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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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地震了。

    尽管在夜间, 也清晰可见周围覆盖了一层薄雪的山脉在颤栗。

    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晃动。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湖面开始沸腾, 车子越来越晃, 几乎快要脱离掌控。

    地动山裂,瞬间灰尘漫天。席卷而来的巨砾、岩石、冰块及碎片敲着车身, 遍布了视野。

    世界末日的既视感令孟伊夏头晕目眩,无法呼吸。

    她不自觉地把手搭在了山神肩膀上, 才发现此时的他是这样冷静, 仿佛电影中高级赛车手, 驾着车子行走在动荡不安的地面上,躲避着从山上滚落的一块又一块巨大岩石,寻找着可以避难的安全地带。

    冷峻的侧脸仿佛安慰了她, 不要害怕。

    忽然而来的几声巨响之后,山神突然停了车,抱着孟伊夏飞身下了车,来到一处空旷之地。

    几秒后, 地动消失。

    孟伊夏怔怔看向山神。

    山神紧紧抱着她,安慰道:“地震已经停止了。”

    他们在空地上站立了会,确定不再有余震后, 又回到了车子里。

    山神让孟伊夏安心睡一会。

    孟伊夏却仿佛从梦中惊醒,抓着山神的手臂道:“我们先回村子看看。”

    山神的神色微微严肃,喃喃:“我也是这么想。”

    浅水湖泊因地震产生的裂缝干涸,车子迅速穿过其中, 停在对面岸边。

    两人下了车,接着月光,相互扶持,往村子里走去。

    山林因为有树木扎根,没有出现大的洪塌,但也有部分地裂,通往村落的径显得更加崎岖危险。

    “也不知道村子怎么样了?”孟伊夏一边匆匆跟着山神行走,一边喃喃。

    山神没有回应,全神贯注于路上,生怕一脚踏在不能踏的地方。

    因为地裂,原本两个时的路程,七转八转足足走到了凌。

    村子迎着光进入眼帘,迎接而来的视觉冲击犹如噩梦。

    房屋塌垮,山崩地裂,整个村子陷入一片废墟之中。哭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隐约可见几个幸存的人在费力地挖掘着废墟救人。

    山神想跑过去帮忙,孟伊夏拉住了他。

    她意外地冷静,道:“山神,拜托你,去山上看看你的部落。我想山上的情况应该比村子里好些。请你处理好部落的事后,多带些人手过来帮助村子里的人。”

    山神觉得不错,点头道了句等我,转身往山上跑去。

    孟伊夏秉着就近原则,来到了一处倒塌的房屋旁,拼命搬着石块,救助压在下面的一对年轻兄妹。

    袁德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大喊着:“老师,您怎么还在这里?”

    孟伊夏正努力扒开瓦砾,气喘吁吁地回道:“别废话了,快来帮忙。”

    最终,在袁德的协助下,年轻兄妹被救了出来,妹妹因为躲在了柜子里面安好无恙,只是哥哥虽然躲在了床底下,依然被砸伤了腿。腿上血肉模糊。

    孟伊夏看得心疼,问袁德村子里的医馆怎么样。

    袁德道医馆也塌了,不过大夫被安好无恙地救了出来。

    孟伊夏让袁德把伤员扶去大夫那里安置。

    兄妹俩却哭喊着道他们的父母还在瓦砾下面。

    出于先救人重要,孟伊夏让哥哥坐在一旁等一会,他们和被救出来的妹妹继续挖石块救人。

    然而一番努力,挖出来的却是两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妹妹当场昏厥。

    哥哥抱头痛哭。

    孟伊夏也筋疲力竭地跪在地上。

    渐渐的,村子里的幸存者越来越多地冒出,一片救人的场景。

    孟伊夏顾不得劳累,教袁德把救出的兄妹俩安置好后,又加入了另一场寻救中。

    大约三个时候,山神带着一大批土著人赶到了村子里,全部加入了救援中。

    孟伊夏在救出瓦砾下一个被砸伤脑袋的中年男子后,看到了出现在面前的山神。她将中年男子扶到一边交给负责照顾的人,然后跑到山神面前,抱住了他。

    她瑟瑟发抖道:“山上的情况怎么样?”

    山神轻轻拍着她的背,“山上的人因为房屋构造不同,几乎没有人受伤。我把所有人都带了下来帮忙救人。”

    这时,袁德跑过来,神色担忧道:“老师,伤员太多了,大夫的药已经不够用了,而且现在急缺水。您和山神有办法吗?”

    孟伊夏看了一眼周围忙碌救人和到处伤员的景象,有些晕眩,但还是冷静下来,点头道:“我和山神去县城尽可能搬多一些药和瓶装水,顺便看看能不能请来政府的救援。你们要坚持至少一天的时间。”

    袁德点头道:“一天的时间可以坚持,麻烦老师和山神尽可能快些!”

    山神用土著语交代了一下星期五好好带领大家帮忙救人,便和孟伊夏一起马不停蹄地前往县城。

    开车出了咕噜村地带后,山路上尽是裂缝,幸而裂缝不大,足以撑得住车子的行驶。

    孟伊夏看着周围山脉的变化,开始担忧起县城的情况。

    结果也正如她的担忧,县城里也受到地震的波及,一片狼藉,此刻到处是废墟中救人的景象。

    车子穿过重重瓦砾碎片,一直开到了县城中心,一所并未因地震倒塌的大型医院建筑前。

    山神道:“我去医院找大夫和搬药,你去附近的警所,问问看能不能请部分政府人员调动到村子里帮忙。”

    孟伊夏郑重点头,便和山神分道扬镳。

    警所和医院距离并不远。

    孟伊夏沿着道路跑了半个时便到达了警所前。

    只是警所的建筑显然不如医院结实,倒塌了一半,而且很是安静,似乎里面已经没有警员。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喊住了她,“孟伊夏,你怎么在这里?”

    孟伊夏转身,怔怔看着薛美人。

    薛美人不等她话,上前一把拉住她往外跑,道:“上头和我,这里很快还会有一场余震,我们不能在这里,得去安全的空地上。”

    孟伊夏这才反应过来,起此行的目的,“薛警长,可不可以麻烦您请动政府的支援去咕噜村。咕噜村灾情很是严重,而且急缺水和药。”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开始晃动起来,是非常明显的晃动。

    孟伊夏正跑着身子一个不稳,趴在了薛美人的身上,连带着薛美人一起趴在地上。

    更糟的事情发生了,周围房屋开始继续垮塌,土石纷飞。

    薛美人急道:“糟糕,余震提前了!”

    孟伊夏匆匆爬起来,看着眼前像是末日电影里的景象,脑海里只有一个画面,那是山神跑进医院的背影。

    “山神,山神还在医院里!”她喃喃着,不顾薛美人伸过来想抓住她的手,踉踉跄跄跑向医院。

    余震持续了十几秒就结束了,可带来的毁灭力却似乎比第一次震动还要大,原本还未倒塌的房屋在这一次震动中,大面积倾倒,街道上比之前更加狼藉。

    浓烟,火焰,碎片,还有时而传来的房屋踏毁的轰隆声,以及到处奔跑逃窜寻找安全地的人,

    孟伊夏来不及想太多,绕过那些废墟,一直奔向医院,只恨一双脚像残疾了般跑得不够快。

    尽快她已经很努力,可是到达那栋医院前时,医院原来的建筑已经不见踪影,只剩倒塌了一半的废墟。

    车子还在,后备箱里摆了一半的药品。可是山神不在车里,周围也全不见他的身影。

    “山神!”她竭嘶底里地喊了一声,想冲进去寻找人,却被身后追赶而来的薛美人一把按在了地上。

    薛美人吼道:“那里现在是危房,随时可能会全部倒塌,你不能进去!”

    孟伊夏泪流满面地喃喃:“山神可能还在里面。拜托你,帮我找到他。”

    薛美人深吸了口气,“好,你冷静一下,我会帮你找到他!”

    孟伊夏点了下头,“我已经冷静了,你可以放开我了。”

    薛美人怔了怔,道了句对不起,起身放开了她。

    孟伊夏直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灰尘,然后俯身一招扫腿,将薛美人绊倒在地。

    在薛美人震惊的目光中,她跑向了医院。

    “山神,你在不在里面?”她一边跑一边大吼。

    薛美人一咕噜爬起,紧跟着又追了去。

    再一次,不幸降临。

    医院的一面墙突然倒塌。

    孟伊夏正行走在那面墙下,呼喊着山神,请求有个声音回复。

    然而回复她的是墙面轰隆的倒塌声。

    她在一阵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时候。

    他们一家人正在野外露宿。

    是个夜晚,满天繁星。

    七岁的她从帐篷里走出来观赏夜空,突然看到天空中闪烁着一抹奇怪的光斑。

    她看着光斑看呆了。

    光斑越来越大,最后形成了碗大的飞碟,就像电影里看到的UFO。

    她被吓到了,连忙跑回帐篷去喊她的爸妈。

    可是帐篷里一个人也没有。

    爸妈和哥哥都不见了。

    帐篷外有个少年的声音传来,“新娘,你在吗?”

    她心头一暖,再度跑出帐篷,看到山神从一片光华中向她走来。

    原来,山神是外星人啊。

    她这样感慨。

    然而,她没等山神走到她面前就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帐篷,还有吊水瓶。

    刺鼻的血腥气和消毒水气味让她的脑袋渐渐清醒。

    伴随而来的还有从头到脚的剧痛。

    一个穿着白大褂但浑身脏兮兮的医生走过来,扒了扒她的眼睛,赞许般点了点头,温和的声音道:“欢迎醒过来。”

    接着又一个女护士走过来,微笑道:“被墙壁砸中了脑袋还能醒过来,你真是幸运。”又补充了句,是薛警长救了你哦。

    她此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发生了什么?

    头上和胳膊上都缠着绷带的薛美人走了过来。

    他握着她的手,努力微笑道:“你醒了。”

    她下意识地吐了一个词,“村子。”

    薛美人愣了愣,连忙回答:“不用担心,政府派了很多救灾人员和物资,部分已经运到咕噜村了。”

    孟伊夏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

    地震的场景像是电影回放的镜头挨个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最后一个镜头是山神的背影。

    她猛然深吸了口气,慌乱地问:“山神呢?你找到山神了吗?”

    薛美人却回答她:“你先安心养伤,等伤好了我再告诉你。”

    然后他就离开了。

    耳边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

    是来自帐篷里其他伤员的呻|吟声。

    随着脑袋愈加清醒,全身都有了力气。

    她趁着医生和护士去看其他伤员,拔掉了吊水的针,踉踉跄跄地往屋外走去。

    帐篷被建在一所校园里宽阔的操场上,四周望去全是废墟。

    正是中午,头顶上的阳光有些刺眼。

    她随手抓了一个正在喝水的人询问:“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那人用着凄凉的语气回答:“二月三号了。”

    她记得来县城取药的那天是二月一号。

    原来她已经昏睡了两天。

    衣服兜里传来手机的铃声。

    她有些手抖地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来电信息提示着妈妈,连忙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却传来了爸爸的声音。

    “请问是薛警长吗?我女儿今天情况怎样了?”

    原来,先前一直是薛美人用她的手机和关心她的家人联系。

    她按捺着激动的心,平静地回答:“爸,我已经没事了。”

    爸的声音显然颤抖了起来,“是女儿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电话似乎被妈妈夺了去。

    妈急切地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和你爸还有你哥都快担心死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要去找你了。”

    她微微笑,“妈,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等交通恢复了,我就回去,等不了几天的。”

    这时,手机里又传来了哥哥的声音,“真是,当初教你和我们一起回来你不听。还好没事,不然你教你哥我下辈子怎么办?”

    孟伊夏呵呵笑道:“哥,你不是还有肖肖吗,下辈子有她陪着还不满足?对了,我都结婚了,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哥哥惊讶不已,“什么?你都结婚了!和谁结的婚?”

    孟伊夏刚想山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脑袋从里到外的痛。

    她挂掉了手机,大步跑到帐篷里找到医生询问:“请问你看到一个蓝眼睛的少年吗?大概这么高,白白瘦瘦的,穿着白色的袄子。”她着比划了一下身高。

    医生愣了愣,确实看到一个和她形容差不多的少年,只不过眼睛是什么颜色的不知道,因为他是个死人,是在医院药房里废墟里发现的。发现他的时候,他怀里揣满了药,像是偷药的。

    孟伊夏一再在心里默念不是他,渐渐红了眸子,强忍着眼泪继续问,他现在在哪儿?

    医生道,在放尸体的地方。

    薛美人不知从哪里又跑了过来,问她怎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她则一把揪住薛美人的衣领,冷道:“带我去放尸体的地方!”

    薛美人见她双眼湿润的模样,知道再瞒不了她,只好带她去。

    放尸体的地方就在帐篷后面不远处,废墟校园的前面。

    一大片摆放着盖着白布的尸体,还有很多趴在尸体边哭泣的人。

    因为不知道那具尸体是医生的那个人,她只好一个一个掀开看,见不是就道句对不起。

    薛美人见不得她这样疯了似的忙碌,索性也帮她寻找。

    最终,她在第四排找到了熟悉的面容。

    正如她和医生的形容,是个穿着袄子、白白瘦瘦的少年。只是袄子被血浸染了一半,快分不清是不是白色了。

    冰冷而僵硬的脸庞是她所熟悉的模样,只是看不到眼睛的颜色,因为他死了,再也睁不开眼睛。

    房顶上的钢筋刺穿他的心脏,让他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就死了。

    唯一幸运的是没有被天花板砸成肉泥。

    他的尸体是这样完整,教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坐在地上,抱起了他,亲吻着他冰冷的脸颊,呢喃:“山神,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了。梦中,你从飞碟中出来。你可笑不可笑,我竟然梦到你是外星人。”

    你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的身份,难道你真的是外星人?

    就算你是外星人,我也不会嫌弃你,我依然愿意做你的新娘。

    外星人没那么容易死的对不对?

    所以,你不要死,好不好?

    薛美人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按着她的肩膀道:“你已经见到他了,可以回帐篷安心养伤了吗?天气太冷了,你一直坐在这儿会冻坏的。”

    这时,上空呼哧呼哧飞来一架直升飞机。

    两名穿着黑色衣服的高个男子顺着直升飞机落下的绳梯来到地上,径直走到孟伊夏的面前。

    薛美人见状连忙起身问他们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人道:“那位姐抱着的尸体是我家少爷。”

    另一个人道:“我家夫人让我们把少爷带回家。”

    薛美人自然立刻明白这两个人是什么人,连忙转身与孟伊夏道:“他的家人来带他回家了。”

    孟伊夏喃喃:“回家?对了,我们好要一起回家的。”

    明明好一起回家的……

    两名黑衣男子面面相视了下,走上前强行把孟伊夏从山神的尸体旁拉开。

    孟伊夏终究只是个女人,经不住拉扯,很快被强制地拉到一旁。只不过,她并没有做什么挣扎,只是呆呆地站立着,看着山神被那两个陌生的男人背上了直升飞机。

    薛美人把她搂进了怀里,安慰她,“没事,没事。”

    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如果可以,她好想代替他死。

    如果当初她去医院取药就好了。

    为什么偏偏是她活了下来。

    薛美人质问她,如果她死了,爸爸妈妈怎么办,哥哥怎么办?

    既然命运选择你活下来,就好好地活。

    她瞪大了泪眼,喃喃了句对不起。

    两日后,薛美人高兴地通知她,交通已经恢复运作。

    尽管伤口还没痊愈,她还是选择了回家。

    既然活了下来,她不想再让家人担心。

    回家的路上只有她一个人。

    一个人来,一个人回,好像没有缺什么,却又好像缺了什么。

    心一阵一阵抽痛。

    头上还缠着带血的纱布,苍白的面容映在车子的玻璃窗上,

    她开窗户,冲着往后倒退的风景挥了挥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