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巫师与教廷
戈德里克最终没能踏上荣耀的旅途。
和他的能力和虔诚无关,仅仅是因为一封书信带来的消息:他唯一的亲人,重病垂危。
骑上爱马茉莉,戈德里克辞别了虽然惋惜但也支持其选择的同伴们,按照送信人所告知的地址,匆匆前往叔叔的所在地。
在一个村庄唯一的旅店里,他见到了面色苍白脸颊凹陷,似乎随时都会蒙主感召的男人。
“欧文叔叔!”
戈德里克箭步上前,焦急地跪倒在床边。
虽然在戈德里克能够独自生活后,欧文就离开他到处旅行,书信随着时间和距离的增长也愈发少了,但在戈德里克内心深处,始终记得时候和叔叔一起生活的日子,叔叔对自己的疼爱,是作不了假的。
如今,叔叔要回归主的怀抱了吗?
戈德里克感受到了内心的动摇,不由得自责起来。
在教廷的理念里,死亡不过是旅途必经的风景,虔诚的子民终将在主的国度里重聚,但他却……
欧文干裂的唇动了动,看向长大成人的侄子的目光中满是欣慰,欣慰之中,又似乎有许多别的情感,那双湛蓝色的眸子因脸颊的削瘦大得惊人,竟有些渗人的味道。
戈德里克喂叔叔喝了水,悲伤的蓝眼睛看着他,“欧文叔叔,你会好起来的,我还有一点积蓄……”
“没用的。”
欧文终于出见到侄子以来的第一句话,而他的第二句话,则让戈德里克大惊失色,“而且,我不会上天堂。”
“欧文叔叔……!”
濒死的男人眼中爆发出异彩,面容转为红润,生命的光彩好像一刹那回到他的身上,欧文神色亢奋地从旅馆破旧的被褥中伸出手臂,戈德里克震惊地看见,叔叔的手上竟有一根削得整整齐齐的木棒——
不,那是魔杖。
年轻的骑士很有几分茫然地看着叔叔挥舞着魔杖,口中吟诵着不知名的咒语,似乎是拉丁文,又似乎是别的语言,四周仿佛起了什么变化,而后,他听见叔叔道:“戈迪,你也是巫师。”
!!!
什……么?!
戈德里克内心空茫茫一片,仿佛走在平地上突然掉下深渊,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叔叔。
湛蓝色的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凝聚了数代乃至十数代人永生永世、荣耀无比的支柱之缩影,戈德里克听见欧文激动而迫切的叙述,失去血色的嘴唇颤抖着:“你是白巫师家族格兰芬多的后代,你的姓氏不是什么格林,而是高贵的格兰芬多……时候你没有激发魔力,我以为你是个哑炮……但现在有办法了……你要延续格兰芬多的荣光……家族的城堡,将由继承人的血脉开启……”
颠三倒四的话语好似蕴藏着莫大的力量,戈德里克被这力量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年轻的骑士看着叔叔如破风箱那样起伏的胸膛,首次感受到种陌生的冲击——在教廷内部被诉为邪恶无比的巫师,也有着自己的文明、自己的荣耀、自己的信仰——
戈德里克困惑不已。
可他见过几个巫师呢?
一个都没有。
如果不算欧文叔叔的话。
可欧文叔叔,明显不是邪恶的啊……还记得时候,叔叔带着他,帮助村民们牧牛的情景……认知和现实的冲突让戈德里克的思维接近停滞,年轻的骑士怔怔地看着病重的叔叔,那拿过魔杖的手抚摸着他的手,强撑着想要起身平视心爱的侄子,却没有成功,只得认真地看着他,“答应我,戈迪,回到格兰芬多城堡去……!”
生命的光辉无情地从濒死的男人面容上褪去,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没有多少力道,却重若千钧,生与死之间,有着直击人心的哀恸。戈德里克伏下身,让两人的视线平齐,眼眶不觉湿润起来,泪眼模糊地点着头。
“戈迪已经这么大了,”红润散去,苍白的男人最终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叔叔不能陪着你了,真是……”
欧文的脑海里,浮现出几日前的场景。
那是位自称格兰芬多故人的陌生强大存在,以绝对的、无可匹敌的实力击败了他,对方甚至根本没有出手,仅仅是威压,便让他跪在地上,咬紧牙关才没有趴下。——人类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高度,绝对是魔法生物!
巫师的力量从何而来?
尽管巫师们对这个问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但多数巫师认可的观点是,从魔法生物的血脉中来。
人类和魔法生物的后代,继承了魔法生物的血脉,因此有了魔力,这便是最早的巫师,即是现今巫师的祖先。
龙?羽蛇?精灵?
一个个强大魔法生物的种族从脑海中闪过,欧文冷汗津津地抓着地面,手背上青筋突起,对着少年模样的、人形的魔法生物,垂下了头颅,表露出驯服的姿态,“尊贵的阁下,不知您来找我这个的巫师,所为何事?”
欧文心里一面庆幸戈德里克没有进入巫师界,也没有他的消息,这位强大的存在应该不会和侄子有什么交集,一面强迫自己停止这个想法,用大脑封闭术武装自己的头脑,以免被摄魂取念出侄子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
静静聆听着少年话语的欧文,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少年收敛了威严,朝他点点头。
在最好的朋友见证下,签订牢不可破的誓言后,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晕乎乎的欧文才终于有了落在地面的踏实感。谁能想到呢,这位强大的魔法生物竟然要帮助他复兴格兰芬多家族!自哥哥意外死去后,各方面资质平平又发现戈德里克没有魔力波动的欧文,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这不切实际的图景了。
然而这图景从未真正湮灭,如同星星之火,只需要微风借势,就可以燎原。
巫师家族的传承,并非那么容易,子嗣的艰难和资质壁垒的存在,导致一旦断代,便往往意味着整个家族的没落。
“那么,您有什么烦恼呢?格兰芬多,愿意为您尽上一丝绵薄之力。”
“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少年神色慎重地将木制的精致盒子交给他,细细地叮嘱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东西,最终看着恭敬的男人道,“我相信,格兰芬多的后裔,不会辱没先祖之名。”
“唯有这一点,请您务必放心。”欧文认真地行了个巫师礼,“以格兰芬多起誓。”
这少年当然是埃兰。
和欧文达成交易后,黑暗神一直跟着他,想看看这信誓旦旦的巫师能用什么办法让对上帝虔诚万分的戈德里克背弃教廷投入巫师的阵营里,然后,他看到了。
——用情感。
——用唯一亲人的命。
这就是人类啊。
可憎又可爱,单纯又复杂,卑劣又高尚……静静凝视着这一切的神祇垂下眼睑,他已用接近永恒的神之眼记录下这一切。似乎有谁过,只要有人始终记得,逝去的便仍活着。
室内的话语戛然而止。
欧文面容安详,已然睡了过去。
永恒的沉眠。
未尽的话语是什么呢?不甘心,还是别的?都不重要了。
戈德里克沉默地看着闭目的欧文,透明的泪水一滴滴砸在木制的地板上,很快汇聚成一滩。
巫师的葬礼要怎么主持呢?要先准备棺材吗,然后呢?欧文叔叔是不是想回到格兰芬多家族的城堡?
戈德里克统统不知道。
起码他能够确认,葬礼上不能有教廷的牧师。
跪在原地好一会儿,年轻的骑士——不,年轻的预备巫师狼狈而粗鲁地用衣袖擦了擦泪水,看向了欧文叔叔留给他的遗物。
一封信,和一个木盒。
展开信,熟悉的笔迹让泪水又有泛滥的迹象,戈德里克吸了吸鼻子,看着叔叔亲切的叮嘱,神情渐渐由感动过渡到奇怪……为什么,这封信的后半部分,像是在教他……孵蛋?
戈德里克有点懵。
在奇异的预感下,他开了木盒——
柔软的绒料上,静静卧着一个黑色的蛋。
???
戈德里克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蛋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对他的大惊怪表示鄙视。
戈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