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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七面纱舞。
传中女神依修塔尔为了追寻死去的情人前往地狱,每下一层,就脱下一层薄纱,失去一分神性。
妖娆而带着极致诱惑的七面纱舞因此而来。
王尔德所写的戏剧《莎乐美》中,希律王垂涎继女莎乐美的美貌,许诺她,只要她为他跳七面纱舞,就满足她任何要求。
最终,莎乐美要求的是先知约翰的头颅。
她在鲜血中亲吻到了她所爱的人的唇。
莎乐美王女的唇在即将触及缪特的前一秒就停在半空中, 她金色的长发从她的后颈滑落,散落在她的后背上。少年的双手握住了她柔软的双肩, 制止住了她向他的靠近。
缪特看着她,带着几分困惑的。
“为什么?”
他问。
“我想吻你。”
王女, 她看着缪特的目光比什么都还要坦然。
这或许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坦诚地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是莎乐美想要做的, 而不是王女应该做的。
莎乐美想要吻这个少年, 不需要任何理由,她只是想要吻这个孩子的唇。
或许是因为她的话太过于坦然,反而让询问的缪特呆了一呆,然后, 几乎是反射性的,少年的颊微微有些发红。
在感情方面极为单纯的少年并不习惯对方如此坦白地对自己示爱,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遇到的两位似乎都是在这个方面颇为强势的类型, 但是这反而让他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
大概是看出缪特在此时显得颇为无措,王女再一次展现出了她那强势的性格。
“我想吻你。”她重复着这句话,碧绿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缪特,她朱红的唇泛着水润的光泽, 显得异常的诱人。
她问:“不行吗?”
在一开始的惊愕还有无措之后, 少年稍微冷静了一些。
在他刚刚冷静一点的时候,他听到了这句话。他的脸颊还有些发红, 可是他的目光已经能够毫不躲避地和王女对视。
“不行。”
他,他似乎还有一点慌,可是他这两个字却得非常坚定。
他的手握着王女的肩膀, 缓缓地,却是坚定地将王女从自己身前推开。
莎乐美看着他,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这样看着缪特,然后任由缪特将自己从身前推开。
她看着缪特的碧眸中的那一点亮光,仿佛在被推开的时候一点点地消失在她的眼底。金色的额发散落在她眼前,那阴影映在她的眼窝里,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非常平静,可是她的目光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平静得可怕的感觉。
她没有询问为什么,因为那毫无意义。
这个少年拒绝了她,这就是结果。
“为什么要将我带来这里?为什么要那样的话?”缪特皱着眉,问,“为什么要少将和你只能活下一个?你们明明——”
话到这里突然顿住,缪特抿住了唇没有再下去。
“明明什么?”
王女明知故问。
“明明我是迷恋着他的,是不是?”她从床上下来,雪白的脚赤|裸地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她向前走去,轻薄的纱裙在她的赤脚下铺开。
“到了现在,你还这么觉得?”
“…………”
“是啊,‘王女’迷恋着特洛尔少将,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每一次见到他,我都要看他的脸,他的脸非常美丽,只有看着那张美丽的脸,我才能露出迷恋的目光。”
王女慢步向前走去,金发在她身后散开柔软的弧度。
“不那么做不行,因为我每次看到他,心里都在想着……【如果这个人不存在就好了】。”
“每一次看着他前往战场的时候,我就会想着……【如果他能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冷,冷到越发给人一种刺痛的感觉。
“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也在想……【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他不去死?】。”
“王女阁下!”
在莎乐美最后那一个‘死’字重重地咬着吐出来的时候,缪特终于忍不住开口断了她的话。
王女那话语中对特洛尔强烈的憎恶之意让他听得心惊不已,他完全不明白王女为什么会对少将有如此的恨意。
“约翰,你知道吗……他身上流着的是多么尊贵的血脉。但是,对我来,那就是置我于死地的毒|药。王座只有一个,容不得两个人坐上去。”
缪特的声音似乎让王女冷静了一些,她原本稍显得失控了的表情重新变得平静了下来。
“当初我想借由米亚侯爵的手除去他,结果反而成了让他找到真相的契机,甚至也让父皇知道了这件事,实在是作茧自缚。”
她顿了一顿,又轻声了一句。
“当初我并未想要牵连到你。”
王女如此淡淡地着,转过身来。站在窗边的少女沐浴着从窗子里落下来的阳光,她纯金的发丝上仿佛有光点在跳跃,她站立在阳光下的姿态是一如既往的高傲而美丽。
她年轻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像个刚成年不久的豆蔻少女,可是她的眼是让人猜不透的深邃。
她站在那里,像是一柄发光的利刃,带着风雪的霜华。她是美丽的,可她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更像是在风霜中一路走来的战士。她的侧颊带着一种金属的冷硬,她的目光带着刀锋的寒冷。
而她现在微微抬头的姿势,就像是一名战士即将拔剑出鞘的那一刻。
哪怕她什么都不,哪怕她只是站在那里,缪特也能感觉得到她那决然的战意——
“我不会输给他。”微微昂着下巴的王女如此,“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那是她自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傲。
“那王座若不给我,我就自己去要!”
她是帝国的王女。
她是为那至高的王座而生。
那就是她生命中全部的意义。
没有人可以夺走属于她的东西。
缪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你们是亲人,你们流着相同的血,你们不该自相残杀——
似乎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却无论如何都不出口。
站着话不腰疼。
作为旁观者的他,不懂得她所经历过的一切的他,没有任何权利出这样的话,没有人有权利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着为你好的旗号对其指手画脚。
缪特知道。
“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伤。”
少年,目光有些黯然。
事到如今,他能出的也只有自己的心愿。哪怕他知道,对于已经决意一搏的王女来,他这句话毫无作用。
可是他还记得,从黑暗中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王女时那一瞬间的悸动,不管是怎样的理由,王女保护过他,将他送回到少将身边是不争的事实。
王女一直都对他很好,或许利用过他,但是她从未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在帝星成为实验者的那件事,以她的身份地位,她什么都做不了,怪不得她。
他还记得,坐在钢琴之前磕磕绊绊地弹奏完了一首曲子之后扬起脸来看着他的少女开心的笑脸,还有,他离开的时候,那个挺直了背孤身一人站在钢琴边的王女不知为何让人看着就揪心的侧影。
他都记得。
可是,也只是如此。
他最初的悸动,源于一个少年第一眼看到美貌的少女时的心跳。
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他被囚禁于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她由于自己的身份地位什么都做不了,他能够理解,能够体谅。
所以他和她也仅止于此。
因为在那一天,那个有着墨蓝色瞳孔的年轻少将宁可选择与整个宇宙为敌也要来到他的身边的时候,他已不可能再推开那个男人握住他的手。
他后来想,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沦陷在那双在看着他的时候仿佛承载着星辰大海的美丽眼眸中。
他并不想离开那个人。
“约翰,我和他的战争不会危及到你。我也好,他也好,并不想将你牵扯进去。”
莎乐美王女,“所以,你就暂时先待在这里,等到最后的结果出来,无论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没有人会伤害你。”
“……王女阁下,我虽然并不聪明,但是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愚蠢。”
少年抬眼凝视着莎乐美。
“如果我没有任何影响,为什么你要让洛宾强行将我带来这里?”他,“因为你知道,我对少将有着莫大的影响力,只要我在你手里,少将就会被你压制。”
莎乐美王女对他表露的爱慕之心,他相信,可是他同样也相信,喜爱着他的王女绝对不会放弃对他的利用之心。
利用他牵制少将,这就是她让洛宾将自己强行带到这里的最大的目的。
少将到底能为他做到何种程度,他对此毫不怀疑。
他很清楚,只要他被王女掌控在手中,少将在这一次战争中必输无疑。
“我要回到少将那里。”
缪特,他的瞳孔里依稀有一点微弱的蓝光在点燃。
“如果你要强行留下我,那么,这个——”
他抬起手,手腕上蓝黑色的金属环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泽。
“它将会告诉少将我死亡的讯息。”
他的目光和莎乐美王女对视,他漆黑的瞳孔比什么都还要明亮、
“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但是我绝不容忍我成为你手中刺向少将的刀刃。”
和缪特对视半晌,王女缓缓地开口。
“我问过你,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死去,你会选择我,还是特洛尔。”
她看着缪特的目光在这一刻平静得可怕。
“现在你给了我答案。”
她的唇角蓦然扬起一抹笑意,“你想让我死。”
那上扬的唇角隐约有一点扭曲,透着不出的诡异感。
莎乐美看着缪特,她,“让我吻你。”
少年摇头。
“我要离开。”
他,目光坚定地和王女对视。
“让我吻你。”
王女再一次重复这句话,用一种奇异的笃定的口吻。
她就像是在下达命令一般,那话语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少年再次摇头。
他再一次拒绝,以在王女面前从未有过的强硬神态。
他转过身,向着大门走去。
他的身后,莎乐美王女碧绿的眸子盯着他,就像是黑暗中盯着猎物的蛇散发着冷光的竖瞳。
“我会吻到你的。”
王女如此着,以一种骄傲的姿态,宣称着她势在必得的事情。
…………
……………………
让我吻你的唇,让我吻它。
美丽的少女如此倾诉着,可是她得到的是她所倾慕的那个男人憎恶的眼神。
不,恶魔之女,你身体里流着污秽的血液,离我远点。
让我吻它,约翰,请用你迷人的眼看我一眼,你看,我是如此的爱慕着你。
不,滚开,淫|秽之女,不要靠近我!
我要吻它!我必须吻到!你等着,我发誓我一定会做到!
…………
七层面纱的舞蹈。
希律王,只要你为我而舞,我就答应你任何要求。
……
在盛大的宴会之上,在王的注视之下,包裹着少女诱人躯体的七层薄纱,随着那妖娆绝艳的舞步而一层一层地剥落。
轻纱漫舞之中,七层薄纱落尽,只剩下少女赤|裸的美丽胴体,带着极致的诱惑。
希律王大悦。
【出你的要求,哪怕是王国的一半,我也给你。】
舞出最美最妖娆的七层纱舞的公主赤|裸地立于月光之下,肌肤被月色照得苍白,四周的灯火映在她苍白的肌肤上,仿佛是地狱的灼热火焰在她的肌肤上燃烧。
她的眼中有着无比的灼热,渗着绝望的疯狂。
【请给我……先知约翰的头颅。】
…………
捧着那滴血的头颅,少女露出了美艳绝伦的笑容。
【你看,我吻到你的唇了。】
………………
…………………………
漆黑的世界里,特洛尔上将睁开眼。四周是平滑的金属地面,一望无际地延伸出去,隐藏在看不到的迷雾尽头。
这里是精神投影的世界,和当初那些地球古文明教授们聚会时所使用的投影是一样的,只是这一处的投影范围稍显得狭窄了一些。
将那一处型叛乱交给了下属去处理,依修塔尔旗舰径直奔赴帝星,而上将所有下属的舰队也纷纷整装待发。
特洛尔试图用信息环联系上缪特,但是没能成功,有屏障隔断了信息环之间的讯号。他也尝试直接联系莎乐美,但是他和莎乐美的频道讯号却一直没能接通。哪怕心中再焦虑,特洛尔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就算是为了那孩子的安危,他也必须忍下去。
依修塔尔在星海中缓缓地航行着,它的身后,无数的舰队正从不同的星系而来,和它汇合。特洛尔上将麾下舰队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没人猜到原因是什么,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着事情进一步的发展,猜测着这位年轻的上将想要做什么。
三天之后,特洛尔上将突然接到了莎乐美传达的讯息,告诉他只要他进入投影,就让他见那孩子一面。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进入了这个思维投影的世界里。
黑发的上将向前走去,眼前是一层层朦胧的薄雾,让人看不清前方。
走了一会儿,穿过那重重黑色薄雾,特洛尔看到了前方模糊的人影,那让他再度加快了脚步。
雾气一点点散去,前方,冰冷而平滑的金属大地上,一个椭圆形的金属平台从地面上隆起。金发的王女侧身坐在金属平台上,雪白的长腿从薄纱的缝隙里露出来,斜斜地踩在地上。她微微前倾着身体,手指张开,按在冰冷的金属台上,瀑布般的金发散落在银白色的平台上。
平台之上,莎乐美的身侧,黑发的少年安静地躺在那里。他闭着眼,那张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神色非常安详,像是在沉睡一般。
看到那孩子的瞬间,特洛尔上将目光一凝,立刻就要快步过去——
“别过来。”
坐在缪特身边的王女,她的手轻轻地拂过少年颊上的发丝。
她得轻描淡写,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缪特额头上的一个银白色金属环。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漆黑的长靴停顿在半途,上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无法再向前靠近一步的少年,他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攥紧。
狭长凤眸向上挑起,他的唇抿紧得如刀片般的锋利,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细的蓝色火焰在灼烧。
王女低低地笑了一声,她俯下身,唇轻轻地落在缪特额头的金属环上。
那就像是睡美人的咒语被解开,当她直起上身时,沉睡的少年紧跟着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俯身在他身上的王女。
少年静静地看着王女,金色的发丝垂落在他稍显稚嫩的脸上,他微歪着头,瞳孔还带着几分朦胧,像个孩子一般。王女看着他,对他微笑,那气氛不知为何异常的融洽而美好。
“起来。”
莎乐美轻声。
少年慢慢地坐起身来,他仍旧是看着莎乐美,一眨不眨的。
特洛尔的呼吸微微一顿,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王女坐在银白色的平台上,侧头看着少年,她笑得非常温柔。
“乖孩子。”
她对少年。
“你看一看,那是谁?”
少年温顺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目光落在特洛尔上将脸上。
特洛尔的瞳孔用力地收缩了一下。
少年那双在常日里极为清亮的漆黑瞳孔在这一刻像是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空空荡荡的,那眼底映不出特洛尔的面容。
少年空茫的眼从上将脸上扫过,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微微低头,安静地坐在王女身边,就像一只没有自我意识的精致人偶。
“下来吧。”
王女。
少年听话地从金属平台上下来,站在她身边。
“乖孩子。”
王女抬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少年的下颚。
“你的主人是谁?”
少年没有回答,他像是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他的瞳孔有些朦胧,安静地看着王女,眼中没有丝毫神采。
他还活着,可是那个身体里似乎已经没有了属于少年的鲜活灵魂,只是空有一具躯壳。
“跪下吧,向你的主人宣誓忠诚。”
莎乐美王女低声。
她的眼角瞥了站在对面的特洛尔上将一眼,唇角微扬。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愉快的笑容。她坐在银白色的金属平台上,修长的右腿轻撩起在膝上,她碧绿的眸子注视着身前的少年。
“来,给予你的主人忠诚的吻。”
站在那里的少年就像是一具任由人牵扯着丝线的没有灵魂的木偶,在莎乐美王女的命令刚刚下达之时,他就屈膝下去,左膝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在接到王女的第二个命令的时候,他抬头,无神的眼看了王女一眼,然后毫不迟疑地低下头去。
在缪特俯下身去的那一瞬间,一双手蓦然从旁边伸了过来。
那双手向少年的腰一把抱过去,像是想要在少年低下头之前将其整个人向上抱起来。
可是上将伸出的手穿透了缪特的身体。
那双无法触及彼此的手没能阻止少年低下去的头。
少年的身体穿透了上将伸出的手,他低下头,微微闭眼,细长的睫毛在他稚气的脸上落下影子。
漆黑的发的影子在他的侧颊上晃动着,他额头上银白色的金属环从黑发的缝隙中露出来,折射出异常残酷的金属光泽。
单膝跪地的少年俯身,他的唇轻轻地落到那坐着的王女抬起的雪白脚踝上。
半跪在少年身侧的特洛尔还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他睁着眼看着,看着那孩子俯身亲吻上王女雪白的脚踝的一幕。
他的目光像是冻僵在这一瞬。
…………
“他是我的了。”
那是低声笑着的王女消失前最后留下的一句话。
“你再也带不走他了。”
朦胧的雾气弥漫开来,让这里越发显得暗淡。冰冷的银白色平台孤零零地被丢弃在那里,它身边的两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连一点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这里只剩下上将一个人,他单膝跪在地上,他的手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
细碎的漆黑发丝散落在他的眼角,尖利的发梢像是刺进他的眼中,那种刺痛感让他深蓝的瞳孔无法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上将半跪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脸上的神色无措得像是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