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之主纠正道：“青行灯可不只是讲故事……”

    “嗯嗯我知道！”埃兰断了他的话，“他是把人们聚集起来玩‘百物语’的妖怪！”

    青行灯。

    百物语。

    这两个词总是被联系在一起。

    百物语是个游戏，大家聚集在暗室里，点燃蜡烛，轮流怪谈故事，完一个就吹熄一根蜡烛，到九十九个就要停止。因为传中，如果到第一百个，就会发生恐怖的事情。

    埃兰一直很想玩。

    从晴明的藏书里找到这个游戏的介绍时，他便一直跃跃欲试了，可惜宅子里的人怎么看都没有一百个，晴明也没有那么多符咒来召唤……咦？埃兰突然想到什么，“荒川河里的妖怪加起来肯定有一百个吧？”

    心思太明显了。

    荒川之主摇了摇头，“很多妖怪连河川都没有出去过，他们可讲不了怪谈故事。”

    妖怪不像人类想象中那样可怕，不过人类接触到的，总是恶鬼居多，安分守己的，多半不会去往人类的世界。

    “这样……”

    埃兰很失望。

    荒川之主看出了什么，“你很爱听故事？”

    埃兰点头。

    黑暗神处于精神极度贫乏的状态，用后世的词来形容，便是：缺粮，快要饿死了。

    在光明神创造的世界里，黑暗神的乐趣之一便是将吟游诗人这个职业发扬光大，凭着金钱和力量的奖赏，不知有多少人或专职或兼职吟游诗人，每天为了编故事绞尽脑汁，实地去冒险采风的也是大把，不兼职的冒险者通常会将自己的见闻卖掉或者和某一个/几个吟游诗人达成长期合作关系；而在上一个世界，黑暗神沉迷网络，和动漫等都是一个个故事，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胃口。

    比较起来，平安京时代算是很惨烈了。

    晴明的书即使拖着，也很快看完了，式神都没去过太多地方，年纪也不大，老爷爷外表的惠比寿倒是见多识广，可惜口才不佳，能把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得干巴巴的……即使失忆，自身的需求还是能感觉到的。

    欲求不满。

    埃兰幽怨极了，“哪里有百物语？哪里有青行灯？”

    夜叉仔细地量着眼前这盏灯。做工精致而繁复，看起来犹如要敬献给神明般华美，细节上都处理得很好，更让人惊讶的是，即使处于众多宝物之中，它依然散发着独特的妖气，仿佛在呼唤主人，又仿佛在警告想要靠近的人。

    这般的骄傲，还有这股妖气……夜叉得出了结论，“青行灯应该是大妖怪。”见没人反驳，紫发的鬼不解地看向蓝衣的男人，“他的灯怎么会在你这儿？”

    荒川之主背着手，神态间很有几分霸道，“凡是入了荒川的，都是我的所有物。”

    埃兰羡慕地瞧着他，眼睛里都快有星星了，夜叉撇了撇嘴，道：

    “经常有人丢杂物吧？”

    “……”

    “雨水也会带来乱七八糟的东西。”

    “…………”

    “对了，每年跳河的人类有多少？”

    “………………”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jpg

    夜叉拍了拍他的肩膀，嘴角的笑容近看写满了幸灾乐祸，“辛苦你了。”

    埃兰脸上的羡慕已变成了震惊与同情，“大鱼，你好可怜。”

    夜！叉！

    荒川之主觉得这只妖怪真的是特别不知好歹。以前就算了，如今恢复了全盛时期，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难道还会对付不了区区一只鬼吗？夜叉似乎明了了他的算，脚步一转，站在了埃兰身后，有恃无恐地抬了抬下巴。

    “……”

    是的，即使荒川之主真的赢了夜叉，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这家伙是有主人的。尽管他的主人，还懵懵懂懂。

    埃兰在宝库里撒欢。

    荒川流域太过宽广，每时每刻都有事物沉入其中，几乎全部都是夜叉所的那些，但除此之外，也有极低的可能，获得遗落的宝物。这可能性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漫长的时光，到底还是会造就一点奇迹的。

    唔。

    晴明要的阴阳道秘术孤本……除非是用特殊的方法保存，否则不等大鱼捞到就泡烂了吧？

    给神乐带什么好呢……女孩的话，应该会喜欢漂亮的东西？衣服珍珠宝石和零嘴之类的？

    犬神需要刷毛梳？那个他也可以做啊。

    埃兰挑挑拣拣。

    夜叉也跟着到处瞧。

    荒川之主离开去处理堆积下来的事务了，宝库里只剩下埃兰和夜叉，倒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两人的思路虽然总和他不一样，但品格还是值得相信的。即使不将夜叉视作埃兰的从属，单独拎出来讲，也是可以个不错的妖怪，否则他根本不会让对方拍到他的肩膀。

    当然，这些荒川之主永远不会出口就是了。

    人间的珠宝在大妖怪眼底算不了什么，多半被丢在无人问津的角落，而其上有「力量」的，才是真正值得珍藏的。

    很多东西，埃兰根本叫不出名字，晴明的藏书在这儿显得万分苍白。

    不过，即使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也可以挑嘛！

    少年雀跃得如同松鼠，忙不迭地将松子们聚集起来，堆在一块，紫发的鬼看着那些连单独放置的待遇都没有的宝物，嘴角抽了抽，有点心疼，毕竟这些接下来都是他们的啊……

    等下，他们？

    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如此自然地用了这个词。

    金色的眸子闪了闪，鬼坐下来，随手从少年挑的东西里取出了一面古朴的镜子。

    是送给神乐的吗？

    镜面如水波漾起涟漪，几个影像轮转着出现又消失，速度快到令人应接不暇，但夜叉还是瞧见了几个熟悉的画面，这是……他的过往。经过了那件事后，他便化身为鬼，没有家、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了。

    将镜子扔回去，夜叉对宝物失去了兴趣，转而盯着墙壁上镶嵌的珍珠发呆。很漂亮也很硕大的珍珠，一颗颗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交相辉映……是蚌孕育出来的吗？在人类世界里的至宝，在河川之主这里不值一提。

    紫发的鬼想了想，在地上找了颗差不多的珍珠揣着。

    晴明应该会需要，他看起来很穷的样子。

    晴明：？？？

    埃兰苦恼地看着这一堆宝物，“要怎么带走呢？”即使再让胧车来，也装不下这么多啊。

    夜叉看向空了大半的宝库：“……”紫发的鬼难得同情心发作，“用不上的，还是留在这吧。”

    “可是，大鱼也不知道这些是做什么用的啊，怎么知道以后能不能用上呢？”

    “……”

    真是个实际的问题。

    没错，即使是收藏了这些宝物的荒川之主，也不都知道它们的来历及作用，他将这些宝物放在四壁坚实的库房里，未尝没有防止它们乱来、希望它们互相牵制的意思。夜叉这么想着，并不算告诉埃兰。

    如果让少年反应过来这点，助人为乐地要把宝库搬空……他可能要和某大鱼生死决斗了。

    埃兰还是听进去了的。

    少年挑东西本来就是一时兴趣，喜新厌旧的速度也超乎想象，第一眼看上的，第二眼就有可能看不上，不一会，就把堆积的宝物减少了很多。难得的是，他竟然把宝物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放回去时连角度都分毫不差，如果不是夜叉就在旁边看着，肯定以为那些被放回去的从来都没人拿出来过。

    两个包袱，应该能装下。

    夜叉这样想着，看向了青灯。

    华美的青灯依然发着微光，和黄泉的感觉有些相像，气息幽暗而诡谲。这个要怎么拿回去呢？如果叫青行灯的大妖怪很重视这盏灯，那么出了荒川流域，他们就会被盯上了。

    “哎，他会来抢我们的宝物吗？”

    “是啊。”

    两人都默契地忽略了青灯原本的主人是谁这点。

    “我不怕。”

    “但是，如果在路上没有遇到他，到家之后，可能会给晴明他们惹麻烦。像鸦天狗这样的妖怪，太弱了。”

    “唔……”

    荒川之主的宝库，建造的材料特殊，还施加了法术，又是在河底，可以阻隔宝物的气息。他能不能做到呢？埃兰这样思索着，身侧逐渐形成了一个黑洞。在上个世界，这被叫做「随身空间」，再往前一个世界，叫做「半位面」。

    埃兰惊喜，“东西有地方放了！”

    夜叉怔了怔，很快想到这应该是被遗忘的能力。这样的话……“里面有什么？”

    埃兰眨了眨眼，伸手进去，取出了一个奇怪的黑色金属物体。埃兰翻来覆去地看，好奇道：“这是什么？”

    夜叉取来观察半晌，也是满脸茫然。

    要论见多识广，两人都不及荒川之主，于是这晚，在荒川之主结束了辛劳，看着宝库里的缺口，还要努力安慰自己没有被搬空已经是好事的时候，便被带着不明物体的埃兰和夜叉请教了。

    荒川之主果断拉上了一目连。

    要丢脸一起丢。

    是的，尽管他此时看起来正在沉思，但他其实没有见过这个。

    “看起来很精巧。”

    荒川之主这样着，按到了某个地方。

    “咔擦。”

    妖力激荡，所有人如临大敌。

    宁静之中，被抛出的黑色金属物体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吐出了一张奇特的「画」，正是方才荒川之主对面的景象——埃兰和夜叉站在那里，朝着这边看，容貌都很清晰，后方的风景也清清楚楚。

    已摔坏?拍立得相机：呵，愚蠢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