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揉着后腰，从地上爬起回到座位，眼神十分哀怨，“八神君，你知道这里对男性有多么重要吗？”

    他觉得可能伤到了肾。

    埃兰冷眼。

    明明是在狭窄的车厢里，两人都在坐在后座上，白兰还要比埃兰高上23cm，但少年的眼神，却无端予人种居高临下之感。那双纯黑色的眸子，在车外透入的天光中显出盈盈的水光来，看起来极为动人，干净而透彻，可只要认真地看进其深处，便能发现，那无尽的虚无。

    黑暗神所经历的时间，无声在其中显现；黑暗神所看到的毁灭，也偶尔露出一角……埃兰从不害怕别人窥伺他的内心。因为真正能做到这点的人，不是适可而止保住理智，就是已经疯了……

    人类的灵魂，还承担不起这些。

    白兰凝视着。

    半晌之后，他捂住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那是人类在面对无法承受的事物时，身体所采取的自我保护措施。

    “哈……哈哈哈！”

    流着泪，白兰的笑容却异常真实，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八神君，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这样吗。

    埃兰神色不变，在心里询问系统：【好感度计得怎样了？】

    是的，在被白兰搭讪之后，埃兰就玩起了真人RPG，让系统负责计数。白兰来找他，肯定是放了纲吉的鸽子，埃兰对于这点其实是没什么意见的，但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想要攻略他的气息太明显了……

    瞬间勾起了某位神祇的兴趣。

    围观过多次宿主游戏经历的系统给出了清单：

    【以容貌计，初始50。

    主动提出和宿主交朋友，+5。

    带宿主出去玩，+5。

    未经允许，手便搭在了宿主腰上，姿态过于亲密，-50。

    当前好感度：10】

    埃兰觉得这个计数有点迷，【-50改-5。】

    系统卡机般停顿了一会儿，不是很情愿地修改了，当前好感度也变成了55，离代表朋友的90还差着遥远的距离。

    在上个世界，失忆的埃兰对朋友这个词的理解充满了文学作品中的浪漫气息，如今恢复记忆，黑暗神稍稍现实了一点，但其实也没有现实多少。比如，他仍然觉得朋友间互相分享是理所当然的，再比如，目前这个世界，他的朋友只有D伯爵一个。

    车里一直没人话也是件奇怪的事情，作为招待客人的主人，白兰很快找到了新的话题，“八神君来过西西里岛吗？”

    “来过。”

    “是来彭格列？”

    在会议厅里，少年出现后对纲吉表现出来的亲昵与熟悉，都被他看在眼里。

    “不，是另一个平行世界，西西里岛已经被密鲁菲奥雷变成了废墟。”

    “哎？”

    细长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不知是因为这个信息的直白，还是因为埃兰那始终淡漠的语气和神情。

    除了在到食物时活泼些，连起玛雷指环时，少年似乎都没有情绪波动呢。

    这些在他的眼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吗？

    “真是抱歉，为了弥补，就让我带领八神君领略西西里的美丽风光吧。”白兰规矩地坐在座位上，姿态端正，眼眸含笑，看起来就像是个遵守礼仪的绅士，只有频频看向埃兰尾巴的视线，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越来越在意了啊。

    凡是有长长尾巴的大型肉食动物，多半会摆尾这招，譬如传中的人鱼和已经灭绝的恐龙。

    好吧，这个例子很不恰当。

    洁白的尾巴伸展在车厢里，细密的鳞片闪着玉般温润的光泽，由于位置不够，部分蛇尾拖到了地上，白兰很有种让那一部分搁在他腿上的冲动，可是碰了的话……后腰还在隐隐作痛，提醒他可能的结果。

    力量……真大啊。

    如同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那样，白兰介绍着西西里的风景，知趣地在其中穿插着当地的美食品评，能成为足以和彭格列结盟的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领，白兰的谈吐自是不必的，青年收敛起危险的气息，微笑着的样子就像他爱吃的棉花糖一样，软软的，可以轻易搓揉成各种形状。

    这当然只是表象。

    而且，埃兰不喜欢棉花糖。

    少年断了他，“白兰，你认识‘D伯爵’吗？”

    “没有听过这个人呢。”

    埃兰点点头，心中已有了某种猜测，他直接问道：“你的玛雷指环能借我看看吗？”

    白兰睁大了眼睛。

    蛇尾少年的神色还是那样淡漠，和方才没有多少区别，白兰看着那双纯黑色的眼瞳，忽然笑了起来，很有几分荡漾的气息，“八神君的话~当然可以哟~”

    白兰褪下了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递给了埃兰。

    桔梗心中惊讶。

    这位少年到底是何处吸引了白兰大人，让他如此对待？

    后视镜里，映出的是蛇，桔梗忍不住回头去看少年。

    他的容貌十分精致，是种没有死角、仿佛造物主精心雕琢的浑然天成，美得不似真人。

    他的身上，穿着件宽大的白袍，随着低头的动作，锁骨微微露出，形状优雅，和修长的脖颈一起构成道完美的弧线。

    他倘若是个纯粹的人类，便已经足够吸引人了，但他不是。在腰以下，是条长长的蛇尾，洁白如玉，看起来就像是摆在家族收藏室里的稀世珍品，黑色的长发柔亮如水，末端轻轻覆在一段蛇尾上。

    桔梗微微失神。

    只是容貌，就如此了，再加上某种“特殊”……

    不知白兰大人这次的兴趣能持续多久。

    玛雷的大空戒指，中间是橘色水滴状的宝石，两边伸展开的白色翅膀，造型看起来挺可爱的。

    埃兰把玩着，细细感受着其中蕴藏的力量，突然很有啃一口的冲动。

    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最终，埃兰还是克制住了这种想法，依依不舍地将戒指还给了白兰，眼神颇为留恋。

    “八神君很喜欢吗？”

    “不知道是什么口味的……”

    “哎？”

    原本以为会听到关于样式或者力量等描述的白兰惊讶地发出了单音节。

    既然不吃，再想着也没用。

    埃兰闭了闭眼，又睁开，“属性是「世界」和「空间」。”黑暗神想起吃彭格列雾之指环时，感受到的某种存放了一段时间的意识，那应该就是「时间」的体现了，前人的遗泽之类，那么「空间」……

    联想到这整个大世界奇特的构造，埃兰若有所思，托着腮看旁边的人，“白兰，你能沟通平行世界？”

    车辆有轻微的晃动，很快恢复，桔梗强忍心中的震惊，“抱歉，白兰大人，八神大人。”

    “没关系~桔梗~我也相当惊讶呢。”

    细长的眼眸完全睁开了，而后笑得弯弯，白兰的声音愈发甜腻亲密起来，“不愧是八神君~真敏锐~我在这么多世界里，见到的、唯一的八神君。”

    不，D伯爵你也没见过。

    埃兰这样想着，神色清冷。

    如果在有宠物店的世界给D伯爵他们用十年火箭炮，不定能和10年后的自己交换，只不过是同个世界的自己。没猜错的话，无数个平行世界中，只有那么一个，有D伯爵的宠物店……

    【D伯爵只有一个，对吗？】

    【在无数平行世界中，宿主原本所在的世界法则最强。】

    这就是变相的肯定了。

    埃兰有了些兴趣，“白兰，你是怎样沟通平行世界的？”

    车厢的地面上散着棉花糖，还是白兰之前被蛇尾抽飞时掉落的，白兰重新开一包新的，吃了一颗，才微笑着道：“这可是我最大的秘密呢~八神君用什么交换呢？”

    “你想要什么？”

    戒指的口味是指什么？八神的身份？对方是否有穿梭平行世界的能力？来这里的目的？和彭格列的关系？是否会对密鲁菲奥雷有影响？一瞬间，许多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又隐去，白兰的视线再次落在莹白的蛇尾上，“八神君的尾巴，可以摸吗？”

    桔梗面不改色。

    系统咬牙切齿。

    它很清楚宿主的选择。

    果然。

    埃兰并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要求，把尾巴尖递了过去。

    白兰坐近了一些，见埃兰没有反对，又更近了一些。

    按照人类的身体比例推断，这里应该是脚踝，接着是腿、膝盖，再然后是……

    手指在整齐的鳞片轻轻抚过，凉滑的触感像是某种昂贵的东方织物，出乎意料的是，这样有力的尾巴摸起来却是软软的，如果没有经历那一下，他也不会知道，在这样的表象下，隐藏着多么巨大的力量。

    白兰敢肯定，那只是随意的攻击，如果真的被八神全力中，不知道以密鲁菲奥雷如今的医疗水准，能不能救回来。

    他有些着迷。

    多美啊。

    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里。

    而且，是从未见到过的、甚至有可能是独一无二的美丽。

    啊啊——

    无数个平行世界，无数个故事走向千篇一律的结局，多久没有遇见新的事物了呢？

    白兰心翼翼地将尾巴的中段放在自己腿上，很轻盈，仿佛没有重量似的，他愈发陶醉起来，见埃兰看过来，才勉强克制住自己，进入了正题，“我可以和其他平行时空的自己共享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