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怀念的人啊,等你的来到「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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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泳课。

    该死的游泳课。

    男生统一穿黑色的大裤衩, 一点也不吃亏。

    苏阿细问了几个一起上课的女生,跟她们一起买的泳衣。

    好在这衣服还算保守。

    可是苏阿细个子那么高, 她一出现在课堂上,几乎所有男生的目光都会齐刷刷地扫过来。

    课前,江垣坐在旁边吃了一颗糖, 旁边的男生程晟之突然戳了一下他的胳膊, “哎, 美女。”

    江垣闻言望去。

    苏阿细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泳装, 显得皮肤更加白净, 两条腿这么赤.裸.裸地晃来晃去, 导致她在所有人视线萦绕的范围内显得很不自在。

    程晟之又戳了他一下,“怎么样?”

    他把糖纸扔进垃圾桶,“还好吧。”

    程晟之色眯眯地盯着:“卧槽, 吃什么长的啊, 个头这么高。不过这腿是真好啊……”

    江垣斜睨他一眼。

    苏阿细站在阳光里,把自然卷的蓬松长发拢进手心,用发圈卷起来。从远处看过去, 身形十分修长。

    旁边走过去一个男生跟她搭讪,江垣听不清他们在什么, 不过看得出来苏阿细有点抵触, 没几句话她就算转身离开了, 那个男生不依不饶地拦住她的去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

    江垣皱眉,警觉地起身。

    苏阿细急了, 蹬了那个男生一脚,男生没站稳,栽进了泳池。她吓得赶紧吧唧吧唧往人堆里跑,把自己藏起来。

    程晟之哈哈大笑。

    江垣也牵了一下嘴角。

    上课的时候,老师让江垣给他们示范游泳的动作,苏阿细紧紧地盯着他下水。

    老师对他的表现挺满意。

    “对,同学们看一下啊,他这个姿势很标准,特别是手臂……诶诶诶你去哪儿?江垣!给我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

    苏阿细也趁乱低头偷偷地笑了一下。

    因为泳衣而引起的尴尬好像也被大家渐渐地忽视了。

    江垣游出去几十米又游回来。

    他站在她前面一排,过来的时候,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苏阿细,头发上的水珠滴在她脚背上,她低着头把脚往后缩。

    游泳课人不少,老师一个人顾不来这么多,在隔壁一个泳池挨个做动作指导,和这边的大泳池隔了一堵墙,苏阿细偷了个懒,在墙后面玩了会儿手机,这边没有什么人,大多数人都去那里听老师上课。

    她把手机放好了,在泳池边坐了一会儿,天花板是一片大大的玻璃。苏阿细仰头,眯着眼睛看温和的日光。双脚在水中荡来荡去划水。

    没有留神,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了水里。她摸了一下耳朵,空荡荡的。

    虽老师过不经允许不能下水,但这个泳池水深一米六,哪怕不会游泳,好歹她也身高占优势,所以苏阿细没有太多顾虑,就偷偷下了水。

    她捏着鼻子,弯腰去探她的耳钉。

    没有泳镜,在水里睁眼睛很疼,没一会儿工夫,苏阿细就受不了了,她在泳池边揉了揉眼睛。

    才发现那边有人过来。

    江垣走到面前,俯视她:“不是过不能下水吗?”

    苏阿细擦了一下脸上的水:“我耳钉掉下去了。”

    他:“你上来,我帮你找。”

    江垣没等她回答就下去,憋了一口气,半分钟给她捞上来,亮闪闪的一颗耳钉躺在他的掌心。

    “谢谢你。”

    苏阿细接过耳钉,背过身去戴好。

    江垣把她刚刚戴好的耳钉拨下来,“这水不干净,耳朵会发炎的。”

    苏阿细有点窘迫,去抢他手里的耳钉:“你给我。”

    江垣:“你不能戴。”

    “我不戴,你给我。”

    江垣把耳钉还给她,苏阿细握在手里爬上岸,带上去一圈湿漉漉的水,身体好像重了好多。她抓了一下头发,走到教学区域外,把头发上的水拧掉半成,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她把耳钉重新戴好。

    老师指导工作做完开始四处巡视,苏阿细往队伍里面走,刚走出去两步,手腕就被人重重地扼住。她还没意识到来人是谁,江垣已经责备了一句:“为什么不听话?”

    他直接把她拎回一米六的泳池那边,隔着一道墙,与他们上课的世界隔绝了一般。

    苏阿细:“我发炎也是疼我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疼我也疼。”江垣抿了一下嘴唇,双眸微垂,眼塘一片暗色。

    苏阿细低着头,没话。

    江垣:“拿下来。”

    “我身上又没有口袋,拿下来放哪里?”

    “放那边卫生间的台子上。”

    “会丢。”

    他明知劝不动她,用手指撩了一下她的头发,苏阿细警觉地后退一步,别开脸去。江垣跟上前,把她抵在墙角,强硬地把那颗耳钉摘了下来,在苏阿细错愕的眼神里,江垣拨掉自己左耳的软骨上一个的塑料棒,对准了耳洞把耳钉插.进去,“行了,我帮你保管。”

    她愣在原地好久好久。

    江垣走到垃圾桶边把塑料棒扔进去,苏阿细问:“什么时候的耳洞?”

    “前阵子。”

    前阵子,跟她一样的位置。

    苏阿细看着江垣离开,她跟上去几步:“你还是给我吧。”

    江垣没有回头:“我的人情你不用还。”

    ……

    体育课下课,江垣在体育馆外面站了一会儿,程晟之蹦蹦跳跳地出来了,熟络地把手臂揽上江垣的肩膀,“我刚刚看到你跟美女话,你们认识?”

    江垣:“同学。”

    “哇,那你晚点把她q.q给我行吗?”

    “不行。”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消息,平静地,“她有喜欢的人了。”

    程晟之不以为意:“那不也没在一起么。”

    “快成了。”

    程晟之似乎有所察觉,支支吾吾地开口:“她喜欢的人……”

    江垣抬头,看着他:“在你面前站着呢。”

    黄昏里带着湿气,随着呼吸卷进胸腔,他把外套的拉链拉上,看了眼面目扭曲的程晟之:“还有事吗?”

    程晟之一脸“什么人呐”的表情走开了,江垣看着他的背影,把苏阿细的耳钉取下来,握在手里揉捏了几下,在灌木丛边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想。

    苏阿细洗澡洗得挺慢的,她害怕泳池水对皮肤造成过敏反应,用清水反复冲了很久。出去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江垣站在体育馆外面很不显眼的地方,但她仍然一眼把他找到。他穿了一件灰色的帽衫,个子高高的,身形单薄。

    “江垣。”苏阿细大方地走到他面前,“你怎么还没回去?”

    “准备走了,一起。”

    “嗯。”

    “你现在还住在学校吗?”

    “我在外面租房子了,不过这几天回宿舍住,听查夜查得比较严。”

    “哦。”

    她把刚刚吹完的头发用手轻轻抖落开。发香散到了他的鼻尖。

    路过南门吃街,江垣问她:“吃东西吗?”

    苏阿细本来想不吃,可是头一抬就看到那边烤红薯的老爷爷,一圈圈烟雾绕在头顶的树叶间,指了一下:“我去买个玉米。”

    “好。”

    “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江垣:“我没事。”

    苏阿细买好了玉米,问江垣要不要,他他不吃。

    然后两个人就没什么话了。

    从外面走到食堂,很快就到宿舍楼了,江垣却突然往旁边的路拐了一下。

    苏阿细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江垣摸摸鼻子:“这个……路空气比较好。”

    “……”

    起来是路,只不过是因为没什么人走。其实这条路又长又宽敞。

    他们以前约会逛校园的时候也走过。

    江垣放慢了步子:“明天有一个党员推优会,你得主持。”

    苏阿细也跟着他慢下来:“主持?老师没跟我。”

    班主任怀孕,上个月就告假回家了,新的班主任还没提上来,他们班级的事务暂时是隔壁广告班的班主任代理。大概是管的班级有点多,这老师也顾不过来了。

    她问了句:“去哪里开啊?”

    “就在班上。”

    “自己班上还要主持什么?”

    “这个得走形式的,会有老师和党员代表过来。”

    苏阿细:“哦。”

    “你要是不行的话……我帮你主持。”

    她摇头:“我可以的。”

    “那你好好准备一下。”

    “好。”

    到了楼下,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了句:“你耳朵还好吧?”

    江垣很敷衍地:“没事。”

    苏阿细应了,准备上楼,江垣叫住她,她问什么事的时候,他又没什么。

    苏阿细理解江垣。

    他现在做的每一件事,她好像都能理解。

    第二天推优会的确有几个老师在场,苏阿细现在不管在什么场合下已经不太会紧张了。

    江垣拍照。

    拍完了给宣传委员送出去洗照片,结果宣传委员翻完照片,一脸委屈地跑过来问他:“班长,你拍了个啥?”

    “怎么了?”

    “让你拍预备党员,你怎么一直在拍我们支书?”

    江垣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然后拨弄了会儿相机,“不应该啊,这照相机是不是有问题?你们设备要换新的了吧,怎么还出这种故障。”

    宣传委员:“……U happy is OK.”

    开完会,外面下了点雨。

    柳惠心去上厕所,苏阿细站在厕所外面的走道捧着书本等她。

    没几分钟,人群就散光了。

    她看到江垣从自己班级的教室走出来,陆铮跟在他身后,两个人不知道了句什么,完江垣就笑了一下。

    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他笑了。

    陆铮跟他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江垣把教室门窗都锁好了,走进洗手间。

    苏阿细不动声色地退到旁边的拐角,他没注意到她。

    洗手池那边有一面大的镜子,江垣在镜子面前站住了,从书包里摸东西。

    苏阿细在外面偷偷看他。

    他拿出来一瓶类似药水的东西,用棉签蘸着往扎耳洞的地方抹。

    应该是酒精。

    一定很疼吧。

    苏阿细低头,看着他九分裤下露出来的一截白白的脚踝。

    柳惠心出来洗手,江垣弄好了,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柳惠心朝他笑笑:“嗨。”

    江垣点头:“嗯。”

    两个人一起往外面走,柳惠心靠上苏阿细,攀着栏杆往下面看了看,“下雨了啊。”问苏阿细,“你带伞没?”

    苏阿细摇摇头。

    江垣从后面递过来一把伞。

    柳惠心眼睛一亮,接了,“谢谢啊。”

    他:“早点回去,马上天黑了。”

    “好的好的。”

    江垣往楼下走,苏阿细没忍住跟上去几步,叫住他,“江垣。”

    他回头:“怎么了?”

    “多穿几条裤子。”

    “……嗯。”

    雨不算大,苏阿细个子高,她撑伞,柳惠心挽着她,有点不满意地拉了一下伞沿:“他这伞好啊,”

    苏阿细闻言,把伞又往她那边挪了一点。

    柳惠心问:“你俩以前也是这把伞吗?”

    她愣了一下,想了想,点头,声:“他伞没关系,他可以把我搂紧一点。”

    “……”

    晚上,去学校外面的超市买水果。

    苏阿细在柜子里拿热牛奶,无奈太高,牛奶又摆在最里面,她手不太伸得进去,刚算踮脚,身后伸过来一条手臂,取出了一瓶牛奶,阖上了柜门。

    一只骨骼修长的手握着奶瓶,吸引得苏阿细的视线始终没有从这双手上挪开过。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男生,尴尬地笑了一下:“学长好。”

    他淡淡的:“嗯。”

    苏阿细接过叶卿手里的牛奶,准备去付款。

    那边排队付钱的时君以看过来一眼:“三岁,我钱不够了。帮我给。”

    叶卿:“……”

    苏阿细:“……”

    她是第一次听到时君以这么使唤人。

    他们关系应该很好吧。

    苏阿细付完钱离开的时候,注意到时君以和叶卿在超市门口讲话,她暗测测地走路,没被他们发现。

    拐弯的地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有话的声音。

    苏阿细回头望了一眼,不巧,叶卿被身后人恶作剧似的推了一把,撞到她身上,苏阿细的额头撞上他结实的胸膛,吓得心脏砰砰跳,她赶紧闪躲开,揉了一下额头。

    叶卿看起来也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是他的不好意思显得太过微妙,几乎一瞬间就被收拾好了。

    没有斥责把他推过来的时君以,只是温柔开口:“顺路,一起走吧。”

    “……嗯。”

    两人隔着一米散步,走得不紧不慢。

    苏阿细意识到自己还是头一回跟除了江垣之外的男生这么亲近。

    亲近也有点奇怪,总之她跟不熟的人在一起还是害怕会冷场,努力找一些话题来。

    叶卿走在身边和江垣走在身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哪怕叶卿一句话不,苏阿细都觉得他始终在试探着什么,大概是因为他总是能对她的心思有所察觉。

    在斑马线等绿灯的时候,她把围巾往上拉了一下,遮住半张脸。

    一辆赤红色的跑车停在路口,像一团火焰。驾驶座的窗户缓缓降下。

    江垣。

    她用白得跟豆腐似的手指揉着酒红色的围巾,暖了一暖。心里有一个时刻表,滴滴答答算计着,还有多久,他会看到她。

    3、2、1。

    在江垣看过来的时候,苏阿细及时把视线错开了。

    15秒钟的绿灯。

    苏阿细觉得此刻的步伐有点沉重。

    好像全世界都是车,都是鸣笛声。

    好在叶卿那么高,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能帮她挡一点风。

    大概聊了有半个时左右,苏阿细觉得和叶卿话真的非常减压。

    他能把分寸拿捏得很好,不过界,也不疏远。

    话不用得很深,他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和叶卿相处的这半个时,让苏阿细的每一个笑容都发自肺腑的。

    这已经足够难得。

    快到宿舍的这一段路,两人开始沉默,走得都极度心。

    叶卿似乎有什么话要交代,但是仍然在斟酌。

    最后还是苏阿细抢在前面开了口,“很荣幸能跟你一起散步,但是可惜了,今天的月亮不太圆。”

    如果没有江垣,叶卿或许会成为一个体己的soulmate,但是现在的苏阿细已经不愿意在任何人身上寻找一丝一毫的爱意,所以她只能告诉他,和你一起散步很高兴,但又让我觉得有所遗憾。

    叶卿自然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眼里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失落和不安,他只是浅浅地笑了一下,“月亮不圆,但是你很美。”

    苏阿细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什么叫做心动,但是当叶卿对她这句话的时候,她看着他随性的笑容,突然被这份骨子里流出来的豁达惹得心跳剧烈,收放不住。

    她:“很高兴认识你。”

    叶卿看着她走进宿舍楼,冲着苏阿细的背影挥了挥手:“晚安,姑娘。后会有期。”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早一点相识,我会跟你在冬天的晚风里喝一盅酒,秉烛夜游,走一走你的江湖,再分享给你我的故事。

    话可以少几句,只消用眼神交汇,惺惺相惜的默契自然会来。

    所谓人生伴侣,再理想也不过如此。

    只可惜少女对于另一半的幻想往往会冲掉择偶的理智。

    而恰好,有人出现得比你更及时,更惊艳。

    可惜了,今晚的月亮不圆。

    ***

    苏阿细最后一次见到叶卿,是在他们计算机学院和医学院的足球联赛上,他不知道她去。

    叶卿输了,输得坦荡荡。

    在队友因为输了比赛坐在地上低头沉默时,叶卿作为唯一一个情绪不动摇的人,给他们拎过去一箱水,一个一个发,“辛苦大家了。比赛,不要太当回事。”

    回去的时候,大家都提了些兴致起来。她跟在他们身后,听见队伍里有人在唱歌。

    男生好像都喜欢用歌声化解烦恼。

    他颔着首,牵着外套迎风而走。

    江垣很好,叶卿也很好。他们都是潇洒的人。

    江垣的潇洒是随心所欲。

    叶卿的潇洒是知世故而不世故。

    一群意气风发的男孩子在输了比赛之后,依然扛着不被败的自信和勇气,在每一个喜欢的女生面前招摇过市。

    歌声在夕阳里飘进了远山。

    苏阿细目送他离开,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也暖暖的。

    一起散步的那天晚上,叶卿告诉她,如果他决定留在这座城市,一定是为了某个姑娘,如果他离开了这座城市,一定是因为他的姑娘不愿意为他停留。

    苏阿细没想到,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她也没想到,他可以离开得足够决绝和洒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去了中国最南端的大城市拼,将来也许永远不会回到南州,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什么。大学四年,与一座城市,一期一会,足矣。

    只希望假如他日相逢,无论时隔多少年,他仍然是那个二十二岁的叶卿,一生自由,一生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