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埃兰倒在雕花大床上，了个滚，又了个滚。

    他看向那曾经装着十年火箭炮的炮弹的手提箱，眼神是惋惜而留恋的，只可惜，无论他的情感如何充沛，被用掉的东西，是回不来的。

    如今的黑暗神，只是粗略地摸到了时间本源的边，时间回溯这样高深的技能，对他来还太难了。

    这边的时间还是过了15分钟。

    两个世界的时间比例不同，应该归为时间的……倍速？埃兰看着头顶红色的纱幔，几个世界的见闻在脑海中流转，渐渐地，他的神色沉凝下来，眸子表面的清澈褪去，虚无浮了上来——

    无声无息。

    那是人类无法窥知的景象，毁灭一切的黑暗。

    埃兰闭上了眼睛。

    是时候，好好整理他的收获了。

    黑暗的包容，即为吞噬。

    紫色的雾逐渐散开，无法聚集，而后，缓缓融入漆黑之中。细微的变化，同时在少年身上发生。

    这一觉睡得很沉。

    埃兰醒来的时候，心神还沉浸在时间本源之中，目光怔怔的，良久才恢复清明。

    神祇其实是不会饿的，所以埃兰没办法依照身体的饥饿程度来判断过了多久……古老的钟表显示着时间，却不显示日期，人身蛇尾的少年慢悠悠地从床上滑落下来，他此时的神情格外沉静，沉静之中，便有了种魔魅的吸引。

    乌发披散，蛇尾在长廊中缓缓滑过。

    周遭的私语消散在空气中，直到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才骤然涌起巨大的喧闹——

    “那位大人今天……好奇怪……”

    “太有魅力了！”

    “伊甸园的蛇吗？”

    “他看了我一眼，真的看了我一眼……”

    “做梦吧！”

    埃兰一路滑行到了厅堂，在沙发上坐下，一语不发，姿态安静而优雅。

    这是怎么了？

    动物们纷纷用眼神交流着，闹不清他怎么转了性子。

    店里身份足以和埃兰平起平坐的饕餮和九尾狐还在房间里，红龙几乎没出来过，D伯爵正在招待客人，浣熊胖在众人的怂恿下走上前去，还没跟埃兰个招呼，便后退几步，自己跑了。

    半推着她向前的金色半长发男子傻眼了，抬头一瞧，正对上埃兰的双眼。

    眸光剪水，黑白分明。

    “过来。”

    这是道悠远宛若叹息的呼唤。

    男子愣愣地向前，按照指示伏在少年的膝盖上。

    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他的头发上，细细抚摸的力道不轻也不重，是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舒适，很快，金色半长发的男子便陷入了这场顺毛之中，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幸福的咕嘟声。

    刚刚买下一只鸟儿的客人回头一瞧，就被逗笑了，“这只金毛睡觉的时候还会梦话？”

    白蛇太，被金毛寻回犬的身躯挡住，他并没有看见。

    D伯爵微笑，“也许他在梦中正被顺毛呢。”

    客人走了。

    胖跑过来拉了拉伯爵的衣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开心地瘪了瘪嘴。D伯爵此时的整个心神，都在埃兰身上。

    异色的双眸中隐隐透出激动，有些尖的指甲挑起少年的下巴，D伯爵认真地量着那刻在心头的容颜——

    眼角的弧度稍稍拉伸，懒散而妩媚，黑发长了点，脸部的轮廓也有些变化……

    记下每个细节，D伯爵这才放开，下了结论：

    “八神大人，您长大了！”

    众人哗然。

    “竟然长大了！”

    “不是应该几百年才长一点的吗？”

    “难怪……”

    抚着趴在自己腿上，舒服得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金发男子，埃兰微笑，岁月也仿佛在这微笑中慢下脚步。蛇尾的末端亲昵地勾了勾伯爵的脚踝，少年轻轻吐出了请求：“伯爵，我要吃阿澈做的豆腐花。”

    “好！”

    “今天晚上就要吃到。”

    “没问题！”

    “那么，我就满怀期待地等着了。不要让我失望啊，伯爵。”

    少年的黑眸中，闪烁着笑意。

    D伯爵十指交叉在胸前，满脸陶醉地走进了长廊。

    厅堂里的动物们目送着他，像是在看一位不再复返的义士。

    饕餮阿澈是个名副其实的“美食家”，他的手艺经过了千百年的锤炼，即使是简单的豆腐花也能做成宫廷级别，但来到宠物店后，他就很少下厨了，即使是D伯爵，也只能在每年中国春节等节日的时候装可怜掉一两滴眼泪，才可能求动他。

    浣熊姑娘吸吮着手指，探头看向长廊深处。熏香缭绕，私语绵绵，根本听不见深处的动静，不过，阿澈肯定不会气得吃掉伯爵吧？据饕餮这种凶兽，永远也吃不饱，饿起来连自己都吃，虽然阿澈一向表现得很挑食，但胖还是有些担心。

    “不要紧的，如果阿澈要吃伯爵，只要有一丝动静，其他人就也会发出警报的。”埃兰轻笑着，又转了口风，“不过，如果伯爵丝毫不反抗地被吃掉，也许会很安静吧。”

    没错，D伯爵就是这样的人。

    由于扰了剑齿虎的狩猎，害怕她因为饥饿而无法生存，宁愿将自己喂到虎的口中——

    正是这样的特质，才能聚集起这许多的动物吧。

    宠物店，是「方舟」。

    和诺亚方舟不同，这条船，人类还没有资格坐上去。

    彭格列的人当然找不到D伯爵搬店的痕迹，更找不到运送大量动物的记录，因为整条船都在云上，是从美国直接飞到日本的。

    埃兰很想知道一点。

    假如这个世界毁灭了，D伯爵能不能驾驶着方舟，去往其他平行世界？

    人身蛇尾的少年眼瞳中发出幽幽的光，明暗之间，仿佛宇宙的毁灭与初生。

    “给。”

    阿澈不爽地将一只精美的瓷盘放在埃兰面前，胖咽着口水掀开盘盖，甜郁的香气便扑鼻而至。只见盘中五颜六色的果蔬泡在一层特制的蜜水里，还有花、叶子及配搭得完美无瑕的豆腐，光是看起来，便如同艺术品。

    色香俱全。

    中国梦幻级宫廷料理，水中百花杏仁豆腐。

    这是阿澈与D伯爵初次邂逅时的惊艳之作，其后D伯爵念念不忘常常央求，阿澈也没有再给他做过。如今看到了，真的不会抢吗？

    不会。

    埃兰拿起银色的勺子，轻轻舀起一块豆腐放在唇边，白皙的豆腐和粉色的嘴唇，在一刻仿佛静止，而后，豆腐进入了红唇之中，的舌尖一闪而逝，莫名的诱惑。D伯爵捧心看着，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根本没有和他抢食的意思。

    阿澈觉得不对劲。

    这子以前吃东西，他怎么没觉得勾人？

    阿澈坐在埃兰对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埃兰的神色不太对劲。

    “他喝酒了？”

    “没有。”

    “怎么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一样……”

    阿澈把所剩不多的料理收回，埃兰静静地看着他，黑眸蕴含万语千言，满是载不动的哀愁，那样子连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被动。画风变太多。阿澈好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哼了一声，“这子果然醉了，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什么。让他再睡一觉吧。”

    翌日。

    埃兰神清气爽地起了床，游走到大厅，活泼道：“D伯爵，我回阿纲那里了！”

    果然恢复了。

    D伯爵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惆怅地叹了口气，“八神大人，您还记得您最近吃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吗？”

    不同……寻常？

    埃兰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童稚的声音在内心响起：【宿主，你昨天吃了饕餮做的豆腐花，还记得吗？】

    透明的果冻层、切成花的水果……

    【记得。】

    埃兰回忆起来，又想了想伯爵的问题，沉吟道：“吃了一块蓝莓味的世界基石，昨天刚刚吸收。”厅堂里的动物们噤若寒蝉。众人一直都知道，八神是特殊的，也有几个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强大，但八神的特殊和强大究竟在哪里，他们都不太清楚。

    现在似乎知道了些。

    “安心啦，不是这个世界的。”

    即使是这个世界的，也不要紧吧？

    蛇尾少年的眼中，分别写着这句话。

    伯爵染色的尖指甲将遮住右眼的齐肩短发向后拨去，露出他被遮挡的金色眸子，像是猫科动物的审视，又像是蛇类冰冷的沉凝……D伯爵一手抚上胸口，微笑着躬身行礼，“请不要有任何顾忌。您的心愿，是第一位的。”

    蛇是乘坐着鹰离开的。

    自然界中，鹰是蛇的天敌，但在某些情况下，也会发生变化。

    “伯爵，八神他是……”

    “啊。”

    并盛町。

    时隔1月零7天——有7天是睡过去的——埃兰再次来到了这块土地上。

    身后生长着羽翼的年轻男子沉默寡言地降落在泽田宅的屋顶，将一路抱着蛇尾少年心地放下，见他站稳了，锐利又温柔的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重新飞上天空，很快成为了云层之中的一个黑点。

    双翅宽阔，翅下白色，密布黑褐色横带。

    这是只苍鹰。

    真漂亮。

    埃兰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神识铺展开来，自泽田宅发散——

    阿纲不在家。

    不仅如此，整个并盛都处在种恐慌的情绪中，并盛中学已经停课了，因为有人在不断袭击这个学校的学生，致使不少人都住进了医院。起初大家以为只是普通的不良学生斗殴，结果连风纪委员长出面都……

    咦。

    云雀也搞不定吗？

    埃兰来了兴趣。

    他「看」见了，云雀和纲吉的所在地。而且，那里还有一个虽初次见面却已经认识了的人——这个世界的六道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