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只是近黄昏「六」 ...
两人闲逛到一个商业区。
江垣把苏阿细带到一个红酒会所, 从外面看挺奢华的,苏阿细脚步顿了顿。
江垣, 这家会所是他爷爷开的,但是目前在他爸爸江堰的名下。
会所虽不大,里头装饰得倒是气派, 进去一个大展厅, 门口站着几名礼仪姐, 见二人来了, 站成排鞠躬。
江垣没理她们, 牵着苏阿细往里面走。前台注意到有人进来, 不知道了句什么,但看到来人是江垣,便只是站着看他, 什么也没再敢。
有人盯着江垣手里的荧光棒, 声地念叨:“少爷这么晚了……”
江垣断她:“少什么爷啊,姐姐年纪不了,别这么中二行不行。”
礼仪姐脸红了红, 不再多嘴了。
右转进门是一间长方形的酒窖,进去的时候还是黑乎乎的, 江垣伸手拉了一下墙上的线。三盏灯一齐亮起来。顶上东西两边悬着两个复古式的吊灯, 中间一盏浮夸的水晶灯, 亮黄色的灯光,把整个封闭的屋子照得通透。水晶灯下面摆着沙发桌椅。
江垣把酒窖的拉门拉上,从门旁边的壁橱里取出两个酒瓶。他把酒瓶举在水晶灯在端详了很久很久, 冒出来一句“什么鬼啊”,然后递过去给苏阿细,“你看得懂吗?”
苏阿细认了一下,“这是法语。”
话时,江垣已经从橱窗下面拿出一堆高脚杯,“没事,喝喝看。”
“这酒是不是很贵?”
“应该吧……不要紧,再贵也是给人喝的。”他一边,一边往杯子里倒酒。
苏阿细都是等江垣喝上一口才敢喝。
尝了四五瓶酒之后,突然有个女人拉门进来,迟疑着:“少爷,经理了这里的酒……”
江垣眉毛拧成一个川字:“哎呀你们好烦。”
女人的视线自然而然垂落在苏阿细身上。
看了会儿,把门带上了。
江垣跟她:“没事你别怕,这些人总这样,一个个假正经。”他把外套脱了,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t恤,摸摸自己红彤彤的脸,“这里面好热啊。”
苏阿细点点头:“嗯。”她把酒杯放到旁边。不能喝太多,怕醉,也怕胃烧得不舒服。
江垣挪过来搂着苏阿细,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接吻,吻得全身滚烫,苏阿细牙关瑟缩,重重地咬到他的舌头。江垣笑着拨了一下她的下巴:“长獠牙了啊,啃的哥嘴疼。”
“你活该。”
他微微笑着,亲了一下她的嘴角:“今天也要做个忍者。”
晚上回了江垣家。
苏阿细每次来他家总得胆战心惊的,不过幸好,这一夜过得风平浪静。
大概是喝了酒的原因,苏阿细觉得四肢乏力,坐在浴缸里动都不想动。
江垣捉住她的一条手臂,把演唱会的贴纸搓掉。苏阿细平静地看着他搓,白白的一条手臂顿时就搓红了,江垣给她用肥皂抹了抹。
再用水一冲,干净了。
她看着他骄傲的模样,疲倦地笑了一下。
江垣把浴室的百叶窗掀开一点点。
苏阿细偏过头去,就看到大海。
晚上,倦意更甚。
苏阿细躺在床的外侧,从很窄的窗帘缝隙里看到底下被风煽动的树叶。看得到动静,听不见声音,看着看着就有点睁不动眼睛了。
江垣戳了一下她的肩膀:“帮我弄一下。”
苏阿细发了一句:“不要,很困了。”
江垣沉默地翻了个身,苏阿细也合上双眼。
五分钟后,他突然翻回来:“你不要跟我话哦!我没有哭!不要你哄!”
苏阿细吓得捂了一下胸口:“……你他妈有病啊??我都快睡着了!!”
江垣立马伸手臂勾住她的腰身:“你居然不抱着我就能睡着!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苏阿细把他踹走:“大半夜不要发神经。”
江垣把被子拉到头顶,都快委屈死了。发现苏阿细还是没搭理他,他用力地冷哼了一声。还是没理,又哼了一声。
苏阿细终于发出一点声音来,江垣把被子拉下来,竖起耳朵听,她的是:“你家有安全套吗?”
惊得江垣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了,“我马上去买!”
苏阿细使劲拉他:“别别别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控制不住,别去别去!”
江垣被她整得神经衰弱了,把头往被子里一钻:“I die……”
苏阿细等他闹腾完了,半睁着眼睛重新看底下的那棵树,风里飘摇了一会儿,转瞬间被雨水融得模糊一片,噼里啪啦的雨滴往窗户上拍。
头顶有轰隆的声音。
苏阿细突然心跳加速从床上坐起来:“雷了。”
江垣看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往床角挪了挪,牵着被子的一只角落:“干嘛,你要变身啦?”
“别贫嘴。”苏阿细去旁边拿自己的书包,一边从包里翻手机一边跟他解释,“我奶奶有点关节炎,下雨天腿疼,要添被子。我得跟我姑姑一声。”
“你奶奶腿不好你姑姑不知道?还要你跟她?”
“不是,她白天工作很辛苦。现在这个点,肯定不会起来帮我奶奶弄。”
江垣抓抓头发:“一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会的,你不知道骨头疼起来很难受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啊?干着急吧你就。”
苏阿细没管江垣的劝阻给姑姑了电话,结果已经关机了。
总不能大半夜的冒着大雨赶过去吧。
从这里赶到姑姑家也得一两个时……
苏阿细急着睡不着的时候,江垣在玩她的头发。
他玩着玩着就睡了,苏阿细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就电话过去询问情况,姑,被子给她添了,叫她不要担心。但是奶奶这两天好像病情严重了,还得去医院检查。
对姑姑他们来,苏阿细就是个孩子。家里有什么大事也从来不会跟她,总觉得她不能理解,或者这些事情不该归她管。
所以苏阿细根本不知道奶奶的病情恶化到什么地步。
她确实也只能干着急了。
第二天的课是在下午,有一门选修。
非常有艺术气息的一门课程——剪纸。
苏阿细想着奶奶的事情一直心神不宁,后悔早上跟姑姑通电话的时候没跟奶奶两句话。她握着剪刀和彩纸走神,江垣从旁边送过来一个剪出来的字。
苏的繁体字。
贴在她的手心,的一片,还挺好看的。
苏阿细笑了笑,“你刻的啊?”
“嗯啊,”江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快哥哥厉不厉害。”
“厉害。”
他高兴地趴在桌上笑。
上完课,苏阿细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跟正在等她的江垣:“你先走吧,我去趟厕所。”
“那我在这儿等你。”
“你下去等我。”
他谨慎地点点头:“哦,行吧。”
对她的任何命令,他只需要服从,不需要问为什么。
目送江垣下了楼,苏阿细从包里拿出一本本子,看着教室的门牌往后走。
412教室门口。
苏阿细站住脚,捏着本子的手紧了紧,离门还很远,所以尽管门是敞着的,她也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稍稍跨前一点,一大片坐在前排的男生闯进视野。趁还没有人注意到她,苏阿细赶紧退回原位。
下课时间,有女生出来上厕所。
谢天谢地。
苏阿细急忙追上去:“同学,你们是计算机系的吗?”
女生长发,用发圈收拢在脑后,长得不算漂亮,表情不算温和。尤其是苏阿细用手指把落到颊上的头发撩到耳后这个随意的动作,让她的眼里多了一丝审视的意思。
“找谁?”
“叶卿在吗?”
“在啊,我帮你叫。”女生回头往班上走的时候,几乎是无意识地学着苏阿细做了撩头发的动作。
但是在她跨进门槛的一瞬间又立马被苏阿细拉住,她:“不用叫了,帮我把这个给他好吗?”
“……哦。”女生接过她手里的本子,又狐疑地量一番,“劝你一句啊,叶卿很难追的,你别在他身上花心思,天仙他都看不上。”
女生阴阳怪气地撂下这句话就走了,苏阿细心里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她没注意到,门后面有两三个男生一直挤在一起偷看。
等苏阿细走了以后,那几个男生尖叫着往后排跑,“我.操啊!卿哥哥!刚刚有个超级无敌大美女找你!啊啊啊啊老子恋爱了!!”
身后淡淡的一声:“什么大美女?”
本子传到叶卿手里,他趴着睡觉的脑袋抬了一下,目光流转一圈,这才起身,把外套的帽子摘了,翻了一下手里普普通通的练习本,取出夹在里面的一百块钱,问送本子过来的女生:“谁给的?”
女生:“我不知道哇,没叫什么。”
“什么都没?”
“了,叫我谢谢你给她买药。”
“……知道了。”
叶卿摸出口袋的火机和香烟,一边走一边点燃,旁边路过的老师诧异地叫住他“哎教学楼不能抽烟”,叶卿跟没听见似的,继续不动声色地走他的路。
走到楼道,透过蓝色的玻璃往外看。
操场边的香樟冒出了新芽,苏阿细站在自行车边静候,与她一起的男生细心地在后车座上置了两本书,才让她坐上去。苏阿细坐上他的后座,驾轻就熟地圈住男生的腰。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男生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模样很干净,浅色的瞳仁扫过每一寸暮春光景之时,都带着经久不散的少年之气。
***
四月底在水北镇有一个庙会,奶奶跟苏阿细好了去玩。
那几天姑姑工作忙,苏阿细把她舅舅叫上了。
水北镇是南州城南的一个镇子,不上落后,但不算富裕。人民生活稳定,安居乐业。苏阿细在镇子附近的渔村长大。时候和那里的哥哥姐姐玩过,后来渐渐地不联系了。
没有了孩提时代的热情,这个镇子对她来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这次主要也是想带奶奶出去散散心。
苏阿细把姑姑家里的门锁上,扶着奶奶走出巷子。
舅舅的摩托车远远地乘风而来,他戴着头盔的脑袋微微后仰,姿态看起来很是逍遥。
摩托车在苏阿细的脚边停下,她:“怎么没开车?”
“你姑跟我,你奶奶有点晕车,照顾一下。”
苏阿细点点头。
舅舅殷勤地下车把奶奶托上去:“姨,你当心点儿啊。我待会儿尽量开慢点,你扶稳了。”
奶奶:“行啊,麻烦你了。”
“没事儿。”
把奶奶在车上安置好了,舅舅瞅了眼苏阿细:“你傻愣着干嘛,上车呀。”
苏阿细狐疑地看了一眼他这的摩托车:“啊?我坐不上吧?”
舅舅把她往车座上按:“挤挤,能上的。”
“行行行。”苏阿细连忙把他推开,“我试试,你别怼我。”
“嗬,孩儿,叛逆的。”
“……”
苏阿细跟舅舅同时上车,奶奶坐中间,套上头盔。三人挤在一辆车上,拥得紧紧的,上路之后竟然也觉得挺踏实。
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吹,苏阿细憋半天气才松出来一口。
“以前我爸带我的时候我坐中间,时候穿大人的棉鞋,结果半路上我腿麻了,鞋掉了都不知道。”
舅舅强势吐槽:“冲你爸那德性,就你这不点儿,没给你人丢了就不错。”
苏阿细哈哈一笑。
奶奶也笑了。
摩托车驶出了城市,在荒凉的郊区奔驰。两边的田野青葱一片,苏阿细把乱飞的头发绑了起来,问舅舅:“秋水姐姐呢。”
“野的要命,天天出去玩,看都看不住。”
奶奶插句嘴:“你家那丫头年纪不了吧,怎么还没个稳定的对象。”
舅舅摆摆手:“眼高,谁都看不上。”然后在后视镜里盯了一眼苏阿细:“你别跟你姐学啊,虚掷青春。”
奶奶帮她话:“阿细乖呢。”
舅舅:“丫头片子,也就人前乖,你可别信她们啊。”
“……”
庙会逛了一圈,很没意思,奶奶被熟人拉去讲话,苏阿细百无聊赖地蹲在一个摊铺前看佛珠。她挑了一颗铜币,放在手心掂量一番,问:“大叔,这个多少钱?”
大叔扬了扬下巴,“给你,不要钱。”
苏阿细高高兴兴把铜币塞进口袋里。
舅舅专注钓鱼,苏阿细在他旁边的竹凳上坐下,双脚跨过脚下的烂泥,踩在草垛里。舅舅乜过来一眼,“又长高了?”
“不知道,最近没量过。”
“唉,还记得你一点点的时候的样子,一下子就这么大了,”舅舅叹气,“很快了,也要出来上班了。还是在学校好,好好珍惜。”
苏阿细点点头。
舅舅问她:“你以后算做什么。”
苏阿细:“我也没想过。据我所知,我们直系学长学姐他们做记者或者进报社工作的多,但是听记者会猝死。”
“猝死啊哈哈哈哈你听谁的。”
“微博上看的,很多。”
“微博上每天都有车祸,看来你要远离马路。”
“确实啊,做这一行业本来就很辛苦。”
“做什么不辛苦?”
“不知道,所以我现在很迷茫。”
“谁的青春不迷茫!”
“……舅舅真时髦。”
沉默片刻,她问:“你我们上这么多年学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早恋,叛逆,架,跟老师抬杠的时候,有个良好的环境。然后二十岁出头,定定心出来上班,结婚。”
“我还没毕业,你跟我这些合适吗?”
“哦!那就是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
苏阿细被他逗笑了。
她不跟他趣,起身往正在过来的奶奶那边走。
苏阿细搀着奶奶沿着河走了几圈。
奶奶问了几句男朋友的事,苏阿细只他姓江,江海的江。
奶奶告诉她,找个对你好的人不难,但是找个一辈子对你好的人很难。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就好好处下去,世上没有两个人是绝对登对的,一时的热烈不代表什么,只有互相理解和宽容,为了对方把性子磨一磨,感情才能细水长流,你们才能一起走完这一生。
苏阿细点点头。
一辈子怎么样,到底只有奶奶这样的人才有资格谈论的起吧。
苏阿细,我结婚的时候,你得亲手把我送到新郎的手里。
奶奶,你爸送就行了。
苏阿细用奶音跟她撒娇,我就要你送。
奶奶低着头轻轻笑。
远处传来戏班子唱戏的声音。
奶奶听得入迷了,也跟着哼了几句。
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家闺秀的人儿,虽然数年岁月变迁,但风骨犹存,行事优雅的范儿一点不少。
她唱了一段《游园惊梦》的昆曲选段。
一开口,宛若从时代的浪潮里扯出涓涓细流。
水北镇的风光很美,奶奶的歌声很悠长。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