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愣了愣，抬头看着漫天的晚霞，诧异道:“这天，哪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话没完，院子里的人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推开门，径直往后山去了。

    孙大娘赶紧撂下东西追出来，扶着门框问道:“你去哪里？”

    “你快回去，关好门，我不回来，你们都不准出来。”

    孙老头不停地向后挥着，步履匆匆，一刻不停地消失在路尽头。

    孙大娘被他这一番形容结结实实吓了够呛，打心眼里以为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人，当即退回院子里，伸把门关上了，想了想，不太放心，又上了门栓。

    “他出去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半夜才回来。”

    孙大娘着，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了看，然后伸出，指向南方。

    “他就是从那座山上下来的。”

    孙大娘:“老头儿回来以后，浑身都是伤，我吓坏了，问他是不是被人打了，他没有”

    孙老头浑身伤痕，整个人像是在血里打了个滚，唯独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看起来有些吓人。

    “是刘家的人？”

    孙大娘哭着给他处理伤口:“杀千刀的东西，是不是他们，你是不是傻，为什么要去找他们，他们要这个宅子，咱们给他就是了，咱们一家人，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的，咱们不要他的宅子了！不要了，给他，都给他们！”

    孙大娘碎碎念叨着，起身去换已被染红的水。

    “对，给他们。”

    孙老头忽然道:“明天我就去，宅子给他们，咱们不要了，他们有办法”

    孙大娘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孙老头没有话，摇摇头，便进了屋子。

    这件事早就被她忘记了，她从未将这件事和孙老头的死因牵扯上，她一直相信是刘家的人为了要宅子，动打了孙老头。

    可如今一张，事情事故并没有那么简单，孙老头当天去见了谁，又是为什么惹了一身的伤？

    雷清远问阿云:“你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么？”

    阿云摇头:“我不知道，那天姐姐突然跟我，让我最近不要出来，不要露面，还，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她要跟着刘大去汴京了，那个地方很美，她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要实现了，我也为她高兴可是，没过几天，我忍不住，想要再出去看看，却看到了刘大和刘二”

    “你为什么杀了她！”

    黑暗的树林里，男子的怒吼声令人心头一颤。

    阿云记得她姐姐的话，不敢在白天露面，便选择了夜里偷偷溜出来，这会儿猛不丁听见一声吼，吓的两腿一软，赶紧躲到大树后头，只见树丛中站着两个人，似乎在打架，不过并没有实质性的对对方造成伤害，看起来，更像是单纯的一方，在对另一方发脾气。

    她歪了歪头，觉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可是却想不起来再哪里听过，便没有着急往前走，蹲在木头上，看起了热闹。

    “你冷静点，她不死，死的就是你。”

    其中一个人猛的将对面的人推开，声嘶力竭的道:“你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上面不知道，他们什么不知道，早就想着怎么除掉我们，她是在救你！”

    被推到一旁的人颓然的坐倒在地，黑暗中只听见一阵一阵的啜泣:“可是，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不能让她死”

    “她已经死了！”

    那人话毫不留情，一字一句道:“你要记住，她是因你而死，你要给她报仇！替她活下去。”

    阿云听到这里，撇了撇嘴，心什么画本子里的爱恨情仇，竟然真让她给碰上了。

    那人躺在地上哭了一阵，末了站起身，擦了擦脸，转身往树林外面走了，另一人赶紧跟上去，二人慢慢走远，阿云方才笑着走了出来，走到两人站过的地方，看着地面上东倒西歪的杂草，嘿嘿一笑，正要离开，草丛中又什么反射着月光闪了一下。

    她目光一凝，慢慢蹲下身，将那个东西捡起来——是一枚玉佩，她见过几次这枚玉佩，刘大经常带在身上，还十分招摇的露在衣裳外面，所以她不会看错那么明，刚才在这里的人，是刘大，他口中的她，难道

    阿云脚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窖，一时间忘了动作。

    她疯了般跑出树林，先是爬到孙家的屋顶上，掀开孙翠翠屋里的瓦片，没有再屋子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接着跑到书房，也没有在灶台边看到她，孙老头和孙大娘已经睡下了，好像这个女儿不见了，他们一点儿也不奇怪。

    阿云找遍了整个村子，都没有找到翠翠，一开始，她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过于杞人忧天，也许姐姐是去了亲戚家，也许和同伴去了其他地方，她心里清楚，孙翠翠没有和刘大去汴京，因为这几日，她时常看见刘大，心不在焉的在村子里的路上走来走去，时常是从清晨，走到正午，被府里的厮拉回去吃饭，又从正午走到日落，等到天色擦黑，又被厮带回去睡觉，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他没有再出现在路上

    阿云明白了，自己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终于，孙老头和孙大娘发觉了问题，开始向村子里的人询问翠翠的踪迹，她告诉两位老人，自己和同伴去镇子上买东西，可她口中的同伴，却从未离开村子。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直到有一天，孙老头外出时，因为一场意外，死在了山里。

    翠翠从一开始就决定要献出自己，所以她瞒过了所有人，然而现在刘大和刘二都死了，直到真相的人尽数在那场阴谋中陨落，只剩下几个幸存者，拖着残损不堪的身体，永久的埋藏一个秘密。

    阿云默然垂下两滴泪，苦涩一笑:“她算尽了一切，给了所有人生路，却没有把自己算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