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再进宫 097太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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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暖跟在金氏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无语地走着。

    时值午后,甚少有人,只有几个来去匆匆的宫人,快速从游廊上走过。夏日的烈日热辣辣地照着,树上一直有蝉在不断地聒噪。

    这边到底是偏僻了点,不比东边,这时候,应该早有宫人拿了那纱网的兜子,把那些吵人的虫子都抓了去,或者远远地赶了,哪容得它们在这里吵闹不休?

    荷塘里一塘的荷花倒是开得好,粉粉白白的,有风吹过,竟似平白添了许多凉意来。

    金氏拿手帕扇了扇脖子,感觉舒服得多。苏暖却是依旧焦躁,连后背都感觉黏糊糊地。

    今日,郑容忽然召见,这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想到计划了多日的事情,今日就要揭开,又有些紧张,虽之前计划得好好的,但是,临到头,还是有些忐忑。

    她紧走几步,跟上金氏的步伐,心里默默地把要的话又在心里翻了一遍,仔细斟酌,生怕哪里有漏了的,惹郑容生疑。

    心内万般纠结,待得进了长秋殿,抬头见到一身宽袍绸衣的郑容时,她的心蓦然间静了下来,轻轻抬头,微笑,得体地:“娘娘安!”

    郑容脸色温和,笑容如沐春风,轻轻拂过耳旁:“苏表妹,快快请起。这一路上可是热得慌?”

    她觑着苏暖那微湿的前额,红扑扑的两颊,一脸关切。

    早有宫女端了那凉茶上来,里头晶莹晃动,匙搅动间,有碎玉般的轻响,原是里头兑了冰块,红红的梅汁,亮晶晶地,惹人口中生津。

    苏暖恭敬接过,入手冰凉,爽滑之极。

    她眼睛眨一眨:郑容的日子过得不错。

    这还不到盛夏,就已经用上冰块了。这宫里消暑的冰块,可是金贵,并不是各宫都有的。这后山冰窖里的冰是有定数的,用一块就少一块。一般都是紧着那太后、皇后、皇帝、还有得宠的皇子。特别是正进学的皇子,这大热天里要读书,是用冰块最费的。

    其它的后宫妃子能轮到的,都是得宠的。

    郑容这个太贵妃如果不是得新帝的眷顾,冰是缺不会缺的,但是,至少没有这么惬意就是了。

    她的嘴角微弯,看来自己真是没有找错人,她轻轻舀了一勺子梅汁往嘴里送去。状似无意地:“这祁山冰块,今年怎的有股子泥气?”

    正在话的郑容手一顿,瞧了她一眼,继续往嘴里舀了一勺子梅汁,缓缓地咽了,转身对金氏:“母亲可是乏得慌?到里头榻上去歪一歪罢?”

    金氏一楞,知道这是郑容私下有话要同苏暖,就抚了额头:“你这一,正是呢,这一静下来,还真的困得慌。”着,就回头:“冬姐儿,你好生赔娘娘话,我这去里头歪一歪。”

    她扶着宫娥的手,往里边去了,

    苏暖抬头,见郑容笑眯眯地望着她:“苏表妹,你方才什么?”

    苏暖忙起身放下碗,:“娘娘,女错话了。”

    郑容一笑,扬手,慧姑进去,一会拿了一方帕子出来。

    苏暖眼角瞥见,心中微跳,垂下眼睛。

    “这方帕子是你绣得罢?很是精致漂亮,依本宫看来,司绣房的吴司绣也怕是赶不上了。这手绣法,对了,是叫做散针绣的,可是她的绝活。只不知道,苏表妹,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郑容两个手指轻捏着那方帕子晃啊晃地,上面的牡丹就像活了一般。

    苏暖低头,诚惶诚恐地走到郑容正对面,忽然双膝跪地,大礼参拜了下去:“娘娘,苏暖有话要与娘娘。”

    “哦?是什么要紧的话,来听听。”

    郑容眼眸闪动,轻轻扔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微笑,眼睛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暖。

    趴在地上的女孩,单薄的后背,一身水蓝色的衣服,映出下面清瘦的背脊。一头细发,浓密,却是没有常见的黑亮,黑中带着些微的栗子黄。

    苏暖额头几欲触地,依旧伏在地上,青砖地面洒扫干净,阵阵凉意透过额头、膝盖传来,她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她字字清晰地:“苏暖月前,做了一个梦,至今都心有余悸。想着是与太后娘娘有关,又惶恐不已。”

    完,她停了一下,静静伏地,不语。果然头顶呼吸似是一窒,须臾,一个声音如水般响起:“是什么梦?真是孩子,来听听。”

    郑容嘴里随意,眼眸却是盯着苏暖。

    这个表妹,绝不是信口开河,孩子心性。母亲与她讲过,在郡王府,能不变声色地认出郡王的瓷瓶来,避免郑国公府的一笔损失,不至于失了国公府的颜面,已是令人称奇。

    又巴巴地送了帕子来,方才,又了那句话,她好奇心大盛,她到底想作什么?

    她轻轻摆手,慧姑点头,遣了门口两个宫女,自己站在那帘子边候着。

    苏暖眼角瞥见慧姑从身边走过,才微抬头,眼睛直视郑容手边的雕花几案,:“娘娘还记得几月前,冬姐儿与众位姐姐进宫来参见娘娘,冬姐儿不是走迷了路?恳请娘娘恕罪,其实,冬姐儿当日并非走迷了路,而是,而是,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她着,眼光迷茫了起来:“冬姐儿好好地在园子里走着,隐隐听得有人在唤我,顺着声音走了过去,一直走到荷塘那里,却是没有声音了。冬姐儿这才发现走岔了好多路,一路寻了回来。”

    她缓缓地着,郑容的脸色凝重了起来,看着她,示意她下去。

    苏暖继续:“后来,我回来了,以为这件事情只是一时魔怔了,误把那别人的话声给听岔了。谁知道,入夜以后......”

    她的眼里适时地出现了惊恐:“我,做了一个梦,好长好长,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叫我,与我话。她,她是个宫女,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她,她死得冤枉,叫我帮她报仇......”

    郑容坐直了身子,眼神锐利,手中杯盏发出一声响。

    苏暖咽了一口唾沫,:“她,她叫闽寒香,是静德皇后张嫣的宫女,却被莫名其妙地殉葬了。”

    “等等!你再一遍?叫什么名字?”

    苏暖重复了一遍。

    “慧姑!”

    097太后的秘密

    门口守着的慧姑进来:“娘娘!”

    “本宫问你,琉华宫,可有一个唤作寒香的宫女?”

    慧姑诧异地瞧了一眼苏暖,努力回想了一下,方:“有的,娘娘,只是,好几年前的人了。听早就出宫了,原先与那个绿萍一直跟在林嬷嬷身边的。娘娘,可还记得?”

    慧姑弯腰,谨慎地回答。

    郑容挥手,慧姑躬身退下,屋子里重又恢复宁静。

    两人一时未话,苏暖听得自己的心脏“嘣嘣”地跳着,她的额上冒出虚汗来,悄悄地攥紧了手,手心里也是湿漉漉的。

    这个险,她得冒。

    不这样,瞒不过郑容,其它无论什么借口,她都能很快能查出来,到时,画虎不成反类犬,还不如赌一把!

    良久,郑容开口了:“她,太后有秘密?”

    “是。她,她是冤死的,是皇后身边的林嬷嬷,知晓了皇后的一个什么天大的秘密,皇后要杀人灭口,就让她给先帝殉葬。她,她不甘心......”

    苏暖絮絮地着,垂目,即使心中再理智,到自己的前生时,她还是有些伤感,怕在郑容面前露了什么,她尽量快语,到后来,倒也平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慧姑悄悄进来了。

    她不同于郑容,脸上明显露出惊愕之极的神色,方才的话,她听得清楚,大大地吸一口气,双手掩唇,如果不是郑容在,早拔腿而逃了。

    无他,苏暖得句句是真,很容易分辨。琉华宫内的事情,多多少少,她也是知晓一些的。

    当年林嬷嬷莫名重病,她也好奇过,只不过没有什么流言传出,也就在她这里停住了,但绷不住会私下去听。

    皇宫中本无聊,又是女子居多,太监宫女闲来无事,喜欢八卦,当然这些主子是不会知晓的。林嬷嬷与慧姑同为一宫掌事,这经常见面的,突然就去了,难免心里会多想。

    此时,苏暖提了起来,她心中惊怕,自然就想起了这一桩子官司来。

    郑容望了一眼慧姑,缓缓站了起来,宽大的袍袖无声落下,遮住了那已掐紧的手指,出声:“林嬷嬷?对了,林嬷嬷不是病死了,好像也是在那一年?”

    她的声音尖细,颤抖,夹杂着一丝兴奋。

    苏暖更深地低下了头,掩下了眸子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是的,娘娘!”

    郑容抬手抿了抿鬓角光滑的发丝,那里插着一支华盛,细细的金丝咋一摸上去,有点子扎手。

    郑容缓缓地摸着,手轻轻地抖了一下,良久,她腾地站了起来,原地转了半圈,衣物缓缓划过干净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唏嗦声,苏暖眼晴瞥着那晃动的裙摆,不眨眼.....

    忽一只手伸到她面前,细白,优雅:“苏表妹,起来话。”

    苏暖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她知道,她成了!

    她提到了林嬷嬷,郑容怎会不知?

    林嬷嬷,是跟在张嫣身旁形影不离的掌宫嬷嬷,就像郑容身边的慧姑,是左膀右臂。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掌宫嬷嬷却莫名没了。

    郑容瞧着苏暖,心内电转

    庆元二十三年。

    当时先帝大殇,宫中一片混乱,有不少宫人都放了出去。她当时心中郁结,先帝忽然去世,二皇子梁弘临时登位,她哪里还有心思注意这些?如今,想来,林嬷嬷是老人了,生病了,照理,张嫣定会为她延医请药的,怎会短时日内病死?

    是呵,自己怎么就没有留意?

    郑容虽竭力控制,可是,她的眼神却是渐渐狂热了起来:秘密?张嫣有什么秘密?竟然连身边的老人也下了手。难道?

    郑容的心肝都颤抖了一下,她攥紧了袖子,一定要给她挖出来,不定,这就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审视面前的苏暖:的少女,正一脸惊惶地望着她,眼神发直。看来,是吓坏了呢。

    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要换在平日,郑容是死都不相信这样的事情的,这是被鬼魂附体了?出来,都要吓死个人。

    她下意识地四下望了一望,外边阳光正好,苏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屏风架子上,她定了一下神,试探着叫了一下:“寒香?”

    苏暖心中一凌,差点应声。

    她垂了眼皮,恍如未闻,静静地瞧着脚面。

    “冬姐儿?”

    “娘娘!”

    苏暖抬头,应了一声。

    郑容吁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幸好,是人。

    “你坐这儿,咱们细细,你这事蹊跷呢。如你所,太后之前身边是有这样一个人,却是不见了。到底当日怎么个情景,咱们还有待去细查,还有你的那个林嬷嬷,只是,事隔多年......你还能细细一么?”

    郑容面色已经平静下来,她伸手端过一杯茶来,亲手递给苏暖,眼角带笑。

    苏暖暗自心惊,郑容当真超乎她的想象,竟然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一点没有纠结她的辞,她就真的不怕么?不怕自己?这种事情,任谁,听了,都要躲避三舍才是吧?可她只愣怔了一瞬,马上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她不由暗暗警醒,言谈间也更加谨慎。

    里间一个宫娥,正一下一下地给倚在凉榻上的金氏扇着扇子,窗外种着高高的大芭蕉,粘热的风吹过,再透过冰丝窗沙的过滤,已经变得清凉无比。

    金氏闭着眼,似乎已经熟睡。

    宫娥隔着细珠帘子,只隐约见得外边的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那里,侧面看着很是宜人。宫娥还待再探一探,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晃过,她忙收回目光,专心摇起扇子来。

    帘子轻响,慧姑探进瞧了一瞧,又缩回了头去。

    宫娥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分心,一心一意地摇起了扇子,不多久,自己也昏昏欲睡起来。

    中间金氏迷糊醒来,见日头照着愈发烈了,屋子外间的几人却是还在低语,她眯了眼,又沉沉地睡去。

    郑容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叩着椅背,细白的手指映衬着暗红的椅子,甚是养眼,但苏暖无心欣赏。

    郑容很谨慎,听她完,就一直这样,眯着眼睛,也不见有什么话。

    倒是慧姑,不时瞧她一眼,眼里有着惊惧。

    苏暖不吭气,耐着性子,她知道,她现在得等,沉住气,不要慌,

    郑容在试探她,试探她的居心,她不能让她瞧出,她知晓,此时,郑容比她更着急。

    忽门口一声响。

    “娘娘,”

    有宫人在门口禀报:“冷司珍觐见!”

    苏暖一个激灵,下意识向郑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