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八神？”

    纲吉是首次见到埃兰这样微笑。

    和初见时D伯爵的神情如出一辙，唇角的弧度并不大，周身的气息古老而神秘，不得不，这是种让人很难移开目光的笑容，纲吉却不喜欢。太遥远了。这样的神情，离平凡的日常生活，太遥远了，离他这样的普通人，也太遥远。

    纲吉伸出手，在埃兰眼前晃着。

    少年有了反应，“阿纲？”

    纲吉松口气，接上了刚才的话题：“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你马上就知道了。”

    这样着，埃兰眼珠转了转，“阿纲你继续做作业吧，我去床上休息一下。”

    奈奈妈妈的脚步声近了。

    埃兰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只露出头。

    白蛇趴在床上，的蛇头自被褥中探出。

    被子隆起的部分完全不一样。

    纲吉已经放弃吐槽这种不科学的情况了。

    泽田奈奈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张纸，兴致勃勃的样子，“阿纲，今天你的家庭教师就要来了！”

    “家庭教师？！”

    “看，妈妈在信箱里找到的宣传单。”

    纲吉凑过去，看向白纸上的黑字：

    我会将您的孩子培养成新时代的领袖。

    不限年级、不限科目——

    里包恩。

    奈奈妈妈神情陶醉，“这张宣传单写着把阿纲培养成「领袖」哦！听起来是不是超级棒？”

    听起来超级不靠谱。

    冷漠.jpg

    等下，这种强烈的既视感……上次这样的情况出现以后，家里多了个八神，这次……

    “Ciao~”

    无声无息的，房间便多出了个婴儿，黑西装黑帽子，正是埃兰曾经「看」见的那个。少年侧躺着，像是观赏一幕精彩的戏剧一样，看着房间里的景象。

    “朋友……你是谁家的孩子？”

    “泽田夫人，您好，我是阿纲的家庭教师里包恩。”

    “咦？”*2

    即使再怎么心大，泽田母子也不认为一个婴儿能够担当如此职责，然而叫做里包恩的婴儿言谈举止都很有大人的风范，自称比宣传单上约定的时间提前三个时到是因为要给纲吉特别辅导让他发自心底地热爱学习……

    泽田奈奈微笑着挥手，站在楼梯上关上了门，“那么，我先去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了！”

    妈妈！

    把这个莫名其妙的婴儿带走啊！

    纲吉内心呐喊。

    他转过头，“你……”

    “咔擦。”

    一款手枪飞速地在里包恩手中组装完成，对准了纲吉的额头，不理会对方惊骇欲绝的神色，里包恩以稚嫩可爱的童音道：“我本来展示一下实力的，但是脚踢到你身上之前，却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那是什么？”

    原来你刚才不是在做体操吗？

    会这样，当然只有一个可能。

    纲吉的神色缓和下来。

    八神在保护他。

    纲吉看向床，里包恩也随之看过去——

    只见一个少年，慢慢坐起身，睁着双似因初醒而湿润的黑眸，好奇地量着他。

    长长的黑发披散，衬着精雕细琢的脸庞，少年的容貌秀雅，气质也出众，如同最为醇香的美酒，诱人心魂。随着起身的动作，宽大的衣服微微滑落，显露出漂亮的锁骨，看起来柔弱而无害。

    但……

    婴儿不会忽视那若有若无的危险感。

    枪口对准了对方，里包恩用捧读的语气道：“没想到，现在的国中生，这么开放了啊。”

    “哎？哎哎哎——”

    纲吉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地解释，却不知道在场的另外两人，已经用眼神厮杀过数个回合。

    少年的眸子里满载笑意，深处却是一片黑暗的虚无，即使作为世界顶级的一流杀手，里包恩也差点迷失其中。婴儿挣脱开来，内心的警惕却愈发高昂，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没出全力。

    只是在玩而已。

    里包恩压了压帽檐。

    日本之旅，着实有不少意外。

    这样才更有趣，不是吗？

    “不对！”

    纲吉总算反应过来，惊叫，“你、你能看到他？”

    里包恩敏锐地意识到了某个关键，“我不该看到他？”

    “不，但……”你应该看见蛇啊！

    埃兰从床上下来。

    洁白的、长长的蛇尾暴露出来的那一刻，里包恩沉默了。事情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里包恩的脑海中回忆起泽田母子的情报，半个月前，两人去了一趟新宿歌舞伎町，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某人还哭着“奈奈不会背叛我的”……

    “D伯爵的宠物店？”

    “你怎么知道？！”纲吉震惊脸。

    “我是受彭格列家族的首领——彭格列九世的委托，为把你培养成家族的新一代首领，才出现在这里的。”里包恩观察着蛇尾少年的神色，“你应该听过吧？总部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的，黑手党第一家族。”

    “D伯爵跟我过。”

    埃兰游走到纲吉身后，从对方肩膀上伸出双手搂住他，整个人挂在纲吉身上，蛇尾的末端圈住他的脚踝，亲密一览无遗，懒洋洋道，“听是个非常斤斤计较的奇怪家族呢。”

    这是缠绕的姿态。

    与其是宠物和主人，不如是狩猎者与猎物——蛇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兔子，却不急着吃掉，而是养了起来，兔子也在这和平的幻象中渐渐付出了信任……

    画面莫名绮丽。

    离坠落悬崖只差一步的，危险的绮丽。

    麻烦了。

    看着纲吉那完全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模样，里包恩叹了口气，却又有另一种兴奋的情绪自内心深处漫上来，作为杀手，他的血液本就是不安分的——而眼前的挑战，足够刺激。当然，九世首领交待的事情，是第一位的。

    “九代目年事已高，想要把首领的位子传给十代目了。”婴儿平静地叙述，手中拿着三张照片，一一展示，“但是十代目最有力的竞争者安里科，在一次冲突中中弹身亡。”

    男人手中还握着枪，神情不甘地倒在血泊中。

    “啊！”

    “第二位候选人马里莫，也不幸身亡。”

    被水泡得浮肿的尸体，触目惊心。

    “呀！”

    “而九代目的得意门生费迪里格，也不知何时成了白骨。”

    磷火燃烧，白骨森森。

    “你不用一个一个给我看吧！”

    纲吉捂住眼睛。

    埃兰的眼睛却很亮，比得过天上的星子。

    “就这样，留下来的十代目候选人就只有你一个了。”

    “你什么？！”

    纲吉又睁开眼。

    里包恩顿了顿，“如果没有看见他，我会这么和你，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马里莫和费迪里格的死，都和D伯爵有关，准确地，都和费迪里格从D伯爵那里买的宠物有关。”

    今年之前，D伯爵的宠物店不在日本新宿，而在美国唐人街。

    这家店很有名，就如同D伯爵所的，从人们所熟悉的生物，到游走于华盛顿公约的珍禽异兽，店里通通都有。

    “什么是华盛顿公约？”

    “蠢纲。”

    “哎？”纲吉无辜脸。

    “这句话D伯爵早就过了吧，你半个月了还不知道？”里包恩嫌弃脸。

    “全称是《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哦，阿纲。”埃兰伸手捏了捏纲吉的脸，这样道，而早被他捏习惯了的纲吉对此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象征性地躲了躲，便随他去了。

    这些细节，都被里包恩收入眼中。

    他继续叙述。

    除了普通人，很多上流社会和黑暗世界的人都会去光顾D伯爵的宠物店，费迪里格也去了，他买了一条美人鱼。

    “哎哎哎？”

    那不是童话里才有的吗？

    无视了纲吉的表情，里包恩的目光落在埃兰身上，得到对方的一个微笑，移开了视线。

    上身是漂亮的少女，下身是灿烂的鱼尾，居住在主人准备的巨大水族箱中，只吃主人准备的食物，只对主人微笑，在夜深人静时，只向主人展露美妙的歌喉——那是塞壬的歌声，足以令巨轮覆灭。

    费迪里格很快沉沦。

    作为一个浪漫的意大利男人，他爱上了美人鱼，这本来没有什么，但那以后，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甚至在一次家族会议上睡着了……九代目给他放了假，而精神不佳警惕大降的费迪里格，被马里莫跟踪了。

    马里莫看到了美人鱼。

    一见钟情。

    娇艳的外貌，女妖般的歌声，脆弱易碎的姿态，全心依赖的眼神，足以诱惑任何野心勃勃的雄性生物。然而，美人鱼是独属于费迪里格一人的珍宝，他根本无法得到。

    “两人了一架，后来马里莫避开众人去买醉，在海边看到美人鱼的幻觉，跳了下去。”

    “……这和D伯爵无关啊？”

    好不容易消化这个故事，爱屋及乌的纲吉道。

    “费迪里格被美人鱼吃掉了。”

    “啊？”

    想起那堆白骨，纲吉有点反胃，“吃、吃掉？”

    “最后到达现场的家族人员看到的，是快要被吃完的费迪里格，和一条品种未知的大型鱼类，全身都是鱼的那种。”里包恩没有的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的，是个漂亮到妖异的人鱼少女。

    “活该。”

    埃兰这样评价，“如果违反了契约，发生的一切不幸，店里都不负任何责任。这是早就好的，可是彭格列却为此压D伯爵，真是心胸狭窄。”

    “可是——”

    这个下场也太惨了吧？

    没等纲吉完，里包恩点了点头，“的确，不违反契约的话，就不会有事。”而如果不能保证做到，起初便不该签下契约。婴儿话锋一转，“蠢纲，你签的契约是什么？”

    “我记得哦。

    一、每天用餐必须给予水产品。

    二、不得主动让第二人看见他。

    三、不要让他感到无趣。”

    埃兰蹭了蹭男孩的脸，亲昵极了，“阿纲，我对你是不是很好？卖出美人鱼的时候，伯爵订的契约第一条是‘不得让他人看见她的样子’，轮到我的时候，给你加上了「主动」这个词呢。”

    纲吉有点僵硬。

    起来，八神和人鱼都是上身人下身尾巴，而且都是吃海鲜的……不，八神明明也吃河鲜。

    纲吉深吸口气坐下来，带着埃兰也往地上盘着，道：“里包恩，你只是个可疑的婴儿而已，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契约不单是D伯爵写下的，宠物也参与其中吗。

    还是，眼前蛇尾少年身份特殊？

    里包恩收起枪，也坐了下来，“我当然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