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妖怪和风餐馆‘化猫屋’。客人是第一次来吗？”

    “嗯。有偏僻点的角落吗？”

    “请随我来。”

    埃兰跟着侍者，饶有兴致地量着这家热闹的餐馆。

    鲜艳的旗帜般的布料从顶上垂下，被红灯笼照得亮眼，其上都印着微笑的猫咪头像，角上还有猫爪印，店员们也全是人形的猫又，如果用神祇的眼睛细看，这里跑来跑去的就都是不同花色的猫了。

    这是奴良组的下属分支化猫组开的店。

    正如侍者所的，这里是妖怪餐馆，没有人类会光顾。

    奇形怪状的妖怪们随处可见，二楼垂下一个老人的脑袋，身体是长长的蛇，埃兰从容避过，继续向前走去。

    少年的目光长久地停在侍者的脑袋上方。

    那儿有双猫耳朵，随着周围的动静不时扑棱一下，很吸引毛绒控的注意。

    不对，他明明是犬控来的。

    埃兰觉得自己的定位似乎偏了。

    狐狸好歹是犬科，猫就完全跟狗扯不上关系了，与其看着店员的猫耳朵，不如回家把这壳子的耳朵和尾巴舒展出来揉几遍。

    完美。

    愉快地做下这个决定，埃兰坐在角落里提供给单人的桌上，翻着菜单认真挑选。

    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如果要比试人类和妖怪的厨师谁手艺更好的话，埃兰会偏向妖怪，毕竟寿命摆在那里，妖怪厨师可以有几百年经验，并且绝对是古老的原汁原味。

    和风餐点的特色是外观精致、在量上通常也少，于是这次，自认见多识广的侍者拿到了六页菜单组成的点餐。

    “……”

    猫又侍者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道，“客人，您是一个人对吧？”

    埃兰看到一只抬爪子洗脸的猫咪。

    将力量从眼睛里撤走，重新看到猫耳侍者，埃兰点点头，宽慰道：“吃不完的我会包带走的。”反正他接收了那对母女的遗产，钱是够的。

    “……”

    并没有被安慰到的侍者拿着点餐的单子走了。

    包带回去的话放在冰箱里吗？不新鲜的话味道会变的。

    忧心忡忡.jpg

    已经吃过晚饭了，所以这应该算是夜宵。

    在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埃兰将附近能看见的妖怪都量了一遍，将这些生活在奴良组地界上的妖怪纷纷按照特征套入曾在晴明那里看到的《百鬼名录》等书籍，竟然没有一个是例外的。

    飞头蛮、鸣屋、涂佛、阴摩罗、风狸……为何平安京的世界遭到破坏后，时空的节点连接到的是这个世界而不是别的呢？

    因为它们原本就有很深的关联。

    到此刻为止，埃兰在离开诞生的世界后、到过的六个世界中，有三个和妖怪相关，而且它们本身也是相关的。

    尽管没有找到认识犬夜叉时使用过的食骨之井，但叫做晋江的网站是在日暮神社上网的时候浏览过的，如今也一起出现了。

    有什么讲究吗？

    到底，这些世界是系统选的。

    埃兰敲了敲隐匿在体内、安静如鸡的系统，将这个疑问抛了过去。

    短暂的沉默后，童稚的声音道：【因为次元的缘故。】

    埃兰：【次元？】

    对于网瘾少年而言，这实在是个很熟悉的词。

    系统颠三倒四地解释道：【高维世界和低维世界，可以理解为三次元和二次元，如同水往低处流一般，从三次元往二次元走相对而言比较简单，是顺应自然的，如果要从二次元到三次元，就像是水从低处往高处逆流一样。】

    很含糊。

    避开了主要问题。

    埃兰漠然断，眼中闪烁着微光，【我问的是这三个世界为什么有这样的联系。】

    系统绕圈子道：【根据原著写同人的时候，不同作者写出的作品是不同的，但从根源上，他们借鉴的是同一套资料，所以总会有相似的地方。】

    埃兰：【……】

    话已得很明白。

    阅览众多的埃兰自然知道同人这个题材。

    借用同样的人物和背景，创作新的故事……吗？

    这样的话，两个世界的安倍晴明听起来既有相同又有不同之处的原因，就很清楚了。

    只怕在那个被借用的“原著”里，有关这位大阴阳师的往事便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吧。

    四百年前，羽衣狐死后，埃兰和花开院第十三代秀元常有书信往来。

    知晓羽衣狐千方百计想要生下的孩子名为“晴明”后，秀元同样想到了安倍晴明，且在心中已差不多有了定论的情况下，再次翻找了许多以往的记录。

    在一封信里，秀元将平安时代最杰出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即是名为“鵺”的半妖的记载誊写给了他。

    只有寥寥几段，且不知真假。

    平安时代，居住在信太之森的妖狐化为一个名为葛叶的女子，与名为武士安倍保名相恋结合，并育有一子。

    这个人与妖的孩子就是安倍晴明。

    长大后，安倍晴明成为当时首屈一指的的大阴阳师，在司掌“占卜、天文、时刻、历法”等的机构阴阳寮中担任天文博士，深受当时贵族的信赖。

    而不为人知的是，安倍晴明秘密地练成了另一种禁忌之术——“外法”，不但可以诅咒杀人，也精通于支配妖怪恶鬼。

    这里的葛叶，自然就是羽衣狐。

    不论原名为何，两个世界的晴明之母，化名都是相同的。——这种情况要是巧合也太离奇了。

    四百年前，埃兰就问过系统，那时被含混过去他也没有在意，而这次，系统总算是了实话。

    仔细想想，这个游走于人类和妖怪之间的设定套用在埃兰认识的那个晴明上也很好解释——只要把游走于妖怪之间的那个换成黑晴明就好了。

    没错，用这个时代的词来，就是精分。

    这样就都对上号了。

    系统的语气颇有些心翼翼，道：【知道身边的人是被创造出来的，宿主是什么感觉？】

    【菲尔。】

    埃兰直接称呼了那个两人心照不宣没有出的名字。

    【我们也是混沌创造的啊，不是吗？】

    【……】

    系统沉默了很久，轻轻道，【不一样。那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呢？】

    埃兰托腮，语气轻松，【思考‘我从哪里来’这样的哲学问题，会让你死机的。只要是真切地活着不就好了吗。】

    尤其是在没有那个能力的时候。

    实际上并不会死机的系统，【……嗯。】

    似乎被安慰了？

    化猫屋的菜上得很快。

    明明生意很火爆的，态度真是不错啊。

    埃兰心情大好地吃着妖怪厨师现做的美食，一边思考着哪些可以下次继续点，稍一晃神，便有个女妖坐在了他的旁边。

    这儿的座位是宽敞的沙发，似乎是为了方便呼朋结伴的妖怪而设置的，而对于单独前来的客人来，也不是多余。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

    俏丽的少女妖怪挨在他身旁，娇声软语，手上端着的瓷杯里是清澈的琥珀色液体，“先生，让我陪您喝一杯吧？”

    墨绿色和服，外披桃红色羽织，白发扎成个可爱的发式，这样的艳福让周围的客人投以羡慕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动作。

    该治安不错？

    其实埃兰不介意现在冒出来一个要抢人的。

    “狐狸先生？”

    少女挨近了些，声音像是在撒娇。

    埃兰姿态优雅地切下一块神户牛肉，漫不经心道：“狐狸？”

    “哎，不对么？”

    少女睁大了眼睛，神情惊慌又羞涩，声、急切地解释道，“我看到先生的面具是狐狸的，所以我……对、对不起！”

    她的声音转为沮丧，“是人家搞错了……”

    演技勉强及格。

    埃兰以自己为满分标准，挑剔地评价。如果碰到萝莉控或者绅士那款的男性，这个女妖应该会受到欢迎和追捧，毕竟她的皮相还是在水准线以上的，但到了埃兰这里，灵魂品质不佳、原形没有毛的妖怪他很难欣赏。

    那一身杂乱无章的妖气，衬托着色彩斑斓的灵魂——由许多碎片组成的灵魂，属于本人的那部分又在哪里？

    真是够了。

    即使其本身的实力已经达到SR，也没法去掉这个扣分项。

    如羽衣狐那样，吞食活肝得到力量，仅仅是让自身的妖气混杂；而眼前的女妖，则收集着他人的灵魂碎片，让自身的灵魂也残破不堪。

    她一定不知道后果吧？

    天真。

    尝试着化猫屋的特色饮料——木天廖汁，埃兰不想再看陌生的女妖一眼，对方却不死心地缠上来，不开心道：“为什么不看我？”

    少女的视线落在桌面上的各种鱼料理上——猫又开的店，你懂的——语气很是委屈，“难道我还不如一条咸鱼吗？”

    戴着狐狸面具的妖怪转过脸来。

    啊啊——

    他看我了！

    真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啊。

    纯粹的暗色，黑曜石也无法比拟，似是陈列在丝绒上稀世奇珍，又像是无边的黑夜，静静地诉着世人听不懂的秘密。

    一定要得到它。

    一定要得到它们。

    少女激动难抑，看向那双黑眸，试图如往常般看穿对方的想法，面上还是保持着惹人怜爱的委屈表情——

    埃兰抬起手指，轻轻按在她饱满的唇瓣上，话语如同蜜糖，“怎么会是咸的呢？”仿佛真的品尝了什么，少年眼中含笑，“明明是甜的啊。”

    女妖头脑一片空白。

    狐狸的魅惑——

    一旦动心，是否万劫不复，全在其一念之间。

    总算没人扰了。

    不解风情·吃货·埃兰顶着周围妖怪不解的视线，旁若无人地吃了一个时，让侍者将剩下的食物包，当着对方的面，把东西收进了「半位面」里。反正妖怪有这种能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仍然是之前点单的那个侍者，见此情况，他大大松了口气。

    埃兰失笑。

    看得出来，这只猫又真的很在乎自己能不能在食物还新鲜的时候吃完它们。为了维护化猫屋的招牌，觉得不新鲜的鱼味道不好？

    不是很懂猫又的想法。

    “走吧。”

    女妖痴痴地跟在后面，听话极了。

    已是凌。

    这个时间，上个世界的魔术师正在活跃，这个世界的妖怪也不逞多让。起来，妖怪的数量比魔术师要多得多。

    走出一番街，喧嚣声渐低渐不可闻，浮世绘町到底是人类的城市。

    无人的街道，仅有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响，少年的声音随着夜色淡淡晕开，“你叫什么名字？”

    “百目鬼。”

    “百目鬼的话——诱惑男人夺取双目为己用，夺满一百只眼睛以后就会妖力暴涨，是这样吗？”

    “不是的，其实我……”

    停下！

    快停下啊！

    百目鬼心中焦急而恐惧地呐喊，但是没有用，灵魂似乎被分为两半，一半清醒地意识到这诡异的情况，另一半对少年言听计从。

    很遗憾，后者占了上风。

    “哦？”

    有着一双漂亮黑眼睛的妖怪止住脚步，又在看她了。

    “抱歉，我的妖术用得不怎么好。”

    含笑的、真挚的话语。

    百目鬼不受控制地抬头，望进那双深渊似的眼底。——随后，她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