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又一个成湖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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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徒四壁,衣不蔽体,是雷清远对于这个村子的初始印象,车队停驻在村口,瓢泼大雨中,勾勒出村落的轮廓,断壁残垣,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声,雨水击打着地上的白幡。

    右边的巷子里踉跄着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似乎眼睛不好,拄着拐杖到处摩挲,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像在找人。

    福生听到动静,神情一变,顾不上漫天的大雨,从车里下来,扑将过去:“阿婆!”

    雷清远撑着伞下来,看着祖孙二人在大雨中抱头痛哭,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对笑笑:“你这一路行来,可有明白我的心思?”

    笑笑泪眼婆娑,别过头去,点了点头:“哥哥是对的。”

    雷清远怅然:“孰对孰错,这世上其实没有定数,你只要知道,无愧于心,无愧于天下人,无愧于自己。”

    笑笑受教:“笑笑记住了。”

    宋江从车上拿了把伞,走过去给二人撑起来,温声道:“老人家,咱们回去再!”

    老人惊悚的抬起头,本就单薄的身子更加颤抖起来:“你,你们是什么人”

    福生赶紧安慰她:“阿婆莫怕,这些老爷,是好人,是好人来着!”

    老人瑟瑟发抖,躲到福生身上,将头压的极低。

    福生只好对宋江道:“宋三哥,宋三哥莫怪,我阿婆这是被那些狗官吓怕了。”

    宋江心里一片凄凉,面露不忍。

    清远走过来,示意车夫往前靠一靠,对老人家温言相劝:“老人家,您到车上来。”

    老人这时减了几分胆怯,不住的摇头:“不了,不了,我们走回去就好,不远。”又转身推着福生快走:“快走福生,快,你妹还等着你呢。”

    福生恍然一怔,忙不迭转身往回跑,嘱咐道:“阿婆你当心,我回去看看妹。”

    清远怎能自己坐车,让老人家自己在雨中独行,便也随着她往回走,边走边:“老人家,这村子里的人,都不在么?”

    老人摇着头:“不在,都不在了”

    清远心里一凉,不明白她这话里的“不在了”究竟是不在家还是不在人世,一时间也不敢明问,转头看向路两边。

    看路边上废弃的商铺和客栈,依稀看的出往昔繁华的模样,村子处在两山相交处,正处交通要道,本不该像现在一样荒凉,山是石头山,只怕庄稼不好种,但也不该如此贫困,又何况这周边的商家店面还在,应该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得不关闭了。

    “老人家。”

    雷清远问道:“这周边的店铺,怎么不开了?”

    老人精神不太好,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不开了,人不在了。”

    清远继续问道:“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

    老人骤然收住脚步,回头看着他:“狗官要命!”

    哐啷,晴天一个霹雳,将人间映的通明。

    众人在山前一户人家门前停下,老人颤巍巍的伸出,推开朽烂的木板门,回身对众人:“到了,进来吧。”

    正对着门是三间破烂的茅草屋,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刮掉了,只剩下一个骨架,不遮风也不防雨,只角落里一处盖着一片草片,下面当着一张床。

    床也只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板,上面铺了床褥子,躺着一个瘦的女孩子。

    福生趴在床沿上,握着女孩子的,一声声唤着:“铃儿,铃儿,是哥哥回来了。”

    女孩子面色青白,紧挨着双眼,听到声音发出细微的猫一样的叫声:“哥哥”

    福生将那半个馒头从怀里心翼翼的掏出来,凑到她嘴边:“你看哥哥今天给你带了什么回来,你尝一口。”

    铃儿微微张了张嘴,干粮粒从嘴角滑倒她嘴里:“好吃。”

    巴特尔走到床前,弯下腰,伸探了探铃儿的额头,刚一将放上去,就是一个激灵:“怎么这么烫。”

    福生抹了把泪:“我妹妹烧了两天了,可是我们家请不起大夫,也没有银子买吃的,只能这么熬”

    宋江当即走上前,要伸抱起女孩,问福生:“最近的医馆在何处?”

    福生眨眨眼,也不哭了,赶紧跑出去带路:“绕过这座山的镇上就有,不远,不远!”

    清远见外面仍在下雨,温度又低,只怕女孩子这么一折腾要受不住,那丫头瘦的只剩一副骨头架子,像个纸糊的人儿,似乎稍微经一下风雨,就要消逝一样。

    “宋三哥,别带着铃儿了,咱们去走一趟,请大夫回来。”

    清远忙制止住宋江的动作,轻声道:“铃儿如此脆弱,经不起折腾,请大夫来,保管一些。”

    福生赶紧道:“我和宋三哥一起去,我带路,我带路走的快些。”

    宋江忙站起身,一将福生操起来,拎上马车,也不带斗笠,将男孩子往披风下一藏,喝一声:“坐稳了!”

    骏马扬蹄,溅起一阵水花。

    福生的阿婆这才去醍醐灌顶,真正明白这些人是真的好人,将拐杖一丢,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恩人,大老爷的恩情,老身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清远可受不的老人这么一礼,赶紧将人搀扶起来:“老人家不必,不必。”

    阿婆泪眼婆娑,由清远扶着坐到床边上,低头看着铃儿,缓缓道:“这俩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没了娘,去年他爹又去了”

    清远听着老人家絮絮叨叨了一些话,心里不住悲伤,又问:“福生的爹怎么去的?”

    “府里抓壮丁去开矿山,这镇上能干活的壮丁,一个都没逃过。”

    老人喃喃着,语气十分的平静:“狗官索财,是背着朝廷开的黑矿,抓我们这些老百姓去给他干苦工,他只怕事情败露,杀人灭口,去了一百多号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雷清远心头大震:“可有证据?”

    “证据,这整个村子难道不是证据?”

    老人苦笑着摇头:“伤天害理额的事做多了,那些人也不怕遭报应!”

    清远仰头看着斑驳的屋顶,无声叹了口气,他本以为成湖县是个特殊的例子,不成想,竟是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