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房间里也渐渐有了暖意。
慕氏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莹润的肩膀,微微起了身子伸接过江鸿递来的茶杯。
“茶水有些烫,心些。”
她垂目喝了几口,太口渴了,水有些热也要喝。
喝完把杯子递给他,“还喝。”
江鸿又给她倒了一杯,慕氏再次喝完才重新躺好。
此时此刻,她长发散乱在枕间,面色绯红双眼含情,看起来别样动人。
江鸿把灯熄了躺在她旁边,搭在慕氏腕上一会儿,才道:“无事。”
“你会医术吗?”
“会一些,跟绍没得比。”江鸿想起她上次昏倒便问,“冰嬉那日,您为何生气了?”
慕氏的头枕在他的左胳膊上,“苏清修让我回母家长期养胎,我能答应他吗?与他争执了几句。”
“如果陛下有一天改帮太子,对您也很好,您不再需要臣了,您会”他话止住,意识到这话不该问。
“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对他打开心扉重新开始还是想问我会不会与你断了关系?”
“您可以将这个问题合并到一起。”
“我与他永远都回不去了。”慕氏的掌与他贴在一起,十指扣住,“若有朝一日,我与你没了关系,不会是因为我不再需要你了,只能是你明知道我的心千疮百孔还要给我致命一刀。”
江鸿又问她:“文武百官里面,您最欣赏谁?”
“你包括在内么?”
“撇开臣。”
“是得撇开你。”慕氏笑,“你是我的男人,不能与他们放在一起比。”
江鸿只觉得面热,“您这样想?”
“自然。”慕氏又道,“文武百官里面,要最欣赏的,大理寺卿沈既白。”
江鸿实在没想到是这个名字,“他的确年轻有为,倘若娘娘再年轻个二十岁,嫁给他也是好婚一桩。”
慕氏:“”
她低低笑了起来,“你都不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
“臣是四个孩子的父亲,哪里是三个?”
“是了,忘记把肚子里这个家伙给算进去了。”
江鸿回归话题,“您为什么最欣赏沈寺卿?”
“我很肤浅,主要看脸。”
其中缘由,岂能与他实?
“那您为什么没对他下呢?”
“他年纪我太多了,下不去那。”她扬起脸冲他吹了口热气,“只能祸祸你了,你也挺好看的。”
江鸿声音低了不少,“娘娘应该庆幸这会儿有着身孕。”
“不然呢?你想怎样?”
“怎样不怎样的,娘娘心里还不清楚么?”
慕氏大笑,“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江鸿对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他很不习惯这样
的自己。
但偏偏,他又不由自主。
明明知道这是条什么路。
竟只能往前走,容不得回头了。
想到她今天反问他那句可如她那般要求自己了,江鸿主动对她,“自第一次来这九华山上,自始至终,都只您一人。”
慕氏问:“那你这么长时间没有让妾室伺候,她没意见么?”
“有,还闹了,臣给房子银子放她自由,她不愿意离府。”
“肯定不会走的,你府上没正妻,只她一个妾,家里大事她了算,跟女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又有儿子傍身,江院使兄妹跟她相处的也好,吃穿不愁的,离开做什么?她也三十几了,再嫁还能嫁个比你更好的?”
站在女人的立场上,慕氏觉得范氏不走对她自己来才是对的,真的要了房子和银子走,以后过的肯定不如现在。
银子总会越花越少,过惯不需操心钱银的生活,再过掰指头算银子的日子,想想就不会多好受。
就算她的儿子接济她,但还能有现在过的滋润?
再,她相貌一不出众,二出身也不好,以前是侍女,现在是妾室,离开江府想要再找江鸿这样身份的男人,根本不可能。那些有钱有权的男人找妾的条件不外乎是年轻、有姿色、出身好,三个条件混搭都可,而范氏现在一样都不占。
“臣同她了,既不走就不要再拿这事闹。”
慕氏心里有种不出的感觉,哪个女人不想自己的男人只跟自己一人好呢?
她也曾为夫君宠幸别人而偷偷哭过,也曾为别的女人生下夫君的孩子而难过,这些女子家的心境在岁月的流逝中早就被冲了个一干二净。
在见识苏清修的真面目之前,她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管他翻了谁的牌子,她都不会吃醋,尽管那时候她还爱着他。
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吃独食的想法了,但渐渐的,她发现自己变气了。
偶尔睡前会想他跟范氏是怎么相处的,又觉得自寻烦恼,那是他孩子的母亲,人家跟了他十几年,是他亡妻为他选的妾,人正妻活着都那般大度,自己在这气个什么劲儿,自己又算什么?
当听梁嬷嬷江鸿去流云门会美貌妇人,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多不舒服。
嘴上不在乎,脑海却浮想联翩。
她是在意的。
如今他自愿为她守身,她自然很开心,她不也这样做了么,多对等公平。
“怎么不话了?困了吗?”
慕氏回神,“还不困。”
“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是越来越庸俗了,不但丢掉了大度,还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这可不是好兆头。”
江鸿似乎因她这话而心情大好,“为什么不是好兆头?”
“我怕因你笑因你哭,因你难过伤心,因你烦恼困扰,我怕你会彻底左右我的情绪。”
“臣能左右娘娘,难道娘娘就不
能左右臣?”他嗓音低微,“而且,您已经做到了。”
以后会发生什么,他不知。
也许他会因她而死,也许整个江家都会因为她而满门抄斩甚至夷三族,也许他会成为无法被饶恕的罪人。
也许,也许
江鸿闭上眼,可这一刻,他的心是甜得。
她带给他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像是一池死水被风吹起了波纹,涟漪不断,有了别样的景观。
*
荷华门。
马车徐徐停住沈宅门口,沈斐率先下车,沈既白随后撑伞落地。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不远处的身影,随后对沈斐:“那不是你姐吗?”
沈斐循着他的话看去,横看竖瞧那穿蓑衣戴斗笠白面大眼红嘴如鬼的女人,完全不认识。
“三爷,那是您姐吧?”
若是往常沈既白肯定给他一脚,但此时他不置可否没话。
待马车从后门进院,他撑着伞走了过去。
沈斐见状也跟了过去。
在距离六尺距离时,见女人朝他们一笑,沈斐一个激灵,吓了他一跳。
“让人都撤了休息,院内不准有人在。”
沈斐正不想过去,听了他的吩咐立刻先进了宅子。
等沈既白把人带回进了屋,沈斐听到声音才认出来者何人。
“公公主!”
苏提贞将脸上的妆洗掉,换了两盆水才洗干净。
“我这妆看来挺成功。”
“您这也太吓人了。”
“我就是要看看不出声音你们可否被认出,没想到你三爷眼神还挺好。”
沈既白将脸巾递给她,“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吃了没?”
“吃过了。”
“我还没吃,夫人可否给做顿饭?”
沈斐吃惊,他家三爷怕不是疯了,仗着自己是驸马都敢指使公主下厨了!
看公主不再赏他个耳刮子让其清醒清醒。
“想吃什么?”
听到苏提贞的发问,沈斐默默在心里答:巴掌。
他闭上眼,已经不忍直视了。
“你看着做就是。”
预想到的一幕没有出现,等沈斐再睁开眼,人家夫妻俩一起去厨房了。
他呼出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恩爱了?
等沈既白端菜过来时,沈斐拉住他声问:“三爷,您是用什么办法让公主对您言听计从的?”
“就自然而然。”
沈斐不太信,“您就别蒙属下了,到底什么秘诀呀?传授传授。”
沈既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苏提贞对他格外的好,如何跟他?
“大概、可能、也许她想开了,毕竟我是她夫君,是要一起生儿育女生活很长时间的人。”
“属下还以为公主金枝玉叶,不会下厨呢。”
怎么不会下厨呢?
曾经坚信想要拴住男人心先拴住胃忠实执行者,苦练厨艺了许久。
他还挺喜欢她做的菜,起先因为麻辣他吃不惯,后来倒也吃的顺口。
苏提贞做了四个菜一个汤,沈斐也有了口福,被允许一起食用。
正吃着,拍门的声音传来。
沈斐见状放下筷子出门去查看。
他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回来通报了后才开的。
来的人是沈希音。
她从头到脚被淋了个水湿透,身上还滚了一身泥,衣服领子似被人扯过,纽扣有两颗没系上,妆容早已花掉,很是狼狈不堪。
沈既白见她这般模样脸色大变,他当即朝她走来,眉头皱起,“发生什么事了?”
沈希音喊了一声三哥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沈斐,去准备热水及干净衣服来。”
沈斐见内室门口的苏提贞朝他招,他当即过去。
“上次你三爷让你准备的新衣服还未穿,你去我房间柜子里拿来给她。”
“公主,这不行啊。”沈斐声音极轻,“那些布料都是上好的,四姑娘若问起怎么作答?属下去侍女那里拿一身干净的暂且让四姑娘换上就好。”
“也好,你快去。”
苏提贞本能的想起苏淮来,难不成他没长教训又对沈希音动动脚了?
但怎么不回沈府反而来这了呢?
且只她一人。
沈斐出去后,沈希音只当屋内只沈既白一人,含泪呜咽着:“自二姐生了孩子后,母亲一直让我待在柳家陪着照顾她做月子,吃了晚饭我回房间休息,没想到姐夫他同胞弟弟柳宗晨提前藏在了那屋里,等橙儿出去后,他意图欺负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就用防身的刀子在他腿上扎了一刀。柳家让人喊了父亲母亲去,我明了事情原委,父亲不但不为我出头,还动打我,踹了我好几脚,让我给柳家人道歉。”
着她浑身抖得止不住,泪如泉涌,“回家的路上,父亲跟母亲,本来他还打算让我以后进宫许配给三殿下,现在闹了这事儿肯定瞒不住,婉妃娘娘和三殿下定然不会同意。所以他就打算把我许配给苏世子,让我去惠宁王府当世子妃。我我不嫁,父亲就不嫁也得嫁,还明日就先给我把婚事定下来。我就跳了马车跑进了胡同绕到了三哥这里。”
沈既白用巾给她擦了擦脸,温声:“别怕,三哥不会让你嫁进惠宁王府的。”
“可是三哥你自己都没办法摆脱父亲的婚事安排,怎么帮我呢?”
“我无法摆脱他的安排主要因为我还要在朝为官,但你不同,只要见不着你的人,他就自然没办法。”沈既白给她倒了热茶,“喝了暖暖身子。”
他的话像是有股力量,给了沈希音莫大的安全感。
“三哥要把我藏在你宅子里吗?”
“这里哪藏的住你。”沈既白见沈斐进来,道:“先去沐浴更衣。
”
等她出去,沈既白朝内室走去,关上门他抱着苏提贞后退到床边倒下,“夫人可愿意帮忙?”
“你想让她进宫躲着?我那儿怕是不妥,兰大人在那呢。”
“让她伪装成太监安排到东昌宫去,就在那里面待着不要随意出来,很难被发现。”沈既白担心她有所顾虑,“希音不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她知道谁对她好,朝堂上的事她知道的不多,父亲母亲话向来都尽力避着她。而且这个时候她也知道自己别无去路,更不会同家人主动联络见面,公主安排她在院里扫个地就行。”
前世沈希音对苏提贞可谓是又敬又嘲,一边恭敬有加,一边话里藏刀嘲她仗势欺人为哥出气,她自然给予反击,两人经常掐,但也局限于她婚前,自从她嫁给苏淮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非常少了。
不过沈希音没坏心,人也灵,加上赏梅那日她也帮了自己,又是沈既白的妹妹,苏提贞自然会帮。
“我对她并没有不放心,你妹妹品行不错,她是女儿身,在院内干活也好,只是太子会不会认出她来?”
“不会,希音跟他没怎么接触过,远远的几次见面又岂会放在心上?”
“这倒也是,太子也断然不会想到她是女子,更不会想到她是你们沈家的女儿,我送过去的人,太子应当不会怀疑什么。”苏提贞答应了,“明天待我与母后回宫,你让沈斐带她到内宫出入口,我叫紫屏去接她。”
“就这么定了。”沈既白起身前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在这等我一会儿。”
苏提贞有了困意,“我想先睡。”
他笑,“不准。”
后半夜雨停了,沈希音依旧睁着眼睛了无睡意。
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既委屈又气愤。
跳下马车的时候她想到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这里。
想到三哥的安排后,沈希音松了口气。
哪怕一辈子在宫里,她也不想嫁给苏淮。
宁愿一个人活着,她也不想跟他生活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
睁着眼睛到天亮,吃了早饭,沈斐给她送来了一身太监服。
换上后的沈希音并无违和之感,沈既白对她格外叮嘱了在宫内需注意的事项,以及她的新身份新名字。
跟着沈斐巳时进了宫,没等多久紫屏就来了,给守卫出示了苏提贞的腰牌,把人给接了进去。
直接带到了东昌宫,苏提贞人已在这里,她与林嬷嬷一坐一站在走廊里。
见到她,苏提贞言道:“七宝,太子正在受业,我们先在这等着。”
尽管苏慎司受了伤不能下床,但该读的书他也没落下,只是换了个学习的地方。
“是,公主。”
她的嗓音有故意压,跟本来的声音是有些不同。
起先苏提贞还有些担心她不适应,毕竟是相府的千金,锦衣玉食长大,但看此番恭顺的不得了,不禁一笑:“
在这要格外谨慎,遇见任何事都不要慌,有难题可去倾云宫找我或者告知我身边的嬷嬷一等侍女都可。”
“是,只是公主,奴才担心家人会顺藤摸瓜查到奴才所在的地方。”
“不用担心,都给你善后好了,查不到这儿的。”
等到散学时间,苏提贞带沈希音进去,几句寒暄之后她便直入正题:“我身边这位是刚进宫的太监,叫七宝,阿姐瞧着不错,以后在你宫里扫个院子什么的挺好。”
侧躺在床上的苏慎司抬眼瞧了一眼沈希音,细皮嫩肉的还挺白,只觉得这太监有点眼熟,却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既是阿姐送来的,那自然是要留下的,正好我跟前就祥林一个,让七宝也在屋内伺候吧。”
这
不太方便啊。
苏提贞与沈希音对视了一眼,后者立刻下跪,“奴才叩谢太子殿下。”
“嗯,起来吧。”
随后沈希音被祥林带去安顿,苏提贞则陪弟弟了会子话。
这边人刚走,沈希音就随祥林一起去内室给苏慎司换药。
一个未成婚的大姑娘家,哪儿见过这阵仗,脸红到滴血还是要硬着头皮上。
药换完她就想夺门而出,但苏慎司可没准她走。
“七宝,过来。”
沈希音艰难迈动着脚步慢慢走过去,“殿下有何吩咐?”
“蹲下身子把双伸出来。”
纵不知缘由仍乖乖照做。
苏慎司看着这肤如凝脂的一双,又看看面若桃花的脸,眉毛微挑,“以前家里日子过的不错?”
“回太子殿下,以前家里经商,后来父亲做生意失败,赔光了家底。”
他似笑非笑,“想想也是,这养尊处优的一看也不是干粗活的,可怜你这玉面少爷挨了一刀进了宫。”
沈希音咬唇,不知道他是不是闲的发闷这样打趣自己。
苏慎司撑着脑袋就那么盯着她,他就是觉得在哪儿见过。
沈希音一直这么蹲着,他不发话,也不敢起来。
腿从麻到快要失去知觉,正当她觉得十年都要过去的时候,尊贵的太子殿下终于大发慈悲开金口了,“起来吧。”
她不敢扶床边,自行缓缓站了起来,一阵眩晕感袭来,沈希音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不由自主朝床上倒,直直砸在了他身上。
整个房间安静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的见。
沈希音屏住呼吸,怕刚进来就被赶出去,她选择了装昏,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