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德里克心翼翼地试探道：“这是个……玩笑？”

    埃兰静静看着他。

    见黑发少年的神色无动于衷，戈德里克赶紧换了句话，“那个，你看这里也没有纸笔……”

    眼前一花，纸和笔出现了。

    戈德里克：“……”

    这设定不对啊！好的刚出生的萌萌哒幼崽呢？

    下意识地，戈德里克不愿意和埃兰动手，万一坏了怎么办？而且，无论埃兰的言语和行为如何，他毕竟是刚刚出生的家伙，长久以来骑士的教育，让戈德里克面对幼儿时会有极大的耐心。

    而且，埃兰这个名字确实不长，即使是100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戈德里克举手投降，“好，我这就写。”

    黑发少年依然压制着他，没有起来的意思。

    “？”

    两人离的很近。

    精致的脸庞在蓝色的眼眸中投射出倒影，最令人动容的，是那双纯黑的眼眸，初时看去是清澈的，而看得久了，或者，看得深了，便如同不见底的深渊。戈德里克忍不住凝视着那道深渊，正如深渊在凝视着他。

    身体里好像有某种情绪在蠢蠢欲动，似乎在久远到无法计算的时间之外，曾经也有这么一双眼眸和他对视。

    那是……

    什么？

    熟悉而陌生、零落到无法捕捉的记忆令戈德里克微微失神，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就在自内心而生，又仿佛割裂在个体之外，他正待细细整理，来自埃兰的话语断了他，“写什么？”

    戈德里克一晃神，“……‘埃兰’100遍？”

    黑发少年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戈德里克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试探着道：“关于‘见到你很高兴’的120个词？”

    “是不少于120个词。”

    似乎终于满意了，黑发少年从戈德里克身上站起来，柔软光泽的长发随之而起，戈德里克才注意到，对方的头发竟然已经达到了腿的长度。咦，等下，埃兰这个名字辨识度不是那么高啊……所以到底幸运是男是女？

    在视线忍不住朝着对方胸口而去之前，戈德里克赶紧低下头，拿起了羽毛笔，看着羊皮纸道：“嗯……我现在就写？”

    “我一会回来检查。”

    话语声中，黑发的少年开窗户，极其自然地跳了下去。

    “……喂！”

    微怔之后，戈德里克快步冲上，扒在窗边看着幸运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这口气之后，前骑士又不安起来：尽管幸运看起来很厉害，可到底刚刚出生……不会出什么事吧？

    似乎是感应到他多余的担忧，随风而来的话语被送到他的耳边，“专心做作业，别开差。”

    “……”

    “如果我回来之前你没写完，茉莉明天就没有饭吃。”

    “……！”

    关茉莉什么事！

    想到爱马那棕色的、充满了信赖和依恋的水润润大眼睛，戈德里克只觉得心头涌起一股悲愤之情，很快化作完成任务的动力，督促他坐下来用功写字。

    学习使我快乐.jpg

    楼下。

    即使阿尔杰特苦苦纠缠，将几年前的交情掰碎了，又是卖惨又是动之以利，老汤姆仍然坚决地拒绝了他。或许人越老就越是固执，也越是怀旧，反正，老汤姆可不希望这个和平的山谷因为蛇怪发生什么变故。

    阿尔杰特失望地走了，但他并不气馁，或者，反而松了口气？

    埃兰好奇地量着这个陌生的男巫。

    相貌平平、装扮平平，除了怀里的蛋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好关注的。

    但他的容貌是经过变化的。

    巫师的魔药吗？

    对于魔药的种种神奇，埃兰早已听闻，却不是从任何一位巫师口中，而是从那些将无辜的少女当成女巫烧死的村民那里……无论曾经遭遇过哪些不幸，他们都有办法推到魔药和诅咒上面，而且逻辑都过得去，这或许也是一种才能。

    黑暗神当然不至于被这点魔药难住。

    只要有了“看破”的念头，男巫原来的相貌便自然而然地映入眼底，红发、样貌称得上英俊，而身体内的灵魂，也闪闪发光。

    发生在酒馆柜台的对话，即便有防护的咒语阻挡，要难住神祇也是天方夜谭。

    蛇怪……吗？

    不期然地，埃兰想起了D伯爵和他的宠物店，想到了纲吉和他的彭格列，然后想到了纵然身躯幼、但存在感强大到无法忽略的里包恩……嗯，他找到和戈德里克的相处之道了。

    当初在各方面都把纲吉往死里操练的里包恩，最终硬生生的把纲吉从一个闻名并盛町的废柴教导成了一个优秀的黑手党BOSS，可见这种教育方式的效果之大。

    据埃兰总结，里包恩的理念如下：

    不能让纲吉真的去三途川。

    但只要不去三途川，做什么都可以。

    很有道理的样子。

    埃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正在旅馆二楼奋笔疾书的戈德里克突然感到一阵恶寒。

    阿尔杰特已走出了山谷。

    山谷之外，是一片荒芜的沼泽，除了当地人知道的捷径外，几乎没有别的路可以安然通过这里，外地人若是没有当地人的带领，也很难来到这里，这些特质让这个山谷无论外界如何，都保持着难得的平静清幽。

    平心而论，阿尔杰特并不愿意将灾难带到这里，在老汤姆犹豫之后仍然拒绝了他的时候，他的内心里，甚至是有几分庆幸的。

    被蛇怪吸引而来的，若非不自量力的愚者，就是真正的黑巫师。

    而黑巫师所经之处，总是会发生点什么的。

    这是巫师界普遍的认知。

    事实上，有一个矛盾点在于，如果不发生点什么，旁的人又怎么知道某个陌生人是黑巫师？若是对方从头到尾不曾露出特异之处，也没有谁去特地去挑衅去测试吧？所以这个认知大概是来搞笑的。

    阿尔杰特在沼泽旁的山林里心地穿行，谨慎地判断脚下的土地哪些是坚实的、哪些是柔软的。

    其实不用这么认真的。

    就在几个时前，阿尔杰特刚刚经过这里去往老汤姆的酒馆，记忆还很清晰。何况，阿尔杰特是个不弱的巫师——到处旅行还能平安归来的巫师都不会弱到哪里去，如果偶尔踩空，也可以用魔法自救，而如果有他无法应付的意外突然发生，再心也是没有用的……

    比如现在。

    风已停止。

    似乎有某种奇异的重量压在灵魂上，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跪下表示臣服，每一片树叶都不再摇晃，连细的微尘都不再动弹，空气如同凝固的果冻——这个不合时宜的联想闯入脑海的时候，阿尔杰特险些不分场合地笑出了声。

    移动变得分外艰难，阿尔杰特用最后的力气移动着身躯，倚靠在株乔木宽厚的树干上支撑住自己，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要登场的人物。

    这总不会是自然现象吧？

    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话。

    莫名地，两方突然进入了“谁先话谁输”的游戏里，场面一时间充满了槽点。

    埃兰很有耐心地坐下，熟练地从「半位面」里取出了下午茶全套装备：野餐布、原狐狸围脖-现坐垫、圆桌、红茶、蛋糕、笔记本电脑……这个世界最大的缺点在于，没有了互联网，只能看看之前已经下载下来的东西。

    你充电？

    产生电并不是那么麻烦的事情，网瘾少年早已开放出了专用的雷系变种、充电专用魔法。

    开RPG游戏时，一股熟悉的错觉涌上脑海：我能HE。

    在屏幕上女主出现的刹那，埃兰的坐姿端正起来，这是他全神贯注的标志，而正当埃兰在两个选项之间徘徊犹豫之时，阿尔杰特的声音带着迟疑响起——

    “阁下？”

    埃兰自动屏蔽。

    到底是送粉玫瑰呢，还是送红玫瑰呢？

    鼠标悬浮在对话框上，纠结的少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

    阿尔杰特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对方不会是把自己忘了吧？

    心情复杂。

    这种作风，既不像是白巫师，也不像是黑巫师……多年的旅行之中，阿尔杰特也见过一些怪人，所以他仍然很有耐心。

    “阁下？”

    仍然没有回音。

    将自身情况和所处地域结合，阿尔杰特试着找话题，从“不知是否误闯阁下的领地”的道歉到反思以往旅途中种种行为不妥，再次BE的埃兰放下游戏端着红茶听得津津有味，然后，终于，阿尔杰特提到了怀里的蛋。

    埃兰嘴里还有蛋糕，慢条斯理地吃下，才道：“怎么卖？”

    阿尔杰特泪流满面。

    还以为自己真的是被遗忘了……突然感动。

    脏金色头发——不，红发的巫师神色变得认真起来，“我不需要金钱，只是希望买主，能帮我杀死麻瓜教会的红衣主教哈灵顿·贾尔斯——他是我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