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她对你有多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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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微生溦事情办成,坐着马车回了府,刚下马车迎上前的穆诚就回禀道:“叶殊阁的玉娘来了!”

    “她怎么突然来了,可知有什么事?”

    微生溦边问边往滕云阁走,穆诚跟在身后摇了摇头,“小人不知,但看着很是着急。”

    一进滕云阁微生溦就见到面色慌张急切的玉娘,看见她进来,话还未说安还未请,直接‘噗通’用力跪倒在她面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请罪,“奴婢有负家主的看中,没能看管好皎月姑娘,实在罪该万死。”

    听见她提起‘皎月’,微生溦面色正了正,沉声命令,“究竟出了什么事?起来好好说。”

    “唯!”玉娘应声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却依旧躬垂着,一五一十交代起来。

    事情很简单,有关一个男人!

    皎月看上了一个常到叶殊阁赏舞品乐的公子,先前两人便约在包厢单独见过面,玉娘询问那人是谁,皎月只道是个爱舞的公子,与她评论赏析舞蹈。

    玉娘开始并不在意,男人时常来,皎月也只单独见过三四次,以为没什么特别,不想后来皎月便开始常常出门。

    每次都是各种理由,渐渐地玉娘留了心派人跟踪,这才发现她居然偷偷跑到那男人府中去了,更令人着急气愤的是,那男人不是别人,是杨家的长子,微生家的死对头。

    玉娘与皎月谈了好多次,也骂了好多次,却都束手无策,不欢而散,就是不肯与那杨家公子划清界限,还立场明确的为他讲好话。

    不用玉娘再多加描述,微生溦已然明白,皎月这是完全爱上那杨家公子了。

    杨贵共有三个孩子,长子长女为嫡出,三子为庶出。

    当年贾梦与杨家三公子情投意合,杨贵却偏偏不同意,看不上贾家,想要高攀权贵人家,硬生生将有情人拆散,将三子配了一方郡守的女儿做上门女婿,从此远离都城。

    贾梦伤心不已,偷偷去杨家找杨三公子,结果被府中人发现,混乱中掉进寒冰刺骨的潭水,如此也没能感动杨贵,反而连夜就将杨三公子捆着赶走了。

    贾梦自此就落下了病根,这也是贾思林对贾家深恶痛绝的原因。

    杨贵的女儿嫁给了萧家嫡长子做妾,府中如今只有嫡子杨群海,皎月喜欢的应该就是他。

    微生溦紧锁着眉头沉默不言,皎月若随便喜欢谁她都愿意成全,为何偏偏是杨家的公子?

    她今天才在商会上将杨贵赶下台,两家积怨已深,而且想着杨家曾经与微生家的关系,杨家对微生家犯下的罪,她也没有打算化解过去重新开始的打算。

    他们两家,只有你死我活的斗争,这一条路。

    “现在皎月在哪儿?”

    微生溦语气沉重,玉娘连忙回答:“她刚刚又去了杨府,奴婢实在拦不住,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赶来告知家主。”

    微生溦头疼的揉捏着额角,沉吟片刻站起身就往滕云阁外走,玉娘连忙快步跟上,犹豫着开口询问,“家主,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杨府!我微生家的人绝对不许和杨家有任何牵扯。”

    玉娘听出微生溦话语中的滔天怒气,自家家主遇事向来都很沉稳,镇定自若,似乎什么问题在她眼中都不是事,都能顺利解决,这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急躁愤怒。

    玉娘跟着微生溦急急出了微生府,坐上马车便赶往杨家,将皎月堵了个正着。

    微生溦一行到达杨府时,府门前的下人似乎早就猜到会有人找上门,早有了提防准备,一伙手拿棍棒武器的小厮将府门牢牢挡住,不准任何人进去,还有一个看见他们马车驶来就已急急跑进去通报,无需说都知道是要告诉谁。

    微生溦坐在马车里没有下车,清沫亦坐在她的身边,玉娘则是步行跟随在马车边垂首侍候,平日叶殊阁呼风唤雨,与高官贵胄类人物来往打交道的有名人,在微生溦这个主人面前也不过只有卑躬屈膝,供差使的份。

    带来的十来个微生府侍卫一动不动伫立着直视前方,丝毫没把那群如临大敌的杨家下人瞧在眼里,个个挺拔威武,气势逼人,完完全全的练家子,比之军队的武官都毫不逊色。

    “刈楚!”

    隔着挡风车帘,微生溦淡定自若的唤了声,刈楚点头示意,无需她多说就已明白她的意思,双脚两下点地直接绕过守门下人进了府里,也不与他们纠缠,瞬间自府里消失不见。

    杨家管家躲在一群下人身后焦急大喊着捉人,奈何手下人还没转过头,目标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见了方向。

    杨管家抹着头上的冷汗望着府门外精美马车里的人物,只能看见两个沉默不言的窈窕女子身影,却足以让他胆战心惊,手足无措。

    微生府的家主就是个小女子!

    “微生家主突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如此僵持也不是办法,杨管家抹了汗整了声音,推开挡着的人上前几步,恭敬的率先开口。

    马车上的人视若罔闻的一动没动,根本没开口回答他,唯有站在马车边的玉娘偏过头来,面上毫无表情可言的冷声开口,“你是什么身份,也有资格和我家家主说话?”

    撂下这一句也不屑的转回头去,看都不再看他。

    杨管家落了个没趣,只得灰溜溜站到一边,等着家里的主子前来才能解决这个大派头。

    等了不消片刻,先出现的不是自家的主子,而是刚刚消失在府里的男人,突然不见又突然出现,手里还提着一个女人,直接一把丢到马车前的地面上。

    ‘提’和‘丢’两个字完全没有用错,相比刈楚高大的身子,皎月就像个刚出生的小鸡仔,刈楚一只手便轻轻松松抓着她的衣襟提着悬在半空,近前直接毫不留情的往前一扔,完全不顾她娇弱的女儿身,很是粗鲁的重摔在地上。

    皎月紧皱着眉头趴在地上蜷起,手抚着摔伤的膝盖和脚腕,娇弱身体软在地上,弱柳扶风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摆成一个迷人的诱惑姿势,好不让人可怜心疼。

    玉娘没有扶她,微生溦也没有开口说话,所有人都静静不动,皎月伏在地上也不准备说话行礼,微张着唇埋头蹙眉,面上展露着一股倔强坚定的表情。

    皎月刚被扔出来没一会,杨家大公子杨群海吼天喊地的追出来,身后带着一大群拿着武器的人,看着比守在门口的确要强势厉害些,但也没能给微生溦引起多大威慑。

    “皎月,皎月,你没事吧?”

    杨群海看着满身伤疼坐在地上的皎月,焦急的询问着就要冲上前来,却被刈楚高大的身子一把挡住,无法再上前半步。

    杨群海气愤的抬手就要朝他挥拳,刈楚双手背在身后,不屑的头一偏便轻松躲过,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反而是偏头后速度迅猛的瞬间回过身来把杨群海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眨着眼睛舔舔唇,一脸凶恶的退了回去。

    杨群海心疼的望眼皎月,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转而将视线投向马车里的微生溦,怒声开口,“微生溦,你光天化日闯到我杨府抓人是何意思?你想干什么?”

    微生溦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淡淡说了句‘走’,带着皎月就准备离开,杨群海见此连忙带着手下将她的去路拦住,怒不可遏的伸手指着马车里的人,大骂。

    “微生溦,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我杨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喔?原来不可以啊!”

    微生溦状若无辜不知的讽刺道,杨群海闻此怒气更长,伸出的手指还未放下,连说了好几个‘你’,却没说出个所以然。

    “奉劝杨大公子一句,说话还是不要指着人的好,否则我会当成是你向我发出挑衅,心潮澎湃,一刀把它砍下来!”

    微生溦说的声音的极轻极平静,却也极冷,让人不由自主毛骨悚然,害怕的犹豫着缩回手指。

    “俗话说好狗不挡道,杨大公子挡着我的去路,是何用意?”

    杨群海听着微生溦声音里带着的得意,面色阴沉的开口,“你的手下不经准许闯我杨府,带走我杨家的客人,现在又说走就走,难道不该给我个说法吗?”

    “不经准许。”微生溦细细念着这个词,“杨大公子这个词用的好,那又是谁不经准许诱拐我家优伶?这,你又如何给我解释?”

    问题说到皎月身上,杨群海满眼怜爱的望着被牢牢抓在刈楚手中,脸色惨白如纸的皎月,指责微生溦,“皎月是人,她有权利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俩志趣相同,惺惺相惜,所作所为都是你情我愿,你凭什么干涉阻止?”

    微生溦饶有趣味的看着面前面容模糊的男人,掀起了碍事的车帘,彻底清晰看清他的俊俏容貌,以及马车左手边含情脉脉与之对视的皎月。

    “看来两人不止是惺惺相惜呀,莫非已经海誓山盟,互许终生?”

    皎月垂下头面色凝重,杨群海则是望着微生溦斩钉截铁的回答,“是,我与皎月已经互许未来,我会将她接进门,护她一生一世,你永远别想再伤害她!”

    微生溦冷哼一声,不敢相信的望着皎月低垂着的头,带着阴寒的冷冽气压反问:“我伤害你?”

    问的是皎月,看的也是皎月,却是杨群海英雄救美的替皎月回答。

    “你以为你不让皎月接客就是对她慈悲宽大?你逼着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做供人赏玩的优伶,还派一大堆侍卫监视她,不让她和外界接触,不让她有自己的生活,她就是你制造出的木偶,为你赚钱的工具罢了。”

    微生溦静静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皎月淡淡问了一句:“你真是这样想的?”

    皎月埋着头没有解释反驳,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复杂,却是明了的……默认了!

    微生溦哈哈大笑着,笑声中却带着愤怒和苦涩,清沫一直默不作声,玉娘直接走上前扇了皎月一巴掌,声音清脆结实,毫不手软。

    杨群海大喝一声就要冲上来解救,被刈楚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喝退了,紧捏着拳头满心着急,却是无能为力。

    “你这个臭婆娘要干什么?她已经是我杨群海的人了,你个卑贱老奴有什么资格打她!”

    玉娘理都没理会他,右手捏着皎月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直直盯着那双深邃如海的大眼睛,此时却是被愧疚和坚决完全遮掩,隐晦的没了丝毫光彩。

    “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收留的你?是谁这么多年安心乐意、锦衣玉食的培养照顾你?如今有名气了,翅膀硬了,就敢忘恩负义了?要知道当初家主不是没有给你选择,这是你自己选择走上的路,现在后悔,痴人说梦!”

    玉娘的责骂让皎月泪流满面,心绪波动,却非回想起曾经受到的恩泽,而是多年积压在心底深处的恶意和怨恨,此时再无遮拦的喷涌而出。

    “这不是我的选择,我是被逼的,我如果不留下当优伶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是迫于无奈。”

    皎月大声反驳着,双眼血红瘆人,直直瞪着她,“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一个奴婢而已!安稳无忧的生活是她的承诺,锦衣玉食则是我凭自己的本事挣来的,我为你们乐坊拉来了多少客人,挣了多少钱,这点待遇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皎月彻底失去了理智,不再是舞台上耀眼夺目,巧笑嫣然的女子,完全像一头暴怒的野兽,没有思想无需仪态,锋利的喧嚣嘶吼着。

    “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这有什么错?我也是女人,我也有感情,我也有爱人的资格!”

    “但他姓杨就不行!”玉娘亦直接大吼回去。

    皎月瞪着她,怨恨的瞪着她,她们在一起有八年了,八年的相处之情都不及刚认识几个月的男人。

    好像女人天生如此,为男人而活,即便一眼,认准了便是义无反顾。

    微生溦的笑声早已止住,神情淡淡的偏着头,刚才的阴冷愤怒完全消失不见,就像个普通花样年纪的可爱小女孩,容貌出众,笑容甜美,说出的话却恰恰相反。

    “皎月姑娘这些年过得衣食无忧,前呼后拥,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一句清淡无波的话却让皎月不由一颤,失控的理智回归了大脑,眼底的疯狂渐渐消散,替换而上的是畏惧和耻辱,以及深深的不安。

    接下来的话由玉娘代劳。

    “家主给你好吃好穿,光鲜亮丽的生活,就不知好歹忘了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卖身为奴的贱民也敢这样理直气壮,我看你是忘了当初教你的微生家铁律,活的不耐烦了。”

    皎月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严重,微生家的铁律可谓手下所有人心中的底线和畏惧,这不仅仅是说出好看好听的,完完全全落在了实处,丝毫不敢怠慢。

    入微生家前都会被告知不得不遵守的铁律,就是忠诚。不管任何有无产生后果的小事,只要违背,都是必死的下场。

    皎月亲眼见到的只有一次,就在邡州城的袅袅乐坊,一个商人想要知道袅袅乐坊经营的红红火火的方法,花了银子向一个优伶打听,优伶收了钱回答了他些问题,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小细节,却还是被人知道告知了玉娘。

    那名优伶的下场皎月此时想起都还是心惊胆战。

    死是注定的,方法也是还算痛快的一击毙命,锋利的剑一下刺进她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身体骤然倒下,血水慢慢晕染开来,整个人完全淹没在一片血红色中。

    乐坊所有人聚在一起旁观这场死亡,每个人心中都蒙上一层阴影和畏惧,多年的生根发芽,彻底落下痕迹。

    玉娘与皎月相处的最久,最是能猜测得到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冷笑一声开了口,“你知道当年邡州城那个优伶的下场是什么,当时一剑毙命还是看在她知道的少的份上给了痛快,你觉得你知道的够不够少,值不值得给你一个痛快?”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恐吓?还是杀人灭口?有我在你们休想得逞,伤皎月分毫。”

    皎月害怕的颤抖,杨群海则是大喝着摆出了对战的姿势,带领的手下也纷纷严正以待的等待着他一声令下,就要与微生溦一方你死我活,殊死搏斗一般。

    “杨大公子是没听懂奴婢的意思吗?皎月不是什么普通百姓,她是微生家的奴婢,是生是死都由微生家主说了算,没有资格说什么自由,选择权之类说来更是可笑!”

    玉娘接了杨群海的话,微生溦跟着好笑的开口,声音平静清脆,“杨大公子是要和我动手呀,打架我最不怕了!”接着对手下吩咐:“整日拘束着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今日允许你们畅快的玩,任何人,死了伤了,算我的!”

    特意加上的三个字,无疑是在说包括杨大公子,死了伤了也无所谓。

    “唯!”仅十个侍卫齐声应和着,中气十足响彻天际,波澜平静的脸颊上纷纷流露出兴奋的表情,向着杨群海拦着去路的方向,脚步沉稳的聚过来。

    “平静的好日子不过,那就别怪我狠心!”

    微生溦刚刚落下这句话,两边人就大叫着冲上前打斗起来,人数上自然是杨家占便宜,能力上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微生溦只坐在马车上兴趣盎然的观赏,皎月紧张的注视着眼前战局,才片刻功夫,杨府的人就已倒下大半,躺在地上垂死挣扎。

    眼见微生溦的侍卫都集中击向杨群海,皎月惊呼一声用力挣脱开刈楚的束缚,直接一下跪在微生溦马车前用力磕着头,哀声请饶着。

    “奴婢知道错了,求家主开恩,是奴婢忘恩负义罪该万死,辜负了家主的大恩大德,和多年培养。求您别打了,饶大公子一命吧,求求您了,奴婢以后乖乖听话,再也不敢违背家主的命令,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皎月不停的磕着头,娇弱的额头不一会已是血淋淋一片,脸颊上滚热泪水倾淌着,精细绝美的妆容早已哭花,脏乱的敷在脸上,简直是惨不忍睹。

    杨家的人此时已全部倒下,哀嚎声一片,杨群海也是挨了许多拳脚,嘴角流着鲜血,眼睛乌青,倒是还有些骨气的晃荡着站起来,坚持没有倒下。

    “这可是你说的!”微生溦冷笑一声开了口。

    车帘重新放下,留下满地打斗痕迹,一行人还如来时一般潇洒自如的离开了,却是多带了一个面如死灰的皎月。

    杨府门前的整个对峙过程尤为平静顺利,除了杨大公子再没一个主人出面,杨贵自商会聚会散去后便去了萧家还未回来,其余的女眷或许是害怕,或许是事情结束的太快没来得及出来。

    微生溦直接回府了,看着她此时平淡无事的模样,实际今天气的不轻。

    别人也就罢了,皎月可是她倾心培养的,虽然没有手把手面对面的地步,但离开邡州城的六年都还时时刻刻关注着她,与大哥的联系中总有给玉娘的一封,大部分内容也都是关于皎月,对于她是付出了真心和耐心的。

    皎月直接被带回叶殊阁关在房间里,日日派人看着,没有让她上台表演,也哪儿都不让她去,以前的优厚待遇全部撤销,独一无二的华服首饰被搬走,房间从布置精美的独间变成相比之下简易狭窄的五人合屋,吃着统一的饭菜,彻底被剥夺了自由。

    不断地喊叫敲门让皎月精疲力竭,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

    太阳初升,玉娘迈着雍容万方的小步走来,身后绿衣侍女端着给皎月送来的饭菜,一荤两素,外加一碗白米饭,不糟糕,与以前却是完全没得比。

    看管侍卫打开门退到一侧,皎月颓丧的躺在一人宽的塌上,身上是素白的旧衣裳,脸上未施粉黛,无精打采的闭着眼。

    绿衣侍女放下东西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玉娘是故意让她们留下的,也算让叶殊阁的其他姑娘们都警醒警醒,知道违背家主的下场,以此为戒。

    “你看看你的样子,哪儿还有点叶殊阁招牌优伶的高傲。”

    玉娘掀着裙摆在一个位置上坐下,视线望着打开的房门外,声音悠然轻微。

    “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皎月背对着她哑声开口。

    玉娘好笑的勾起了嘴角,“我是乐坊坊主,你是乐坊优伶,都是孤苦伶仃,差不多时间跟着家主,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为什么要笑话你?”

    “女儿?”皎月无力的冷笑一声,“给家主告状,这可不是会对女儿做的事。”

    皎月的奚落嘲讽玉娘罔若未闻,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很少,中旬女人依旧是风韵无限,仪态端庄,即便与大户贵族的夫人想比也毫不逊色。

    “我若不告诉家主,你可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你觉得还会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的躺在踏上不甘的生气怅然,以及想念你的郎君吗?”

    “可我没有背叛微生家,什么都没有做错。是她铁石心肠要拆散有情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么多年的忠心付出都换不来她的仁慈,凭什么!”

    皎月激动的一下坐了起来,转过身面对玉娘不甘心的怒吼着。

    “正因为你现在还什么都没做,所以来得及。你觉得你和杨大公子在一起真的坚持的住对叶殊阁也好,微生家也好,知道的什么都不说吗?就算你坚持的住,杨家与微生家势同水火,你保证杨大公子什么都不会问吗?你又能确定他问了之后得不到回答,渐渐开始冷落你,你还能避而不谈吗?家主的能力你知道,到时候谁也留不住你的命。”

    玉娘最后一句话说的笃定,皎月也心知肚明,神情凝重的闭上嘴。

    天越渐亮了,侍女优伶都起了床,渐渐传来女孩们的嬉戏说话声,声音清脆愉悦。

    “你可知道家主对你有多例外,多特别?我看你就是仗着家主的喜爱,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玉娘这话不知是不是她感觉有误,似乎有些酸酸的醋味。

    “特别?她何曾对我特别过,不过吃喝穿戴比别的优伶精细些,但这也是我应得的,我是叶殊阁的招牌,所有客人都是冲我来的,这样的不一样也算特别?”

    皎月不知道内情,玉娘笑着摇头解释起来,“可记得当年老夫人去世,家主突然离开邡州城不知所踪?”

    皎月不知所以的点点头,玉娘接着道:“家主并非完全消失,只是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具体是哪儿连大公子都不知道。虽然当时将微生府交给了大公子当家,却还是时常有消息传回,只言片语,其中就有对你的询问。”

    皎月微微有些惊讶,上次叶殊阁周年宴是她时隔七年第一次再见微生溦,这些年完全处于毫无消息的状态,甚至猜想她可能都将自己忘了,记不得了,但水中台上对视一瞬的笑容,知道她还认识自己时,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我……不知道!”

    “当时我去微生府的目的大多是为了拿信,而信中提到最多的永远是你,但你从来不知道,因为家主不让我告诉你。”

    玉娘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扁木盒,看着很是小巧轻薄,打开盒盖放着一个绣花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张信纸,很薄,很少,每张展开短短几行,却张张写到她。

    皎月一封封读着手上的信,有眼泪汇聚着滴落下来,打湿纸面。

    “你以为没有家主的意思,凭你一个优伶也配穿觅缺的衣裳?那可是达官显贵的夫人们一掷千金抢破脑袋都想要的,其他的姑娘又有哪个有这待遇?”

    外面的笑闹声不断传来,给这暗沉冬日增添一丝活力和朝气。

    皎月的哭泣和沉默让玉娘松了口气,看到了丝缓解的希望,笑着舒展身体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宽袖,以完美无缺的姿态昂首挺胸迈出房门,最后劝解一句,“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离开叶殊阁,你就什么也不是!”

    以为皎月不会再说什么,玉娘正要走,却听身后低低的啜泣声中传来皎月无助的呢喃。

    “可是我爱他!”

    一句话,五个字,瞬间毫无悬念的战胜了玉娘苦口婆心的千言万语。

    女人都是如此,道理懂,事理明,恩情在心,感动亦难忘,却终究抵不过一个‘爱’字。

    宁负天下人,也无法放弃心爱的男人。

    “决定权终究在你,你若打定主意,家主不会不放你,只希望……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失望被隐藏的很好,挥去那抹心痛和怒其不争,板正的严肃面容挂上脸颊,不再理会房间的人,吩咐侍卫一声‘好好看着’,毅然决然迈开了脚步。

    房门重新紧闭,似有似无的一句‘对不起’飘在空气里,很快便消散的没有踪迹。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后悔!

    觅缺筹划数月的展示会日时间越近,就在五日后即将开始的重要节骨眼上,悦妆颜突然之间声势浩大的发出请帖,邀请全都城的夫人小姐光临五日后的桃源会,赏花、品乐、游玩,当然最主要的就是推出最新服装设计,供大家欣赏购买。

    悦妆颜也算都城有些名气的存在,专做女人的服装首饰、胭脂水粉的生意,与觅缺是同一性质的同行。

    但觅缺的专供更加单一,只做服装这一项,讲究精益求精。悦妆颜则是样样都涉及,比起觅缺的服饰没有那么精美出彩,但重在样样齐全,一条龙挑选,也很受夫人小姐喜欢。

    微生溦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好在觅缺后院绣坊的小铃铛处,五姐微生熙很是着急的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桃溪一旁默默不语的给几人沏着热茶,依旧做着她的隐身人。

    “十妹,你倒是出个主意呀!悦妆颜分明就是在和我们觅缺对着干,出其不意的搞什么桃源会,还故意选在同一天,不是拆我们的台是什么?”

    微生溦神情淡淡的勾唇笑着,一副闲淡自若完全不在意不着急的模样,看的微生熙心急火燎。

    “我微生溦的台可不是那么好拆的,没点真本事可不行。杨贵既然这么迫不及待,那我就让他看看商会会首的手段。”

    微生溦的胸有成竹带动微生熙平静下来,看着她满是信心的美丽面容,心一下就安定了。

    是啊!想要和十妹斗,还没人能赢得过,更何况那个姓杨的!

    悦妆颜是杨家名下的产业,自上次商会聚会被贬下台,加之那日其府门前抢回皎月,以为他们会打上门来,没想到快一月过去还如此安静,原是为今日筹划呢。

    虽是同行竞争的撞期活动,但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内容,也各有各的办活主旨,谁能得客人圣心,就看各家本事了!

    “展示会全部准备完全了吗?”

    微生熙点了点头,“一切准备妥当,只等五日后开门迎客。”

    微生溦也点点头,沉默着没再说话,手拈着小巧的茶杯,小口抿着,眼神深邃幽暗,不时看看全神贯注在绣活上的小铃铛,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悦妆颜的桃源会定在杨家一处私人府宅,位于都城东南方向最大的桃林中。

    那是都城有钱人家的女眷最爱去的游玩地界,蔓延十里桃林,齐齐盛开之际,吸引全都城的人观赏驻足,而在其中的府宅更是珍贵难求。

    杨贵将桃源会定在那儿也无可厚非,女眷们在美丽轻松的环境下,边赏景边赏首饰衣裳,确实很能吸引人,也能顺其自然间达到绝佳的盈利效果,但她也有的是办法。

    微生溦沉吟着转向微生熙道;“觅缺的进出姑娘们在哪儿?”

    “有几个出去了,其余都在呢,你要见她们吗?”

    微生溦点了下头,桃溪领命出去,不一会带着六个漂亮的小女孩过来,在房间外的小院里请了安,安静乖巧的垂首侍立着。

    六个小女孩个个长相水灵,身段极好,身上穿着统一的淡黄色衣裳,朴质简洁,虽看着清淡不起眼,却都是极好的料子,扛得起细细讲究。

    “都多大了?”

    “大都十五六岁,最大的快十八了,最小的也马上满十五。”

    微生熙回答着微生溦的问题,不解她为何突然要见这些女孩子,可是有什么想法?

    这些姑娘都是觅缺专门供大户人家的女眷们上门服务的,替夫人小姐们量尺寸,选花样,提意见搭配,专为打扮而请。

    他们算是觅缺与各夫人小姐间的联系人,有什么新款式新花样,都由她们推荐给自己照顾的客人。

    这样的姑娘几乎有些规模的店铺都有,每家的夫人小姐也都认识好几家这样的姑娘,想要在激烈竞争角逐中突出重围,口才本事就是最重要的。

    这些都是五姐亲选的,对于女人、服饰、首饰等等绝对是了如指掌,这点倒不用担心,只是看她们穿的实在有些素雅,莫不起眼,没了特色。

    “五姐,让人专给她们做些服饰,日日穿一样的我看着都无趣,何况是客人。”

    微生熙看着小院内听见这话偷偷雀跃打量的姑娘们,犹豫着开口,“十妹,她们是给夫人小姐们上门服务的,若是打扮太过花枝招展,会让客人不悦的。”

    微生溦不赞同的摆摆手,“话非如此说,女子何不希望艳丽绝美,若是她们发现自己连觅缺姑娘的打扮都比不上,岂不才会更加大方的往外掏银子?”

    微生熙闭嘴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笑着赞同的就要吩咐下去做衣裳,微生溦提醒一句道:“她们要穿的好看,但决不能穿的贵气。衣裳最重要在于款式和花样,要经常换着不同的搭配,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选用普通衣料即可,不可喧宾夺主。”

    “明白,她们只是普通百姓,不可与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比肩,夺了她们的光彩。”

    微生溦满意的点点头,吩咐六个姑娘道:“这几日你们去到哪家府上都记得介绍一下觅缺的展示会,上午巳时开门迎客,但真正神秘的重头戏在戌时,届时时间一到,便会彻底关闭觅缺大门,任何人不得再进入,谁若来晚了,可就看不到了。”

    “唯,奴婢遵命!”六个姑娘齐声应答,微生溦挥挥手,便让她们下去了。

    “十妹这个方法倒好,桃源会肯定办不到晚上,我们将时间错开,杨贵便无可奈何了!”

    微生熙高兴的笑着,微生溦却是摇了摇头,“重点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那你推迟时间是为什么呀?”

    微生溦看着小铃铛毫不受人影响的沉迷在绣艺中,绣布上灵动跳跃的图案栩栩如生,开口回答道:“夫人小姐们若在桃源会逛了一天,晚上哪儿还有精力继续在外逗留,我们必须一早就将客人拉来,吊足她们胃口,而不是等到晚上桃源会散场。”

    “那该如何做?”

    “我自有办法,你只要将觅缺内照管好便可,特别是准备拍卖的衣裳,绝对不能有差错!”

    这场展示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拍卖最新设计,那批衣裳自然也是重中之重,即便微生溦没有提醒,她也明白其中重要性,肯定的用力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