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饮酒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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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端木昊一阵哑然,但毕竟是一朝大臣,何种尴尬境遇都能沉着冷静,巧妙应对,即便面对微生溦礼貌客气的当面质问,也依旧保持着稳若泰山的宽大气度。

    “微生家主此言何意,如你所说,今日乃你我初次相见,何来不满之说,可见是有什么误会。”

    端木虬甩开大哥的手,恨恨的瞪了微生溦一眼,终于老实坐下,看来平日萧含怜和端木伶没少潜移默化说微生溦的坏话,如此怨恨的沉不住气。

    端木昊算是回应的很是礼貌,按理说他乃一朝重臣,而微生溦只是有钱的低微商女而已,地位尊卑上依旧是云泥之别,根本无需如此客气,但他还是保持了最大度的宽怀形象。

    “我也是如此想,只是依旧好奇,外面传言左相大人在朝堂上全权否决微生府掌管官营买办之事,如此郑重其事不留余地,必是私心里对微生府很是不满,心中不免紧张。大人如此说看来是我误会了,如此贸然相问,失礼了,还请大人见谅!”

    果然如此!

    这些天都城之中微生府亲自面圣请求独掌官营之事传的沸沸扬扬,这个节骨眼上微生溦突然前来参加生辰宴,显然为这件事而来,所有人皆是早知会是如此的了然表情,却依旧期待着端木昊会如何回应。

    端木昊的坚决反驳态度可是朝堂之上人尽皆知的,总不会否认,可又该如何巧妙回答,才能表现自己完全是公事公办,为国家考虑才有这般态度,而非微生溦所言因为私心不满,故意刁难的呢?

    端木昊从容不迫的端然坐下,端着酒壶往杯中添着酒水,缓缓抬起头来迎面而视着微生溦,沉稳开口,“此事我确实反对,官营乃国之根本,国库民生主要来源,上百年来都是由朝廷管控掌握,若由一人或一姓把持,先不说人心难测,单单一家独大,民心失衡这一点,便不可为之。”

    微生溦装作一脸惊讶的模样,眨巴下眼睛,许久才开口露出一点声音,“大人……竟然真的反对!”

    “微生家主早已心知肚明不是吗?”

    端木昊想要拆穿微生溦故作姿态的假面目让她难堪,却丝毫起不到作用。

    微生溦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得到他的肯定回答,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原本装出的惊讶无知转瞬收敛,一脸饶有趣味的表情荡漾在绝丽面容上,灿烂的笑着坐回自己位置,长袖一甩,可爱的用手支着下颌撑在案上,眨巴着灵动的双眼,清脆开口,“愿闻其详。”

    微生溦生动转换的神情看的端木昊一愣,这般胆大无畏,善于伪装,果然不是好对付的,也让他彻底肯定,这个女孩今天造访,绝对的来者不善,想要改变他的想法和立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顺便抬眼扫了扫与她一道的侯震和余思,最后目光落在低垂着眼眸,不停喝酒的时宁义身上,从头到尾头都没抬一下,不由游移猜测着。

    这个右相大人向来与他关系疏远,政事上也时有冲突敌对,但这次这般毫无想法还是从未有过,今日也是突然驾临,难道与微生溦是一伙的?果真如传言猜测早就有了私下联盟?而突然造访便是作为微生溦的助力,趁着生辰宴带着几个帮手向他施压?

    端木昊视线转向微生溦,讽刺一笑,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一国左相了!

    端木昊的猜测也是在场众多人的猜测,时宁义此次实在太古怪,不得不让人怀疑他已与微生溦串通一气,共同对付左相大人。只要拿下他,朝中其他反对大臣便都好说,却不知微生溦此时的心里多感叹,多愧疚。

    时宁义没有表明立场想法,确实是微生溦使了手段,让侯震率先找他谈了话,但今日时宁义的前来绝对不是作为助力帮她获得端木昊的支持,甚至不是同立场的合作关系,反而是特意前来质问她。

    时宁义对于微生府独揽官营之事的利弊关系还摸不透彻,微生溦此人也不了解,钦佩她的胆量敢主动请求这样的要求,同时也怀疑她的居心和能力。

    她放言一年之内税收增长十倍,究竟是自负的胡话,还是真有这等实力,这两者之间所产生的后果却是天壤之别。

    若是前者自然遭受欺骗,受天下人耻笑,但若为后者,这等人才无疑将会对天佑国产生无可睥睨的巨大影响,税收巨额增长,国库日渐充盈,国家越渐富庶,将来无论面对紫巫国还是临安国,都有了十足的底气,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时宁义沉吟着略微抬起头看向对面一脸天真询问的小女孩,她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吗?

    微生溦的‘愿闻其详’让端木昊一阵怔怔,看着她亲切温和的虚心求教模样,心下不削嘲讽果然是会变脸,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反而认真解释起自己的想法,似在徐徐说服她一般,实则更多说给在场男客听,表明他的为国为民,公正无私。

    “独揽官营便会切断许多商户的生存根本,要知道这些具有官营买办权的商户并非小门小户,手下掌握着数不清的百姓生计,断了他们的根本,便是绝了百姓们的生存之道,许多人没了养家糊口的生计,必会引起民怨民愤,一家独大而不尽百姓受难受苦,这是什么道理。”

    端木昊说的慷慨陈词,振振有词,众多人意见相同的附和着。

    在场皆是有头有脸的权贵人物,朝中大臣、世家弟子、名门大户,如今的天佑国官商勾结现象普遍,身后没有大人物靠山,商人根本无法立足,官营若被微生溦独掌,无疑让许多靠山失去了作用,商人不再需要他们,不再讨好他们,自然也就没了利益。

    端木昊的想法无疑与他们不谋而合,得到了众多人的支持,却非冠冕堂皇为百姓忧虑的借口,而是为自己私心的利益在抗争。

    微生溦似在认真思考的附和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抬起眼开口道:“可是左相大人如何认为官营独揽就会断了商人的根本,乃至百姓的糊口生计呢!如你所说,拥有官营买办权的商户并非小商小户,除了官营定然还会有许多其他生意,不至于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且就算商人受损,有些百姓遭受牵连,但我承办官营产业,大肆发展,势必需要扩充众多人手,反而会给百姓们提供比之失去的活计更加多的出路和选择,这不应该算反对原因,而是赞同的加分条件才对呀!”

    微生溦口齿清晰的自信说着,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官营买办太过分散,导致了现在很多手工业品质层次不齐,因着工钱低贱,百姓们许多疲于劳作胡乱充数,若是统一起来便能更好监督质量,善于管理。想必所有人都知道,我微生家手下人的工钱是最多的,出来的东西也是最好的,下面的人拿着与自己干的活相匹配的酬劳,自然更认真更用心,哪儿还会有什么民愤民怨之说。”

    “这……”人群里响起无言以对的踌躇声,垂着眸子的时宁义不经意淡淡一笑,身旁的余思则是众目昭彰的放肆大笑,得意而骄傲的不停与她眉目传情,视若无人。

    “强词夺理,你能有那本事?”端木虬不合时宜的嘲讽出声,却是遭到一众人心底的嘲笑,真是什么都不知的闲散公子。

    端木昊被微生溦的轻言论述全盘打回,若民愤民怨,民心失调这个缘由被否决,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反对?总不能耍无赖我就是看不顺眼,不同意吧!

    “微生家主真是伶牙俐齿。”端木昊保持着自己的修养和沉稳,没有被驳的失了仪态,淡淡然继续道:“微生家主也许有自己的独特手腕解决这些问题,但千百年的血书历史警戒世人,一人独大之事绝对不可,国家军权不可独独一人调遣,朝堂国事也有满朝大臣相互制约商议。人心最是善变莫测,一国经济命脉失控于外人,那血雨腥风再起,也是转瞬之事。”

    端木昊这话说的没有错,即便一个真正无私无欲之人也必须承认这一点,人心难测!

    想必时宁义最大的顾虑和想法也在于此,微生溦清楚看见端木昊提出这个想法时,对面时宁义直勾勾盯着她的深邃眼神。

    他不够相信微生溦这个人!

    有无能力可以用一年时间验证,十倍税收的约定,成与不成都无伤大雅,但若成了,她心底真正的目的,真正的态度,真正的想法,以及真正的野心,都将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甚至未来的主人!

    这是一道送命题,无论怎么说,都是错!

    微生溦主动请求皇上独掌官营权,显然是有她的野心,而这野心有多大,会走到哪儿,无人可知,这就是时宁义最大的迷茫和不安,不确定,不了解,这是危险的大冒险!

    “一人独大?”微生溦低垂着头突然吃吃笑起来,垂敛的睫毛扑闪扑闪,清悦的笑声传扬在空气中,如黄鹂鸣唱,说不出的好听。

    “微生家主笑什么?”端木昊微微蹙眉开口,感觉他的话受到了侮辱,时宁义则已光明正大抬起了头注视着她,预感着这个小女孩定会让他倍感惊喜。

    果不其然,微生溦缓缓收敛住笑声,丝滑手绢轻轻按了按眼角,拭着笑出的泪珠,缓缓站起了身。

    侯震全程郑重其事的旁观着他们的你来我往,余思则完全没有他的严肃神情,妖媚双眼一直不曾离开微生溦百变自若的神态之上,笑得迷人痴恋,崇拜爱慕。

    饶有如此天人之姿,只要有微生溦在的地方,余思的存在感都极其微弱,微生溦不时拿此打趣他,说自己夺去了他的光芒,却感觉名不副实。

    外貌相比之下,微生溦比余思黯然许多,不是不够漂亮,而是余思太多引人注目,超乎男人的妖娆妩媚让他更会成为焦点中心,但奇怪的是,相反每次都是微生溦出尽风头。

    这个现象微生溦早有发现,也一直深感好奇,为此特意研究许久,终于皇天不负有人心,让她找到了些许可能是缘由的缘由。

    微生溦和余思共同出现的场合,因为他们的身份,以及绝对够耀眼的外貌,总是汇聚着众多视线追逐,男人女人,老少通杀。

    而余思的视线,则无时无刻不是注视着微生溦,也许是故意多给她展示和说话的机会,也许是他根本不愿理会不相干的人,微生溦总是集万千视线的滔滔不绝,余思则只看着她。

    再美丽的人,太过低调,太过安静,也难免会被忽略,而微生溦总是那个最高调,最吸引人的焦点,就如此刻,一串笑声,引得全场寂静无声,满是好奇的望着她,不解其意,不解缘由,视线一眨不眨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移动。

    面红微醺的摇晃下身体,一手握着锦帕,一手捏着杯盏,脚步虚浮,身姿随风摇曳。

    “微生家主似乎醉了,还是先请到后院休息会吧!”

    端木瑞态度礼貌温和的说着,从位置上起身唤来丫鬟,吩咐着就要让人将微生溦带走,端木昊没有反驳,他也很是不愿意再听她说话,绝对会再把自己噎死,按着这个借口请下去也好,免得让人难堪。

    见丫鬟过来,余思一个旋身来到微生溦身边,握着她的手转了两圈,犹如舞蹈一般,裙摆飞旋飘逸着,夹杂着清香,好不漂亮唯美。

    “小溦儿酒宴还没吃尽兴呢,左相府好生小气,一点好酒都舍不得!”

    微生溦的酒量实在不怎么样,先前喝了两杯,此时就有些站不稳当,虽然头脑还很是清晰,却有些控制不住平衡,还好被余思牵着,否则就要走曲线了。

    “大人的问题我还没回答呢。我刚刚是在笑,左相大人这句话……可笑!”

    “放肆,竟然敢和父亲这样说话。”

    “就是,左相大人忧国忧民,竟然说他可笑。”

    “简直不知所谓。”

    “……”

    微生溦话一出,铺天盖地的嘲讽指责声席卷而来,微生溦半酣的虚着眼看着众人浅浅一笑,手握在余思掌中保持着平衡,视线转向时宁义,突然反问一声,“右相大人觉得可笑吗?”

    时宁义没有说话,只饶有兴趣的抬头望着她,觉得这个女孩果真有意思,期待着她的阐述,却被端木昊强硬要求丫鬟搀扶下去,即刻出声制止了,“我也想听听她的见解。”

    微生溦朝他感激一笑,想要温柔的行个礼,奈何身体不太听使唤,双膝微微一曲就要跪倒地上,幸好余思牢牢看着她扶了起来,却是引得在场其他人哄堂大笑。

    微生溦不在意,嘴角勾着温柔的弧度,回身在位置上重新坐下,喝了口余思递上的清茶,神情瞬间更加清醒,彻底不再迷糊,双眼明亮睿智的直视着端木昊,沉吟片刻,开了口。

    “左相大人说我一人独大,可世间规则不都如此吗?尊贵的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无不敢遵从,就连在座各位也是,百十来号人的朝堂决策着天下千万百姓的生死命运,这……该当如何解释?”

    微生溦话一出口,漫长寂静,个个瞪大眼不敢出声,望着微生溦的视线从嘲讽,变成了震惊和畏惧。

    这可是大逆不道之言!

    微生溦忽略所有人的神情,继续开口道:“说我一人独大实在冤枉,有统治国家的皇上镇压着,朝堂时刻监视着,就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做不到,何来的……独大?你们只看到我会得到什么,却从没想过我要付出什么,失去什么。再成功我也还是一介低微商女,连一介商女都害怕控制不住,要朝堂有何用?要大臣有何用?左相大人,右相大人,你们身为天佑国栋梁,就不感到羞愧吗?”

    “岂有此理!”这次端木昊再也维持不住端重形象,拍案而起,却在剧烈击案声骤然响起时,余思欣长华贵的身体跟着骤然起身,双目含冰的注视着他,透出令人畏惧的警告和威吓。

    “左相大人这是心虚了吗。其实朝中大多数人反对的原因,我们各自都心知肚明。我是天佑国充盈国库最好的利用品,一大篇的担心忧虑都不是真正的问题,你们自己,才是真正的问题。”

    微生溦眼睛又虚眯起,神思还算清楚,却是大片睡意来袭,挣扎许久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头一歪,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微生溦睡得让人猝不及防,端木昊承受着余思的注视警告想要继续严厉指责,人却突然倒下了,让他满心的怒气和心虚没处发泄,只能憋了口气咽回肚子里。

    微生溦的话无疑让在场许多人掩面不语,即便微生溦有私心,他们也不全然光明利落,利益得失这种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小心翼翼维持着灰色地带,才是众多人的长久选择。

    端木昊此时再也没有了庆贺生辰的喜悦,看着余思将醉过去的微生溦抱在怀里望了过来,心中怨恨却也只有隐忍不发,吩咐了丫鬟领着去后院休息。

    客桌一下空了两个,端木昊也没了酒兴,神情僵硬的客套招待两句,一挥宽袍甩袖而去。

    主角一走,席间瞬间热闹起来,众人小声的议论纷纷,自然都是刚才微生溦的言论,以及端木昊的恼羞成怒,好好的生辰宴硬是变成了朝政辩论,左相大人确实够恼怒的。

    时宁义一直都没说几句话,除了将微生溦留下时开了口,都是兀自喝着酒默默倾听,此时却是比所有人都有酒兴,更甚至是越来越浓。

    脑中不停回想着微生溦刚才的话,手中酒水一杯接一杯,笑意萦上嘴角,抬眼看见侯震正认真注视着他,端着酒杯的手朝他一举,回应一个神秘笑容,一语未发。

    余思将微生溦抱进后宅一间小院卧房内便被带走了,这里是女眷私域,外男不得随意入内。余思为了安全起见,坚持着等到侯夫人和侯佳佳前来照顾,才放心离开,侯夫人拧着湿帕替微生溦擦脸,看着她脸色微红的醉过去满是不解和好奇,怎的这么快就醉了,是被欺负灌酒了不成?

    侯佳佳解决了侯夫人的疑问,“阿溦酒量很浅,稍微喝一点就醉,正常!”

    但她却也非常不解,正因为酒量差,所以微生溦在外面,特别是这样正式陌生的场合从不喝酒,今日为何就喝了呢?被人劝酒逼着不得不喝的想法一瞬间都没考虑过,不说微生溦倔强不低头的性格,单单有余思在便没人能逼她怎么样,难道是心情好,想喝?

    侯佳佳不再纠结,看着微生溦衣领前好像浸到酒水湿了大片,和奶奶说了声便去找人替她拿件替代的衣服,不想自己只出去了一会,回来竟发生了惊天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