书才华横溢,从被下人们阿谀奉承的他,城府却远远不如父亲盛元庆。古人曾作诗云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因为盛元庆,盛仲常同时失去了金榜题名与芍药,这就相当于终生再无缘两大喜事。

    芍药那么美,是盛仲常肖想了五年的美人,哪怕只是偷得芍药一晚,也比真正的洞房花烛还令他满足。

    在不知道父亲也觊觎芍药时,盛仲常只会怪自己色迷心窍去爬墙才被父亲当成贼人惩罚,知道真相后,盛仲常不再自责,他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父亲盛元庆的头上。

    人心里一旦有了怨恨,便会追忆往事,从回忆中寻找对方更多的过错。

    盛仲常想起时候自己贪玩没有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父亲罚他在祠堂跪了一日,想起少年时的自己想与好友们出去游山玩水,父亲批评他不误正业要求他跟着先生埋头苦读,想起他高中举人时,父亲夸赞他后马上派人发帖子大宴宾客。

    这些都证明,父亲一直都只是把他当成光耀门楣的工具,他喜欢什么憎恶什么父亲根本不关心,所以明知道他渴望芍药都违背礼义廉耻去爬墙了,父亲为了自己的私欲,仍然要将芍药送走,不肯偿了他的心愿。

    来到盛元庆面前,盛仲常尽量掩饰自己的恨,只解释道:“大人听我颇有才气,有心栽培我,等我出了孝,会安排我去大人麾下做事,先从官当起,以后再凭功劳高升。”

    盛元庆对官场的文武官职也十分了解,正经科举出身的文官还有个奔头,哪怕是七品知县在地方也颇有权势,运气好了步步高升,知州知府进京当京官升尚书首辅,想想都有干劲儿,然而军营中的文官多是辅助,要么做些记账统计的琐事,要么替将军拟写文书,顶天了也就是当个大将军的谋士,而且必须精通战术才行。

    这种没有前途的官,盛元庆一个大富商还真不稀罕,儿子还是乖乖跟他学生意继承家业的好。

    殷翃不收他的银子贿赂却想出这么一个办法回报他的献美,算盘倒是好,可惜盛元庆也不傻,他将芍药送给殷翃,要的是殷翃替他介绍大生意,要的是将来他遇到麻烦殷翃会帮他解除困境,而不是给儿子安排一个无足轻重的官。

    “你的已经废了,又不曾拜师研读过兵法,军中没有什么适合你的职位,与其一辈子在军中蹉跎,不如随我打理生意,将来我老了,家中的产业全要靠你打理。”盛元庆喝口茶水,语重心长地道。

    盛仲常一听,心中压抑的怒火一时失控,自眼中泄露出来。

    他袖中双拳紧握,据理力争道:“父亲,儿子不喜打理生意,难得总兵大人想栽培儿子,儿子今日起便会钻习兵法,将来战场立功,仍有晋升之。”

    盛元庆惊诧于儿子隐藏愤怒的神情,但暂且也没有细究,只是道:“战场立功?你可知战场有多危险?那些习武的将军都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何况你一个文人?仲常,你是父亲唯一的儿子,父亲绝不会送你去战场冒险。”

    盛仲常急道:“富贵险中求,父亲何时变得畏畏缩缩了?”

    盛元庆冷笑:“穷人才要冒险求富贵,你我父子家财万贯,为何要去冒险?”

    盛仲常辩解不过,皱眉苦思,搬出殷翃道:“总兵大人想栽培我,父亲若驳了他的面子,不怕他生气咱们不识抬举吗?”

    儿子冥顽不灵,居然还想利用殷翃压他,盛元庆的目光越来越冷,嘲讽道:“你还真以为他想栽培你?从去年到今日,我在他面前阿谀奉承了大半年,他可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殷翃为人狡猾,他知道他欠咱们父子的人情,他不想还大的,便随随便便给你一个官打发咱们,你真的去了,我保证他会任由你自生自灭,再也不理会你的死活。”

    盛仲常就是想当官,就是想建功立业,更何况这个会是芍药为他争取来的,父亲坚决反对,是因为父亲打心底里看不起他,不信他有高升的本事。

    盛仲常对盛元庆更加失望了,什么父子情深,父亲只是把他当成棋子而已,要求他什么事都要听话。

    “总兵大人送我官身在父亲心里竟然只是人情,那什么才算大的?介绍父亲一笔能赚几十万白银的生意?”

    盛仲常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冷嘲热讽道。

    盛元庆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可惜盛仲常完便愤愤离去,竟是不想再与他半句话。

    盛元庆快被这愚蠢的儿子气死了,他年年奔波进货卖货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唯一的儿子?以前儿子意气风发,连中秀才举人,盛元庆便对儿子寄予了厚望,仕途这条路断了,盛元庆依然没有死心,想继续栽培儿子继承家业,但今日一番话,盛元庆才突然意识到,他这个儿子光会读书应试,脑子其实已经读笨了,摆在眼前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盛仲常一气之下,去友人家里借宿了。

    盛元庆与儿子置了几日气,毕竟是亲儿子,盛元庆开始想办法将儿子哄回来。

    男人终身想要追求的只有三样,钱、色、权。

    盛元庆便通过儿子的友人,将他精心调教的一个还没有开苞的扬州瘦马送给了儿子。

    这等姿色的美人,盛仲常一看就知道是父亲塞来的,他不但没有中父亲的美人计,反而将友人臭骂了一顿,搬去客栈住了。

    友人倒是很馋瘦马美人,但他不敢碰,规规矩矩地将美人物归原主了。

    盛元庆美人计不成,又派身边的老人去给儿子讲道理。

    去一个盛仲常撵一个,盛元庆忍了又忍,最后躺在床上装病,希望能骗儿子回来,只要儿子回来了,他再好好讲一番道理,或许就能服儿子。

    盛仲常知道老头子在装病,他不想回家,可文人都重名声,盛仲常怕别人骂他不孝。

    因此盛仲常沉着脸回家了。

    盛元庆装得挺像,儿子在他的床边坐下后,盛元庆拉着儿子的,连哄带劝地了一箩筐的好话。

    盛仲常默默地听着,半晌才道:“父亲的儿子都懂,可儿子还是想试一试,这样,父亲给儿子三年时间,如果儿子在军中混不出个样子,儿子便彻底放弃当官,以后凡事都听父亲的安排。”

    盛元庆想了想,三年后他四十岁,儿子二十二,正是成家立业的好年纪,届时他给儿子娶一位贤淑的儿媳,他与儿媳一起劝儿子,定能劝儿子回心转意。

    “好,就这么办吧。”

    盛夏过后,盛仲常的一年孝期结束了。

    殷翃在苏梨的提醒下,给盛元庆、盛仲常父子俩发了帖子,叫他们去总兵府喝茶。

    盛仲常十分高兴,知道总兵大人要信守承诺给他安排官职了。

    盛元庆更想利用这次会试探试探芍药的态度,只要芍药还记着与他的感情,没有因为做了总兵大人渐渐忘本,他就不愁以后沾不了殷翃的光。

    父子俩各怀心思来了总兵府。

    殷翃与苏梨一起招待了父子俩。

    殷翃表现地热情豪爽,苏梨鸟依人地坐在他身边,男人们话她只是陪客,但她的眼睛会话,看盛仲常时充满了温和善意,对盛元庆,她却是一眼都没有看,刻意回避着什么。

    盛元庆发现这一点后,心中起了疑惑。

    芍药不敢看他,可以解释为怕相思难抑被殷翃瞧出端倪,但芍药为何对儿子和颜悦色?她不该恨儿子觊觎他爬墙最终连累她委身殷翃吗?

    “许久不见,夫人容光焕发,足见总兵府的水土更养人啊。”女人不理他,盛元庆主动搭言道。

    苏梨强颜欢笑,依然没有看他。

    殷翃默默观察盛元庆。

    盛仲常早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善人,今日亲眼目睹父亲竟然还敢当着他与总兵大人的面出言调戏芍药,别芍药不喜,盛仲常都看不下去了,出言道:“总兵府的水土再养人,也比不得总兵大人对姑母的一片情深,才哄得姑母笑口常开。”

    苏梨听了,情意绵绵地看向殷翃,面露羞怯。

    殷翃大笑道:“仲常不愧是举人,这话的我爱听,来,咱们再喝一杯!”

    盛仲常端起酒碗,与殷翃遥遥相碰。

    盛元庆神色如常,心底却飘来一团阴霾。

    看芍药的表现,她是伺候殷翃久了,变了心啊,怎么,看上殷翃位高权重,看上殷翃愿意娶她为妻,看上殷翃对她百般宠爱,就忘了当初是他将她从瘦马窟里解救出来,忘了当初她曾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只差最后一步?

    盛元庆最恨被人背叛。

    可是就在近日,芍药背叛了他,儿子居然也踩着他去讨好殷翃与那女人!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芍药以后再找会提醒她莫要忘本,儿子是他的,盛元庆想什么时候教训就什么时候教训。

    就在殷翃终于提出要给盛仲常安排一个差事时,没等盛仲常高兴拜谢,盛元庆忽然笑道:“大人美意我们父子心领了,只是盛某年近不惑,膝下只有仲常一子,还指望仲常打理生意继承祖产,再加上仲常右已残,为官之事就算了吧。”

    盛仲常惊道:“父亲,您”

    盛元庆仍然一脸笑意,揶揄儿子道:“怎么,你还想去军中试试?你忘了你的指是怎么断的了?”

    盛仲常登时心虚起来,也知道父亲是在威胁他听话。

    盛仲常低下头,摆在眼前的会被言而无信的父亲亲断送,盛仲常恨得眼角肌肉都在颤抖。

    盛元庆瞥了一眼垂眸喝茶做掩饰的苏梨,再向殷翃解释道:“去年仲常突然兴起想要去山中打猎,不想摆弄兽夹子时伤了指,大人您想想,他这么笨,盛某如何放心他去军中当差?他自己受伤不打紧,坏了军中大事,那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殷翃听了,先看向苏梨。

    苏梨这才放下茶碗,声道:“义兄的也是,盛家的家业还要指望仲常继承,大人莫要乱搀和了。”

    殷翃便道:“也罢,那仲常好好跟你爹学做生意,这事就算了。”

    一锤定音,苏梨偷偷递给盛仲常一个歉疚的眼神。

    盛仲常苦笑,她歉疚什么,对不起他的另有其人。

    盛元庆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又喜又疑,喜的是芍药听出了他的威胁帮忙阻止儿子进军中当差了,而且殷翃竟然这么听芍药的话,疑的是芍药与儿子,怎么好像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