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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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正是七月中旬, 阳光依然耀眼, 在日头底下走几步路都要出汗。

    但那是必须当差的人, 怀着有一半可能是龙子的苏梨现在过得比明宗那老皇帝还要享受。从秋月宫出来时, 明宗就让太监们搬了一把贵妃榻,方便苏梨随时休息, 现在贵妃榻被放在了湖边的水榭中,凉风习习, 湖里开着的荷花亭亭玉立,美景如画。

    苏梨舒舒服服地靠在榻上,安子跪在榻尾轻轻地给她捏腿, 宫女如意跪在苏梨与摆放瓜果糕点的桌中间,在苏梨有需要的时候充当人形喂饭机。

    其他宫人都在水榭的走廊间站着, 离得远,只有奉旨陪护陆贵人的大太监魏融站在苏梨旁边。

    苏梨吃了几颗葡萄, 示意如意不用再喂,问魏融:“宫里有会唱曲的吗?”

    魏融笑道:“自然是有的,贵人想听曲儿?”

    苏梨点头:“光听曲儿也够闷的,安排几个舞姬。”

    魏融便派人去教坊司挑人了。

    苏梨想了解了解宫里的近况,懒洋洋地躺着,问魏融:“公公啊, 我想跟你听点事, 不知道会不会犯忌讳。”

    魏融看着她:“娘娘想听什么?”

    如意、安子都是魏融的人,不过就算不是,苏梨接下来要的话也符合她现在的人设, 传到明宗耳中也没什么。

    苏梨就直接问了:“我怀孕这三个月,皇上可有宠幸其他妃嫔?有好消息吗?”

    她的语气有些讽刺,就像一个骄纵的宠妃,嘴上这么问,其实并不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她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身上的华服、首饰全都是明宗赏赐的好物,可谓一身荣宠。

    魏融忽然看不透这个女人了。

    最初她提出结盟,魏融以为她只是为了活命选择忍辱负重。第一个月她在他身下一动不动,与明宗周旋时却可以娇笑媚叫,让魏融分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她在明宗面前展现出来的娇媚都是假的,她一个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内宅女子,为何会有这么精湛的演技?如果她对明宗的娇媚是真的,那为何不直接给明宗生孩子,反而要委身给他?

    魏融猜不透。

    而她怀孕后的这三个月,越来越恃宠生娇,秋月宫的摆设几乎全被她求着明宗给换成了崭新的,仿佛她是真的享受做皇上的贵人了,而不是单纯为了活命。

    “禀贵人,皇上一切如旧,可惜除了贵人,其他娘娘那边都没有传出好消息。”魏融低声道。

    苏梨笑了,只要其他后宫女人如灵珠展现的那般都没有动静,那她这胎就算是个公主,至少也证明她的肚子比其他人争气,为了这点,明宗便不会因为她生了女儿一下子冷落她,苏梨就有再赌一次的机会。

    当然,苏梨并不想一直生孩子,肚子里这个都是无奈才怀的,最好一举得男,苏梨就可以专心朝着太后的宝座奋斗了。

    稍顷,教坊司送了歌姬舞姬们过来。

    苏梨见魏融一直站着,命人给他赐座,好歹也是御前大太监,这点待遇还是该给的。

    魏融道谢,坐在了距离贵妃榻几步远的位置。

    ——

    后半晌魏融才回了明宗身边。

    明宗处理完政事,随口问他:“贵人都做了什么?”

    魏融一一地讲述,明宗听了都有些羡慕,好笑道:“这个陆贵人,比朕过得还舒服。”

    魏融笑道:“那也是皇上先给了贵人福气,贵人才能母凭子贵。”

    明宗回忆陆贵人进宫后的表现,觉得这是个聪明识趣的女人,会撒娇会邀宠,但也是真的疼她那第一个儿子。明宗不喜欢太心机深沉的女人,也不喜欢太感情用事的,陆贵人这样的刚刚好,有真心,才会懂得感恩。

    “她有没有跟你听什么?”明宗又问。

    魏融如实道:“贵人问了皇上这三个有没有宠幸别宫的娘娘们……微臣这么答了,贵人笑了笑,随后就高高兴兴地听曲看舞了。”

    明宗猜也知道,他希望后宫的每个女人都快点给他生儿子,那些女人们却只想自己生。

    利之所趋,人之常情。

    经过此事,明宗越发肯定他已经彻底摸清了陆贵人的底细,虽然有点聪明,但完全位于他的掌握,翻腾不出多大风浪。

    ——

    又过了三个月,苏梨的肚子开始大了起来,京城的天也变得冷嗖嗖的,苏梨终于肯乖乖待在秋月宫养胎,再也不要去外面乱逛了。

    为了发时间,苏梨画了一副现代流行的麻将牌,让明宗派人给她做出来。

    明宗好奇地问她麻将怎么玩。

    苏梨给他解释了一番,明宗听了一点就懂了,这麻将其实与本朝流行的一种叶子牌非常像,只是玩起来更新鲜有趣。

    明宗同意了苏梨的要求,没多久苏梨就得到了御赐的麻将牌,骨面竹背,摸起来清凉光滑。

    苏梨先邀请明宗、魏融以及专门伺候她的李太医一起玩了起来。

    苏梨坐在明宗的下首、魏融的上首,她是老手了,盯魏融盯得紧,很少会给魏融机会吃她的牌,等苏梨需要什么了,苏梨就在桌子底下偷偷扯明宗的衣袍,朝他挤眉弄眼。明宗还等着苏梨给他生儿子,自然有求必应,苏梨要什么他就喂什么。

    赢了银子的苏梨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像当娘的人,反而像个娇憨可爱的姑娘。

    明宗越来越喜欢苏梨了,那种长辈对伶俐辈的宠爱,反正苏梨本来就是他的孙辈人。

    陪玩了三局,明宗要去做事了,李太医不方便再陪苏梨,苏梨出去逛了两刻钟,回来后让魏融、安子、如意陪她。

    半个月前,苏梨晚上睡觉时腿抽筋疼醒了,她自己没当回事却惊动了明宗,明宗就把他最最信任的魏融派到了苏梨的秋月宫,魏融的官职权势没变,反而更大了一点,因为明宗了,如果秋月宫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去请他,魏融可以全权做主。

    新的牌局凑了起来,这次苏梨是真心牌了,不再要求上家喂她。

    魏融默默地牌,并不会故意去看她。

    玩着玩着,就在魏融好不容易可以吃苏梨一口牌的时候,他刚把牌摆出去,正要把苏梨那张放到他这边来,忽听苏梨哎了一声。

    魏融手抖了一下。

    安子、如意都吓坏了,急着来到苏梨身边,扶着皱眉吸气的苏梨问她怎么了。

    苏梨看向肚子,又笑又气地道:“这孩子踹了我一脚。”

    安子、如意松了口气,魏融的后背早就汗如雨下,那毕竟是他的骨肉,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已经快满七个月了,叫他牵肠挂肚了七个月,若此时出事,魏融……他不再往下想。

    “贵人不宜久坐,今日就到这里吧。”

    虚惊一场,魏融离席,弯着腰对苏梨道。

    苏梨想了想,扶着腰道:“确实有些乏了,公公帮我捏捏腿吧。”

    她第一次叫魏融伺候。

    魏融却像早已习惯了一般,微笑着托起苏梨的一只胳膊,扶她去了贵妃榻上。

    苏梨让如意去厨房弄点东西来,再让安子去擦洗麻将牌。

    趁此机会,苏梨对跪在旁边轻轻给她捏腿的魏融道:“秋月宫位置太偏了,你虽然官职没变,但长久远离御前,不利于咱们的大计。今晚我会假装做噩梦,再请皇上安排我到崇政殿的后殿养胎。”

    魏融皱眉道:“崇政殿是皇上的寝殿,你这个要求太大胆了,就算皇上现在依了你,万一你生的是公主,皇上定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苏梨道:“那也比你被人取代了大太监一职强。”着,她的手指先后指向自己、魏融,最后停在了鼓鼓的腹上,神色凝重地看着魏融道:“咱们这一家,只有你攥紧了宫廷大权,我与孩子才有希望,你若倒了,纵使我生了儿子,群狼环伺,我们母子恐怕也难活得长久。”

    她能安心养胎,是因为知道魏融会替她铲除所有不安全的因素。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充满了对他的信任与期许,魏融只觉得心底某个位置突然变软了。

    自苏梨怀孕,没有与他过一句悄悄话,魏融还以为她真如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全心依赖明宗了,原来只是在陪明宗演戏而已。

    “好,咱们一起回崇政殿。”

    商量好了,夜里苏梨就又闹了一次。

    明宗今晚才宠了别人,因为药性睡得很香,半夜突然被人叫醒,得知陆贵人好像动了胎气,明宗立即赶来了秋月宫。

    苏梨躺在床上,默默地垂泪,看到明宗,苏梨伸手要抱抱。

    明宗进来前已经见过李太医了,知道她只是做了噩梦,孩子没事。

    “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明宗躺下来,握着苏梨的手温柔地拍拍,残暴嗜血的老皇帝,因为一直在盼望儿子,对他这些年出生的女儿们都没有这么怜爱过。

    苏梨靠着他的肩膀,声地啜泣道:“我梦见冷宫死了个罪妃,她她不想死,想托生到我的肚子里来,我要为皇上生龙子,哪肯叫她来,我就跑啊跑,可她穷追不舍,后来又冒出许多女鬼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我……”

    苏梨不下去了,又开始哭。

    明宗虽然知道梦都是假的,但仍然被气得不轻。

    秋月宫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不是怕冒然搬走动了胎气,明宗早想叫她换个离崇政殿近的宫殿了。

    “别怕别怕,有朕在,那些玩意绝不敢靠近你半步。”

    苏梨哭道:“可皇上不会每晚都陪我啊,皇上一走,她们就又来了,我都不敢再睡觉了。”

    明宗:……

    不敢睡觉怎么成,伤了他的皇子怎么办?

    明宗真的很在乎苏梨这一胎,比以前任何妃嫔的任何一次怀孕都在乎。

    去哪里能让她夜夜好眠不用担心再做这种梦?

    要这后宫唯一一座没有死过女人的宫殿,那就只有他的崇政殿了。

    明宗又想,崇政殿是历代皇帝居住的地方,龙气最旺,也许她搬过去了,腹中的孩子受龙气滋养,不但会帮助她生下皇子,更有可能让这个龙子天资聪颖、绝顶聪明啊!

    明宗越想越合适,他本就无所顾忌,当即就告诉了苏梨他的这个决定。

    苏梨忽然发现,老皇帝与她还挺有默契的。

    “这,这不合规矩吧?”苏梨泪眼汪汪地道。

    明宗笑道:“天下的规矩都是朕定的,朕可以,便是可以。”

    苏梨便破涕为笑,凑过去亲了一口明宗的脸。

    第二天,苏梨便无比高调地搬进了崇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