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听闻那位与世同君的镇元大仙登门拜访,佛祖座下的众菩萨、众罗汉、众尊者们纷纷离开大雄宝殿,一个个驾祥光踏彩云到山门处迎接地仙之祖。
待到镇元大仙被簇拥着抵达大雄宝殿门前,如来也起身飞下莲台宝座,移步到大殿门前含笑相迎。
“镇元子,失迎失迎,久未见,请入殿奉茶。”
着话,如来便携着镇元大仙入内,落座后又笑道:
“我只道你还要过些时辰才到,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可是正巧在半路上撞见我那翠鸟传信?”
镇元大仙顿时面露不解,疑惑问道:“佛爷此话从何起?什么翠鸟传信?”
如来微怔,旋即解释道:
“我此前用翠鸟传信至万寿山五庄观,欲邀请你来灵山聚并商讨些事情……既然未收到传信,大仙此来灵山为何?”
“原来我竟错过了佛爷的邀约,可惜可惜。”
镇元子听完如来的话,当即便遗憾地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道:
“不瞒佛爷,我昨日才从大天尊的上清天上弥罗宫内做客归家。本想闭关数日,可刚一返回五庄观内,便听留守的徒儿禀告,二郎真君和他的三个朋友途径万寿山时,曾拜访过我那道观,又留下了书信信物阵图等物。
“我展信览阅之后,又掐指一算,忽而发现这其中还有一段师徒缘分待续。哎,贫道爱惜殷温娇的阵法之才,收徒心切,便连夜追了过来,一不留神就飞到了佛爷这里。此番贸然上门拜访,还望佛爷见谅。”
听过镇元子的解释,如来眼中的笑意淡了三分,微沉的视线在镇元大仙的脸上转了转,有些意味深长。他不知此番阴差阳错是真的意外巧合,还是镇元子故意为之?
“大概是故意的,”如来心中哂笑,暗自思忖,“哎,当道士的果真都不吃亏,尤其是这太乙玄门的祖宗。几句话的功夫,就撇开了我佛门这边的介绍引荐之情,直接跑来大雷音寺里认徒弟了。若是真的着急收徒弟,何必非得等到此时?皆因我佛门已经认下此番取经功劳,你和殷温娇的师徒缘分才彻底确定了,否则不知要等到何时。这其中明明有我佛门参与,你镇元子却偏偏要推脱个一干二净……”
镇元大仙迎上如来佛祖的量视线,展眉淡然一笑,心道多亏了元始天尊的提醒,自己才提前一步动身赶来灵山,“正巧”错过了传信翠鸟。
他又想着,自己的未来徒弟受佛子转世一事牵连,这些年吃了多少苦遭遇了多少意外?有死劫也是为了成全佛子下凡历劫受难之故,如今她又不辞辛劳帮忙护送取经人,功劳苦劳俱全,合该得到一笔正正经经的补偿。当然,不给也没办法,但怎么能在这几乎是水到渠成的拜师一事上莫名承了情?还顺便抵偿了功劳?
这两位大能对坐喝茶,几句话的功夫,就暗藏了一场的较量试探。
佛祖如来笑容慈悲和煦,地仙之祖举止潇洒文雅,表面上宾主之间客气融洽,实则各有各的立场。
他们都觉得己方吃了暗亏受了委屈,可又不值得为些许摩擦冷了脸交了恶。因而,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双方还得互谦互让言笑晏晏。
“这样来,镇元子你急匆匆来灵山是为了收徒一事。巧合得很,我传信给你也是要商谈此事,”如来佯做恍然,而后扬声道,“既如此,也无需赘言。那东土来的殷温娇,你且上前来,这位便是尊号与世同君的地仙之祖镇元子,和你有师徒之缘。”
裴湘听得佛祖召唤,步履款款走到镇元子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虽然口中没有称呼“师父”,但已经是在执弟子礼了。
镇元子坦然受了礼,又含笑着温声道:
“殷温娇,我昨日返回五庄观后,看了你留下的阵图,确实颇有些独到之处。依你设想,倒是可为草还丹设下防御保护法阵,以防那桀骜暴躁或阴毒愚昧之辈伤了天下四部州中独一无二的灵根。
“你献图有功且有些修道悟性,我欲收你为弟子并传下长生法门。只因你已经告辞离开,我便推算了你的方位一路寻来,不曾想却是在灵山圣境找到了你。刚刚听佛爷之言,你还劳烦了世尊为你操心拜师一事,这是何故?你且细细道来。”
面对镇元子的询问,裴湘自然不会有所隐瞒,当即便一五一十交代了西行护送取经人一事。然后,她又详细了之前拜见佛祖时的具体经过,认真解释了一番为何佛祖要替她操心拜师一事。
听完裴湘的叙述,镇元大仙连忙放下茶杯,对如来佛祖笑道:
“佛爷,看来是我的突然来访断了这论功行赏之事,实在是罪过罪过。还请佛爷继续,莫要因我之故耽搁了要事。”
如来亦满面微笑,点头道:
“镇元子你多虑了,即便你不来,我也要送信请你来的,何来耽搁一。”
“佛爷宽厚,既然如此,也容我旁听一场,凑凑热闹。适才听我这徒弟,佛爷赠送了一枚青色锦囊给显圣真君,我倒是有些好奇那锦囊中的宝物,不知是何种奇珍异宝?”
如来摇头道:“现在不是拆开锦囊的时机,待到显圣真君心有所感那日,才是答案揭晓之时。”
在不与如来佛祖计较某些人情恩惠时,镇元大仙还是非常信任并佩服这位西天佛爷的,所以听他这样一,当即便不再细问,免得撞破天机徒惹麻烦。他眸光一转,指着裴湘问佛祖问道:
“那我这徒弟的请求呢?佛爷,依我看,这请求有些多此一举了。自来这下凡历劫之事,神佛仙家都是不能随意插手干预的。或者,佛子转世这场考验,本就是让佛子遵循内心本性自由抉择的,不论是向佛、向道还是向儒,都是命数天意,何须刻意提出来充当奖励?”
如来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道:
“个人的命数之上还有大势和大气运,那才是真正的天意。天意不可逆,顺势而为,方是正道。”
这话让裴湘眸光轻闪。
她若有所悟地和杨戬对视了一眼,两人此时都有些恍然,又不约而同地想到,怪不得之前如来那样大方亲善,其实,他的重点一直在无忌这里。
至于裴湘的死劫和给二郎真君的酬谢礼物,对于佛祖来,不过是旁枝末节而已。若是予以恩惠就能换来佛子的感激,以及他亲人长辈的信任好感,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佛祖大约从未准备答应我的请求……何谓大势?佛法东传佛门大兴吗?在此大势之下,个人的悲欢好恶都不再重要……”裴湘拧眉沉思,眸光微凉。
这时,镇元子轻笑一声,摇头道:
“佛爷此话有理。只是,这大势大运到底为何,虽然天机已现端倪,可到底不是已经定准了不可更改之数。以我等修为,应当知晓,变数常在,天意莫测。世尊呀,何为顺,何为逆,哪有清晰界限?不过是此一时彼一时也。顺势而为,顺的,也当是历劫之人的本心真意。”
面对反驳,如来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微笑不语。
镇元子则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起本心……等殷温娇拜入我的门下了,她的孩儿便和我道门五庄观渊源匪浅。到时候,他跟在母亲身边时时刻刻接触我门无上玄妙道法,参透阴阳五行,不得哪日就顿悟了,白日飞升也是有可能的。若有那一日,还得请佛爷来我五庄观内喝一杯飞仙酒。”
如来佛祖眼皮轻跳,深深觉得镇元子在强词夺理。
这番话若是由裴湘或者二郎真君出来,他也不过是淡然一笑后不欲理会,就如同他今日原本就不准备答应裴湘的请求。
可此时面对镇元大仙,他却不能不迂回妥协几分。否则的话,若是这镇元大仙当真不管不顾地把无忌收入门下,那就真要破佛门的多年布置了,即便将来佛子证了果位,也要欠下道门因果的。
如此一想,佛祖也不再继续纠缠于佛子选择的问题了,而是直接传音给裴湘并做出许诺:
“他日若是佛子得证果位,尊位排序,当以修为悟性和功德齐论。”
裴湘得了这份许诺,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卑不亢地回道:
“多谢佛祖成全。无忌一向有向佛之心,且天赋悟性极佳,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会有所成的。且,不论成就为何,他绝对不会庸碌度日,荒废年华。”
闻言,如来一叹,不再多什么。由于镇元子的插手,他到底略微退让了三分。
而裴湘也没有强拧着一定要激烈反抗的意思。因为从无忌的角度来,佛门为他选择的路未必就是违背他自身意愿的,不定还是他梦寐以求的。作为母亲,裴湘不希望有人限制孩子的未来发展,但也不会因为担忧与无奈,就刻意堵上他面前的宽敞大路。
镇元子听不见如来对裴湘了什么,倒也不好奇。他和这位佛爷相识多年了,对彼此性情和处事手段都有几分了解,知道此时出不了大差错。放松之下,他便有了和故人转世聊天的心情。
对于镇元子来,无忌是佛祖二弟子金蝉子转世,两人曾在佛会上有过接触,他一直记得那是一位举止稳重风华高雅的佛修。
因此,在发现无忌性格活泼淘气又话痨爱美后,镇元子顿时觉得此事十分有趣。他甚至开始暗自琢磨,这大概才是金蝉子的本性吧。当初的金蝉子顶着如来二弟子的尊贵名头,不能率性而为,如今忘却前尘,倒是流露出真性情了。
一时之间,大雄宝殿内全是无忌绘声绘色描述西行经历的轻快声音。
这倒不是无忌轻慢佛祖威严,乃至在佛门庄严大殿内轻浮肆意,而是因为无忌知道,面前这位同自己话的镇元大仙将会是娘亲的师父,也会帮娘亲解开那个死劫。为此,他十分感激并敬重这位潇洒悠然的道君,并希望力所能及地报答对方。
所以,无忌见镇元子一听自己讲话就面露微笑,就以为他好奇凡间的事物,便更加努力地起故事来。
一柱香后……又一柱香后,有几位罗汉和珈蓝也被无忌声情并茂、跌宕起伏的故事吸引了注意力。他们虽然依旧排列大殿两侧尊奉佛祖,目光却频频落到无忌的方向,听到精彩处,有位罗汉还换了个站姿。
如来:……我徒金蝉子原来不是这样的……
镇元子:以后五庄观内可就热闹了,这孩子肯定能和清风明月他们玩到一起去。
终于,就在如来忍不住想要问问裴湘和杨戬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时,之前去领取经书的空闻大师回来。
他的出现,断了无忌讲述西行妖怪种类分布、各国王室爱恨情仇和各地衣食住行特色……
大雄宝殿内又恢复了庄严宁和的神圣氛围。
如来听完空闻大师都取走了哪些卷经书后,微微颔首面露微笑。
之后,佛祖又对这位虔心向佛意志坚定的取经人道,他可以在灵山上停留三十日,用心听讲佛理并请教不解疑惑之处,而后再携带经书返回东土大唐弘扬大乘佛法。待到功德圆满之日,空闻大师必能证罗汉果位。
于是,空闻大师欣喜又感激拜谢了如来佛祖,并准备在灵山上住三十日,日夜聆听佛法真言。
因为空闻大师要留下来,所以西行取经四人至此就要分开了。
裴湘母子与杨戬会和镇元大仙返回万寿山五庄观。在那里,裴湘会正式拜入地仙之祖门下,成为他的亲传弟子。而无忌作为家属,自然也要跟着裴湘住进五庄观内。
至于二郎真君可否长期做客……
刚见证完一场庄重正式的拜师礼后,他便接到了玉帝的旨意,命他率领灌江口一干将领和部分天兵天将去北川冰原平乱。这一去,大约就是几年光景。
分别前夕,裴湘悄悄邀请二郎真君去泡温泉。
一开始,她也没想多做什么,就是算给英俊的情郎检查一下身体,不希望他仗回来后身上多了狰狞的伤疤。
然后不知怎么的,温泉池中的水溢出了好多,琥铂色的佳酿从歪倒的白玉壶中流淌出来,花露洒了,玉簪掉了,青丝乱了,准备更换的衣物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那些花草也都被压倒了一片又一片……
耽搁了许久以后,需要赶路的二郎真君连夜离开了万寿山,他穿得整整齐齐,就是脚下的祥云一直红彤彤的。
直到北川冰原上空凛冽寒风呼啸刮过,那朵绯色腾云才渐渐降下温度,重新变成一朵正经稳重的纯洁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