纲吉这个下午过得很不好。

    各种爆炸声震动着耳膜，让他总是担心家里的情况，好在妈妈和相熟的邻居出去逛街了，其他的损失……看在彭格列的工人能迅速修好他房间的份上，如果楼下大变样，在妈妈回来之前也能弄好吧？

    “蠢纲，不要分心。”

    列恩化作根细长的教鞭，里包恩用它点着课本上的公式，“记住这里有个π。”

    纲吉听着里包恩讲解的知识点，往眼前的练习题上套去，只有这种时候，他才意识到里包恩是真·家庭教师，跟妈妈过要提升他的学习成绩的。

    埃兰放下手头的游戏，锁屏，“我出去逛逛，晚饭前回来。”

    了个招呼后，蛇尾少年一如既往地从窗户跳了下去，落在青翠的草坪上。

    过了半晌，里包恩手中的教鞭重新化作列恩，回到了帽子上，婴儿道：“我出去会儿，你想想这道题怎么解。”

    真的走了。

    而且和八神一样是跳窗的……

    因为不想碰见下面的蓝波吗？

    做题吧。

    本职还是个学生的纲吉叹了口气，看着练习册上的习题，恍惚间如同看到了张牙舞爪的怪兽。

    埃兰没有走远。

    准确地，他就在泽田宅的屋顶上。

    蛇尾的少年望着远方，目光空茫，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发呆，逐渐向西推移的太阳将光辉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侧脸映照得极为动人。

    正红色，中国传统色彩名称，即绛红色。

    这种颜色，可不是谁都能驾驭的，但在八神身上，却是恰到好处。

    不过，这样的美人，没有不合适的衣服吧？

    里包恩锁定了目标的位置，列恩变作弹簧连接在他脚下，婴儿轻轻一跳，便上了屋顶。

    埃兰收回远眺的目光，淡淡道：“我布置了结界。”

    「结界」这个词，在从八神那里听以后，里包恩就去查过了，理论上，这种防御罩能隔绝几乎所有东西：攻击、视线、声音……而八神亲自布置的，怎么想都不会差了。不过，他不是来研究这个的。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本就是种默契，因为他们，都有要对方配合的地方。

    里包恩先道：“狱寺的‘交换气息’是怎么回事？”这样的法，在如里包恩这样的情场高手眼里，和法式接吻可以画上等号，不过看阿纲的嘴唇，倒是不像……难道只是轻轻的触碰？

    这个问题，在房间的时候婴儿就提过，不过后来没有再追问下去，因为某只兔子已经快要哭了，再问下去，也许要熟了。而且，即使可能性非常微，里包恩也不希望充当「点醒阿纲让其开窍」的这个角色。

    “他看错了。”

    埃兰回答得毫不犹豫，眉眼弯弯，带着天真的气息。

    里包恩把玩着手枪，“房间的门简简单单就开了，D伯爵的香已经点上，狱寺一眼看去，就是你们接吻的画面。”潜台词：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埃兰很爽快地承认了：“嗯，我故意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详细点。”

    “阿纲起来的时候，家里有四个人，除去本来就能看见我的，还剩下奈奈妈妈和狱寺。本来点了香就是想吓吓狱寺的，不过，听到他脚步声的时候，阿纲正好要从床上下去……我突然想到了别的点子。”

    “借位？”

    “没错。”

    “你喜欢阿纲吗？”

    “喜欢啊。”

    这样着的时候，埃兰眼底并没有深情依恋之类的情绪，还是那样天真，仿佛不知世事。

    陡然想起八神只有一岁，里包恩内心叹气，麻烦了啊。最怕的就是这种两个当事人都没开窍的状态了，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根本无法预料。在拥有彭格列血脉的人之中，除了纲吉，家光已经是最年轻的了，而且一向身强力壮……希望他那边有好消息吧。

    “你在烦恼什么？”

    埃兰眨了眨眼，这样问道。

    里包恩了个非常明显的比方，“如果阿纲和京子结婚，你会做什么吗？”见八神半懂不懂的样子，里包恩不得不继续解释，“有了妻子以后，阿纲的睡觉的时候，就要搂着妻子，沐浴的时候也不能和你像往常亲密，他会更多地把心思放在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可不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埃兰歪头，不见烦恼，反问道，“你还记得契约第三条吗？”

    里包恩心里咯噔一下。

    「不要让他感到无趣」……

    如同死亡的宣告。

    会怎么做，全取决在八神一念之间，而最糟糕的是，对方偏偏有这个能力。

    里包恩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

    埃兰的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才是活着的根本意义所在……连我也不知道自己下一秒的想法呢。”少年微笑起来，“这样不是很有意思吗？”

    看着婴儿凝重的神色，埃兰随口安慰：“放心，我不会在这个世界待很久的。”

    “这个世界？”

    “你不会以为，只有一个世界吧？”

    将这个信息暂且按下，里包恩敏锐地提问：“你的时间观念，和人类的一样吗？”

    “……咦。”

    埃兰恍然，他的确忽视了这个问题。

    里包恩一阵无力。

    蛇尾的少年游走过来，在离婴儿很近的位置俯下身戳了戳他的脸，赞叹着道：“你真的很聪明呢，里包恩！”

    “……谢谢。”

    并不想要这种夸奖。

    埃兰顺势道：“既然未来不确定，不如我们用十年火箭炮看看吧？”

    能够听见屋子里发生的事情不算是什么惊人的能力，里包恩早有所料。在并盛中学，婴儿用望远镜观察阿纲的时候便发现了，八神总是和阿纲聊一些理论上他没有看见的事情，以此推断，对方有通过某种手段听见甚至「看」见指定范围内发生的事情的能力。

    至于如何发现两人聊天的内容？

    读唇语这种事，对于杀手来不值一提。

    里包恩仰头，“你确定它对你有用？”

    “死气弹不能用是没法穿透我的皮肤……好吧，我不确定。”埃兰期待地道，“但我真的很想试试！”

    “那是波诺维家族的秘密武器。”

    “五岁孩随身携带？”

    “蓝波是波诺维家族的重要成员。”而且，你真的有资格蓝波是孩吗？里包恩拉下帽子，挡住自己的神色。

    “别绕圈子，我的耐心有限。”埃兰不开心，蛇尾拍了拍地面。

    家族十世继承人的所在地，如果人人都可以查到，那么彭格列早已灰飞烟灭了，意大利最强的黑手党这个名号更是不用再提。既然如此，蓝波能够来到这里，原因就只有一个：彭格列默许。

    波诺维家族或者是同盟，或者是附属，或者即将成为同盟/附属，而蓝波当然是家族的重要成员，年纪天资高，波维诺的首领将其派到纲吉身边，意思不能更明显了——用古代的话来，这叫做皇太子伴读。

    好吧，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么吵闹和幼稚的伴读，早就被撵回家了。

    “我可以帮你问问。”

    “蓝波特别吵。”埃兰盘坐着，认真道，“看在他带来了十年火箭炮消息的份上，我就特别允许他住进阿纲家了，如果接下来还有我不喜欢的人要住进来的话，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如果有十年火箭炮的话，我是，有足够的炮弹——也许我就会心情很好地不计较了。”埃兰捏了捏里包恩的脸，留下这句话，挥挥手道，“好了，这次我真的出去玩了！”少年自屋顶跳下，落在院墙外，身影很快消失。

    对于这种强大而任性的生物，你又能够怎么办呢？

    里包恩摇了摇头。

    列恩察觉到主人的心情，从帽子上落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

    “我没事，列恩。”

    不会比变成彩虹之子的时候更绝望了……里包恩心中，隐隐有种希冀：那个设计他们七人，让他们受到诅咒变成婴儿的家伙，和八神这种存在，孰强孰弱？

    埃兰没有去云雀那里。

    时间已经晚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回去。

    白蛇盘在河畔的树下，思维放空，看着平静的水面发呆。

    比起清和正午的太阳，黑暗神更喜欢夕阳，也许是因为这个时间，和夜晚更为接近。

    “嗨？”

    脚步声后，是个女孩甜美的声音。

    笹川京子仔细分辨着，蹲了下来，“你是阿纲同学的宠物吧，怎么不和主人在一起呢？”

    纲吉的手镯被看出来是宠物这件事，真的毫不奇怪，纲吉总是对着手腕话，而埃兰也常常换个姿势，换句话，两人都破绽颇多。山本关注纲吉，早就看了出来；而京子喜欢漂亮的首饰，也偶尔瞧两眼……

    白蛇昂起头，看她一眼。

    不会是迷路了吧？

    这么的蛇，即使认识路，回去也很花时间，而且，路上容易遇到意外。京子微笑着，友好地伸出手，“来，我带你回家吧。”

    白蛇慢吞吞地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