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画漫画再投稿其实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后，埃兰悟了。

    黑暗神觉得他最近太过于热衷扮演人类的，不知不觉间都在以人类的标准来处世。

    知道宿主上了两天课就放飞了自我的系统：【……】

    你开心就好。

    埃兰仍在反思。

    明明更简单的方法就在眼前，为什么看不到呢？

    日本是个号称八百万神明的国度。

    不需要去深究具体的数字，只要知道这个岛屿国家的神明多到数不清就可以了。

    这样的数量，当然不会都居住在高天原和出云国，而是分布在人间的每一个地方，比如水中，比如地上。

    能力低微得很，稍微强大些的妖怪就可以随便拿捏。

    记得一路上山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个还不到一人高的、土地神的神社吧？

    鞍马山的土地神啊。

    这个世界妖怪的力量体系，和平安京不同。

    他们的力量来源于“畏”。

    奴良组的旗帜，就是个被偏转45°的正方形框住的“畏”字。

    畏，即是通过能力让其他妖怪/人类敬畏自己，从而形成妖怪本身的能力。敬比畏难，因此，这个世界的多数妖怪都通过不断地作恶来使人类恐惧，依此得到力量。

    根据埃兰的研究，不仅仅是敬畏，只要是针对妖怪的情感都可以化为其力量，越是强烈的情感化为的力量就越浓厚——

    听起来就跟所谓的“觉悟”一样。

    比如死气之炎，因为心中有着某个强烈的想要完成的愿望，所以最初中了死气弹的纲吉爆衫跟京子表白……

    发现自己还把那天的情况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退出死气状态的纲吉生无可恋的呆滞表情，埃兰失笑。

    这里的“畏”，不过是反过来而已。

    不是自身拥有某种强烈的情感，而是他人对自身有某种强烈的情感……这样的话，那些名气大的妖怪，就很占便宜了。

    只要知晓他名姓的人类足够多，尊敬畏惧憧憬喜爱等等的情感攒在一起，也会是足够强力的增幅，比如天狗这种日本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厉害妖怪。

    虽然在遇到另一个世界的大天狗时壮烈了，但其本身的实力不能弱。至少领头的那只有SR的程度。

    土地神这种妖怪，知道的人很多。

    但他们仍旧不强。

    究其原因，土地神是从信仰中得到力量的——尽管被人类一并归到妖怪里，但土地神到底是神明——如果缺少了人的祭祀和信仰，土地神的力量就会减弱，甚至消失。

    通常来，土地神不能挪窝，他们会依附统治领地的强大妖怪，恰好，鞍马山的这一批已经死干净了。

    埃兰再次扎起马尾背上画板，让万年竹如法炮制，两人一起去“拜访”土地神了。

    拜访的过程可以是相当顺利。

    十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土地神换届，且心思简单的土地神根本不会撒谎，见过晴明的土地神很快被埃兰找了出来。

    只有50cm高的正太缩在高度只能供他站立起来，最多再原地跳一跳的号神社里，棕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你们是什么人？我、我根本不认识晴明大人！”

    拿出画像听一个人但没这人是谁的埃兰：“……”

    智商何等感人。

    万年竹一脸的惨不忍睹，淡漠的表情都维持不下去了。他总结出一个经验，以后如果想要隐瞒行踪，一定要避过土地神。

    这是和品格无关的出卖。

    埃兰盘坐下来，正对着神社，诚恳道：“我是晴明大人的孩子，和他失散了，现在正在找他。我真的很担心，能告诉我他的消息吗？”

    见少年态度温和，袖珍土地神略微放松了些，好奇又警惕道：“人类看不到我，你是妖怪！晴明大人的孩子怎么会是妖怪？”

    埃兰把耳朵放出来抖了抖，以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道：“你没听过吗？父亲大人是人类和狐妖的孩子，不是纯粹的人类啊。”

    以土地神的层次，还接触不到羽衣狐和她的孩子这等秘辛，但现在是21世纪，信息爆炸真假消息满天飞，即使是宅在山里的土地神，也听过安倍晴明的各版本身世。

    视线下意识地看着那双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心里不由得根据摸过的兔子想象了一下触感，土地神动摇了，“你真的是晴明大人的孩子？”

    “当然了！”

    埃兰抖了抖耳朵，态度认真。

    毛茸茸的一般不是坏人……吧？

    土地神纠结半晌，不安道：“你不会骗我吧？”

    这个问题，就如同客人问水果贩卖的苹果甜不甜、女孩问男友是否爱你，除了“甜”、“爱”难道还有其他答案吗？

    埃兰自然回答“不会”，神态无比坦然。

    这次，土地神沉默了很久。

    安静的美男子·万年竹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听一场幼崽的对话。

    等等。

    万年竹突然意识到，他的确不知道八神的年龄。

    土地神终于开口，面上的表情显示他做了何等慎重的决定，只见他圆脸上表情一派严肃，道：“尾巴给我摸摸，我就告诉你晴明大人的事情。”

    埃兰的回答迅速而果断：“不行。”

    土地神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埃兰，埃兰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那、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土地神超凶地道，“其他的人都没有我知道得多！”

    埃兰放出一条尾巴抱在手里，冷笑，“呵呵。”

    有毛人士对无毛人士的鄙视。

    土地神眼睛都气红了，死死盯着那条尾巴，从鼻子里发出和心底的渴望相反的不屑声音——“哼！”

    两人不欢而散。

    万年竹：“……”

    昨夜，他还在为少年提出的“式神”一事不悦，感到被冒犯被压制的耻辱。

    对一些N级R级的妖怪来，能够成为阴阳师的式神不失为一种生存之道，而对于达到SR的妖怪来，如非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被武力“收服”……

    恰似拥有足以翱翔天际的翅膀的鸟儿被强行关入鸟笼。

    无论这个笼子有多么宽敞、多么精致，即使以万千珍宝点缀，到底还是笼子。

    实际上，在跟随少年行动的时候，万年竹内心一直藏着愠怒。

    直到刚刚还是这样。

    现在嘛……

    跟幼崽计较未免太难看。

    万年竹跟着埃兰离开了土地的袖珍神社，头一次主动开口，“你生气了？”

    他注意到尾巴已经被收回去了，耳朵也是。

    埃兰表示气愤道：“如果我真的给他摸了尾巴，他就会告诉我晴明的消息？实在是太轻易太没有原则了！”

    万年竹：“……”

    其实你只是不想被他摸尾巴吧。

    不知为何，万年竹这般笃定地想着。

    他们又走访了另外几个土地神，如先前那只50cm正太的一样，他们只是见到晴明路过，单纯“看见”的那种见到。

    没有接触，没有交流，没有更进一步的信息。

    倒是有一位土地神表示，晴明在正太神社附近待了比较长的时间。

    埃兰道谢之后回了旅馆。

    他此时的住所，是鞍马山下的民宿旅馆，双人间，付了一周的钱。

    少年开电脑，没有厚此薄彼地也分给了万年竹一个，实际上并不会用这种人类的科技产品的万年竹，“……”

    余光瞄到埃兰的操作，看起来很简单的样子。

    人类的工具，的确是向着更容易更普及地使用发展的。

    万年竹自觉有些心得，学着埃兰登上了一个网站，随手点了一篇。

    《娇俏夫人带球跑》

    十年后，他找到了她。

    男人冷笑着逼问：“如果你不认识我，这孩子怎么来的？”

    女人不甘示弱地昂起头，“多读点书吧。老娘有感而孕，不、行、吗？！”

    万年竹手一抖，关了网页。

    千年以后的人类变成这样了吗？

    含蓄矜持的妖怪表示很不适应。

    正在键盘上字的埃兰仿佛听到这微的动静，头也不抬道：“晚上你单独去找那个土地神，问问他到底知道什么。”

    “我？”

    “嗯。”

    万年竹并不看好这次行动。

    能看到土地神的，只能是妖怪，而妖怪和阴阳师天然对立，如果晴明真的如八神讲的那样好，会出卖他的人恐怕少得可怜。

    黄昏。

    山间的傍晚别有一番风情，残阳如血，映着山的顶端一片橙红。

    那里正是许多天狗横尸的地方，倒也应景。

    晴明十年前来过这里，大天狗到的时间更接近现在，可埃兰没有听对方消息的意思——他要找的只是晴明而已。

    多和一个亦敌亦友的SSR妖怪建立联系有什么益处？

    埃兰看不到。

    让大天狗自由飞翔吧。

    当晚，万年竹无功而返。

    埃兰整个人融入了黑暗，取下白天安装的摄像机，盘腿支着腮坐在神社旁，没有其他的掩护措施，土地神和万年竹却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夜色浮动。

    万年竹的身影已消失。

    土地神机警地听着微不可闻的、SR妖怪远去的脚步声，大大松了口气，肩膀垮下来，往后一躺。

    埃兰看完了摄像机里的内容。

    和上个世界的魔术师一样，这个世界的妖怪也总是忽略科技产物。当然，这个摄像机经过了黑暗神的改装，和普通的有些不同之处，其上可以留下超自然生物的影像。

    白天的土地神没有异动。

    那么晚上呢？

    埃兰耐心地等了两个时，如同紧盯猎物的鹰隼，终于等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土地神左右张望了一下，紧张兮兮的样子，然后，他神色慎重、心翼翼地从贴身之处掏出了一张符咒。

    埃兰眼瞳收缩。

    传讯符，晴明的笔迹。

    他猜对了。

    山兔和魔蛙不在一起，明平安京的式神召唤可能已经不太好用了。

    那么，在陌生的世界失散，埃兰固然在找晴明，晴明难道就不会找其他人吗？

    当然会。

    因此，他必然在某些地方，留下了联络的方式。

    埃兰的猜测不止这些。

    百年前出现的晴明，和十年前出现的晴明，样貌毫无变化。

    这显然是不符合正常人类的生长规律的——狐狸的血脉觉醒？还是……晴明所在的地方，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

    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