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上中学的年龄时，人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在跟着阿纲听课的时候，埃兰常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将神识扩展到整个并盛中学，这不但可以让他顺利找到在学校某个角落的云雀，还能偶尔听到一些奇妙的言论，比如现在。

    剑道部事件后，持田受到了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重大击，请了几天假在家，今天终于回来上课了。

    唔，戴了假发。

    然而持田当初对自己会赢太过笃定了，闹得学校几乎人尽皆知，现在当然也尝到了恶果，无论这位剑道部成员表面上看起来和过去的相似度到底是多少，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去看他的头顶……

    接着或明或暗地捂嘴闷笑。

    都是泽田的错！

    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当初是怎样吩咐裁判作弊（可惜没有派上用场）的，持田怒火高涨，去找了年级里有名的不良少年组合，想要他们帮忙去教训一下泽田。

    对，正是纲吉在树下遇上，又被埃兰吓掉了魂的那三个。

    可以想象，他们拒绝了持田的请求，而且理由十分诡异：

    “泽田这个人不太对劲。”

    “？”

    “你最好别惹他。我怀疑他祖上有巫女或者法师的血统。”

    “？？”

    “鬼故事里，不是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吗：经常被欺负的女生自杀了，冤魂会纠缠曾经欺负她的人，在那些人卧室的窗户上映下血手印……泽田从幼儿园开始就被叫废柴纲，没准也有那方面的能力。”

    “？？？”

    不良少年组合轮流完，又分别拍了拍持田的肩膀，满脸唏嘘地走了，胸口的平安符若隐若现。

    ………………

    …………

    ……

    持田满脸懵逼。

    几天没来学校，画风都变了？

    埃兰笑得扑倒在桌上，肩膀颤抖个不停。

    纲吉知道他肯定又听见了什么，无奈地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

    过了会儿，埃兰抬起头，道：“对了，阿纲，今天班上要来一名插班生哦。”

    纲吉重复：“插班生？”

    前座的同学转过来，兴致勃勃，“阿纲你也听了？”

    又有人加入讨论，“希望来一个可爱的女生，身高不要超过160cm的……”

    157cm的纲吉：“……”

    感受到了世界的恶意。

    很快，全班男生都感受到了。

    “这位是曾在意大利留学的插班生——狱寺隼人同学。”

    站在讲台上的，是个面部轮廓较东方人深邃、表情很不友好的同龄人。而且，不得不，很帅，叛逆的魅力扑面而来。出于某种雄性的本能，班上的男生看这位同胞多少都有些不爽，而和他们不同，女生已经陶醉起来了。

    “他留过学……”

    “冷冷的眼神真是太酷了。”

    “我们成立粉丝俱乐部吧！”

    埃兰托着腮，“这个人我见过。”

    “哎？”

    “上周日他被云雀咬杀了，草壁叫了救护车。”

    “草壁？”

    “风纪副委员长，草壁哲矢，站在云雀旁边的那个飞机头。”

    “……”

    云雀学长身边那么多飞机头，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板印出来的，他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

    “嘭。”

    脚和课桌相触的声音猛然响起，正声和埃兰话的纲吉茫然抬头，正看见狱寺转身离去的潇洒背影。

    纲吉不知道的是，狱寺此时右脚疼得已经快没知觉了，只是强撑着场面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可恶，没想到那家伙还挺厉害的！

    见有攻击袭来，条件反射增强了周边防御（土系魔法）的埃兰眨眼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并不知道狱寺对纲吉的实力判断出现了重大偏差。

    课间闲逛时，纲吉习惯性地来到了安静的树林。

    很少有人会来这里，也就意味着可以做些不方便被大众知道的事情，比如，和自己的宠物蛇话，再比如——被插班生挑战。

    狱寺手中握着炸药，“只要杀了你，我就能成为被内定的彭格列十代目继承人了！”

    “哎？”

    为什么他会知道彭格列啊？

    纲吉倒退几步。

    “对吧，里包恩先生？”

    “没错。”黑西装黑帽子的里包恩突然出现，“阿纲，狱寺是我从意大利叫来的，家族的一员。作为首领，让属下臣服是基本的。”

    “等……”

    “堵上性命战斗吧。”

    “等一下啊啊啊啊——”

    婴儿的身子一跳，准确地在两人交手的空隙间拉走了蛇尾的少年，一起落在了乔木的树枝上。

    清场完毕。

    里包恩认真道：“这是「教学」。”

    埃兰尾巴卷着树干，并没有插手的意思，“啊，我看出来了。不过，这种拙劣的谎言，真的会有人相信吗？如果彭格列十代目可以由外人来担任的话，你又为什么要来到阿纲身边？”

    “狱寺来日本，也是九代目的意思。阿纲需要自己的家族成员，狱寺是第一个。”里包恩仰头看着埃兰，眼睛一眨不眨，“你能明白的吧？”

    “当然。”

    修长的手指点着上扬的唇角，容貌无瑕的少年半张脸在光明中，绽出天真的笑颜，半张脸在黑暗中，隐着深深的诡谲，“阿纲是那种人啊，那种绝不会为了自己而战的人。而如果亲人和朋友受了伤害——他或许能够爆发出足以令神都为之惊叹的力量呢。”

    里包恩没有话。

    “这点，我在伯爵那里第一次见到阿纲的时候，就知道了。”少年的语声中，仿佛带着悠远的草木清香，好笑道，“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择他作为我的主人？”

    不是主人挑选宠物，而是宠物挑选主人。

    常常光临D伯爵宠物店的、黑暗世界的客人，都知道这一点。

    太危险了。

    或许十年后的纲吉能驾驭八神，但现在还远远不行。

    里包恩诚恳地请教，“真的没有杀了你的办法吗？”在那次尝试后，婴儿又想了很久，甚至还为此咨询了一个「老朋友」，可惜的是，对方表示需要详细的资料，他没有那种东西。

    这是幅怪异的画面。

    婴儿杀手在向蛇尾少年请教杀掉他的方法，前者的真诚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而后者回答的神色也很真挚，“世界和平。”考虑到对方的实力，这是可行性最高的方法了。

    “……”

    饶是里包恩，也不由怔住了。

    埃兰的绝对是实话。

    作为黑暗与毁灭的神祇，自「毁灭」中吸收力量是其被动技能，只要毁灭不停止，黑暗神的力量就永无止境，而假如没有了毁坏和消灭，他的力量便会慢慢减弱，本体陷入沉睡，甚至消亡。

    那会是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神祇的寿命，以世界的生灭来计算。

    系统忍不住发言：【不可能的。只要这世上还有人类，就不可能没有纷争。】

    埃兰诧异道：【你还在啊。】

    【……】

    系统感觉很心酸。

    埃兰却来了兴趣，【这么久不话，你是怎么发时间的？】

    系统照实回答：【有时候在休眠，还有时候，在看以前的记忆。】

    【以前的记忆？】

    和里包恩的软嫩声调不同，系统的童稚是另外一种——很难形容，如果真的有最为纯净的婴儿，或许发出的就是这样的声音了吧。【是的，以前的记忆，涉及到我的来历，还不能告诉宿主。】

    并非“不能”，而是“还不能”。

    【哦。】

    平淡的应和。

    似乎这点并没有触到黑暗神的好奇心。

    系统一面庆幸，一面又控制不住地失落，它怀着复杂的心情沉入深深的休眠当中，开始了自检。

    反正，对话告一段落，宿主不会这么快想起它的。

    判断无误。

    埃兰的注意力已转到了树林。

    里包恩使用了死气弹，阿纲头顶燃着火焰，飞快地将狱寺激动之下失手扔出的、足以把自己也炸死的所有炸药都熄灭了。狱寺看着他忙碌的身影，脸色越来越红，忽然跪倒在地，充满感情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才是最适合当十代目的人！”

    “？！”

    纲吉震惊脸。

    “十代目，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等下，就做个普通的同班同学不好吗？”退出死气状态，只穿着条黑底紫红桃心的短裤的纲吉此时身影格外渺，“哈哈哈，我是，其实我并没有算当什么黑手党首领的……”

    “这可不行！”

    呜呜太可怕了！

    纲吉被迫接受这自称「十代目未来的左右手」的狱寺时，里包恩正从漫长的思考中回过神来，求证道：“你的是真的吗？”

    “我以阿纲的人格起誓。”

    “勉强相信你了。”

    埃兰看着某个方向，又道：“以山本家的刺身起誓也行的哦。”

    有人来了。

    “黑手党？十代目？”撞见这「效忠」的场面，山本笑得一脸天然，“阿纲，你们在玩游戏吗？我也可以加入吗？”

    “欢迎。”

    里包恩道。

    狱寺即将出口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喘了口气道：“等等，里包恩先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我是你的同班同学啊。”

    山本惊讶道，“听西方人看东方人都长得很像，难道狱寺你也分不清？”

    “胡，十代目的脸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阿纲真厉害啊，已经和狱寺交上朋友了。”山本抬起头，看向里包恩和他身旁的白蛇，“这是你的弟弟和宠物吗，阿纲？”

    “哈、哈哈……”

    纲吉浑身无力。

    埃兰游走过去抱着兔子主人，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头发，“阿纲，这周六甜品店会推出新的蛋糕哦，我们买了去看D伯爵吧。”

    “……对了，当初好的十份蛋糕。”

    山本凑了过来，“阿纲是在跟蛇话吗？果然啊，在教室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狱寺不甘示弱，大声赞扬：“不愧是十代目！”

    纲吉：“……”

    笑着活下去.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