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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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顾盼跌宕起伏的生活,秦楷铭的这几天可以是无聊透顶。

    先是平安夜一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倒在雪地上, 心里正纳闷着,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就被一群士兵抓到了囚车上, 等到他终于在一路颠簸中彻底清醒,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后, 又被押进了大牢,开始了每天都在原地吃喝睡发呆的日子。

    唯一的大事就是那晚顾盼的前来,生活里唯一的波澜只有顾盼偶尔的心声传递。

    当秦楷铭已经在牢房里把《劝学》《过秦论》《师》等文章翻来覆去背了整整第两百遍后,他终于得以走出大牢, 重见天日。

    ——五分钟后,他又坐回了囚车上。

    秦楷铭:“……”

    还是来时的那辆吗?

    只见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 双手被手铐所束,双腿被脚镣所缚,头发散乱,面沾污迹,明明该是很狼狈的模样, 却仍是一副气定心闲的样子, 一派清风朗月之风。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要去哪儿看书下棋的。

    然而举国上下, 谁人不知,今日是他的死期。

    负责押送他的是宋可菲的副将钟徽, 他骑着匹白马, 竟亲手把饭菜递进了囚车里,沉声道:“秦楷铭, 这是你最后的一餐,多少吃一点吧,免得你堂堂一个骑士长,到了黄泉路还是个饿死鬼。”

    秦楷铭看了眼他,动了动干燥得有些掉皮的唇。

    钟徽没听清楚:“你什么?”

    秦楷铭淡淡道:“不和胃口。”

    钟徽:“……”

    作为一名合格的将士,钟徽完美地将这一句话解读出了许多意思,比如秦将军身为阶下囚却仍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比如秦将军在这生死关头最想念的还是家乡饭菜的这份故国情怀,又比如秦将军就算大势已去也不愿让人看轻的傲骨。

    如此解读一番后,钟徽觉得自己都有点触动了,叹了口气:“秦将军……”话出来后又不知道该什么,于是只有骑着马讪讪地回到了队首,宣布启程。

    秦楷铭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饭菜的油盐下得太重,又只能定时给他喝那么点水,他是真的不和胃口。

    囚车从皇宫东门走,往城东外的城郊去,走一条极为隐秘的路线,中途路过了一片树林。

    这个路线,早在几天前,他就从白知遥口中得知了,顾盼那里还有白知遥手绘的路线图。

    连着两天都未下雪,此时雪水消融,路上都是湿哒哒的,轮子碾过地面时还会听到细碎的水声,树林里的松柏在雪水的浸润下显得格外苍翠。

    然而押送的队伍在树林里的路刚行至一半,就听到前方突然嘈杂起来。

    钟徽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不着调的声音响起:“哎呀,各位官爷,不好意思扰了,我们是杰舸戏班的……你没听过?可惜可惜,那下次我们再来北德时一定邀请各位官爷来看我们的表演。你看你们,一个个眉头紧锁的,二十岁都要愁成四十岁了,要不看点戏法乐呵乐呵?”

    钟徽看清来者,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呵道:“此乃官道,谁允许你们从这儿过了?!”

    “哎呀,这是官道?不许平民走的吗?”陈杰蒙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笑弯了的眼睛,“真的对不起啊官爷们,我们戏班满天下跑,对每个地方可以是熟但又不熟,没能听周到,还望官爷们大人有大量。”

    有的人嘴前无物,但不发一声,比如秦楷铭。

    有的人嘴都被蒙上了,但声音还止不住,比如陈杰。

    钟徽被他吵得脑壳疼,不悦道:“滚滚滚,快走!”

    陈杰笑道:“官爷,你看我们这运帐篷运器具的,车有四五辆,马有十多匹,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滚不完,可能要劳您们稍等片刻。要不,我们现场给官爷们表演几段,给大家解个闷?”

    钟徽忍无可忍,拔剑威胁道:“闭嘴!”

    突然,秦楷铭听到顾盼的心声传来:“学神,把口鼻捂住。”

    他依言用手捂住口鼻,就在这时,有士兵惊呼一声:“头顶上有人!”

    钟徽闻言抬头:“什么?!”

    只见田薇蒙着半张脸脸,正骑着独轮车“漂浮”在他们头顶上。

    ——仔细一看,才发现独轮车轮下碾着一根细细的白铁丝,这根细长的铁丝一头一尾分别钉在了道路左右两旁的松柏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如果不是特意抬头凝视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惊呼出声的那个士兵也是突然觉得头上一暗,还以为是云的阴影,没想到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个绘着奇怪图案的轮子。

    田薇不愧是多年老杂技演员,被发现后虽然心里很慌,但是操作依然十分的稳,她骑着独轮,一手抓着一把不知名的粉末,而后一洒,白色粉末一时如同飘下的雪,皆被士兵们吸入了体内。

    这粉末乃是安眠粉,虽不至于让人吸了后立即睡去,但起码能麻痹神经,令人腿脚发软一段时间。

    果然,吸入粉末后,一群人都瘫软在地上。

    田薇夹着独轮车翻身一跃,在空中了个转,而后人车分离。

    车被何晓梦冲出来接住了,而人则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头后,稳稳着陆。

    钟徽毕竟是副将,体质比一般士兵好一些,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他用剑撑着站了起来,欲要追上落地后的田薇,却被郑舸拦住了。

    郑舸下半边脸化了妆,鼻子上顶着一个橘色的球,手上还同时抛着七八个,他抛着抛着依次让这些球砰砰砰地呈直线砸向了钟徽的身体,仿佛连环枪。

    钟徽被连续击,又跪到了地上。

    最后,郑舸鼻子上的那个球也抛了出来,砸中他的鼻梁。

    钟徽这下终于被砸晕了。

    陈杰还站在原地,面对着一地倒下的兵,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各位官爷观看我们戏班的表演。”

    而早在钟徽去追田薇时,顾盼便用着一块布,顺着铁丝一路滑下,在快到囚车的位置跳到了囚车前,闪亮登场。

    顾盼道:“学神,我来救你了!”

    她昨天本就想要借助整个戏团的力量,但是她深知自己作为一个才加入不到几天的新成员,是没有什么号召力的,所以她便以田薇为突破口,要是田薇想来帮助她,那么陈杰他们肯定不会放任她不管。

    秦楷铭由衷道:“表演很精彩。”

    “谢谢夸奖。”顾盼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锁,“学神,你这囚车的锁在哪里?你知道吗?”

    秦楷铭摇了摇头:“我刚才也观察过了,但他们只是把门一关,就开不了了。”

    田薇那边已经准备要走了,犹豫了一下后朝这边道:“顾……阿蝶,你动作快点!”

    顾盼怕拖累他们,回道:“你们先走!我这里会想办法的!谢谢了!”

    经过这次事后,杰舸戏班应该再也不会来北德城演出了。

    ——不过密室逃脱的期限快到了,等到他们解除逃脱,这个世界也不复存在了。

    秦楷铭却捕捉到了一件新鲜事,挑眉道:“阿蝶?”

    顾盼回应得很淡定:“哎,巧巧。”

    秦楷铭:“……”

    找到最后,两人还是没找到锁,但是在门的最下方,顾盼找到了一排隐藏的机关,被一层与门框同色的金属片覆盖。

    移开金属片,是三个五瓣形的凹陷。

    五瓣形?

    顾盼一愣,随后她掏出包里一直放着的三枚五瓣硬币,依照金银铜的顺序,从左到右放了进去。

    金币,是白知遥给的;银币,是林疏桐给的;铜币,是孟康莉给的。

    这三个人,可以是她命中三个贵人了。

    “啪。”

    果然,三枚硬币一放进去,囚车的门开了,就连秦楷铭身上的枷锁居然也自动解开了。

    “走!”

    顾盼拉着秦楷铭跳下车,正算带着往前跑出树林,就见左前方突然窜出了一队人。

    顾盼:“……”

    宋可菲:“……”

    只见来的这队人皆穿着一身黑衣,为首的宋可菲也没穿将袍,而是一身粗布衣裳,脸上蒙面,明显是化了身份来的,只是顾盼凭着上半张脸还是把她认了出来。

    宋可菲手握长刀,后面每个人也都长剑出鞘,气势汹汹,可是一出树林看到这一幕,全都呆住了。她瞪大了杏眸:“钟徽呢?!”

    一听这个问题,顾盼顿时了然。

    ——敢情班长大人和她一样,也是来劫囚的!

    秦楷铭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当即拉着她调头往林子的另一边跑。

    二人身后传来了追赶的脚步声。

    顾盼头疼,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她指责道:“学神,你这个红颜祸水!”

    秦楷铭:“……”

    两人进林子后没多久就方向尽失,只有不断往前奔跑,跑了一阵后都已经快没有什么力气了。

    宋可菲那边人多势众,采取了包抄的战略,眼看就要追上顾盼和秦楷铭二人了,这时,林间突然起了一场雾,四周一时间迷蒙起来。

    “盼!”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顾盼的手腕,顾盼一惊,抬头望去,居然是林疏桐!

    只见林疏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的身边,身穿一身整洁的白衣,两条麻花辫比之前见到时要顺滑利落得多,眉眼间透着几分忧色。

    她道:“什么都别问,跟我来!”

    于是顾盼和秦楷铭跟着她在迷雾中穿行,来奇怪,在这扰人视线的白雾之下,林疏桐却像是能看到脚下的路似的,走得没有一丝犹豫。

    顾盼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情况紧急,没有时间让她细想。

    大概不到三分钟的样子,他们成功从树林里走出来了。

    “疏桐,谢谢你,可是你怎么知道……”顾盼转头望去,却愣住了,“疏桐?”

    她身边哪里还有林疏桐的影子?

    秦楷铭开口问道:“你在找谁?”

    顾盼道:“疏桐啊,刚刚不还带着我们出树林吗?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她不会是没出来吧?”

    秦楷铭皱眉:“刚刚不是你带我出来的吗?”

    顾盼神情一滞,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是呀,我们不是跟着她走的吗?你没听到她话吗?”

    秦楷铭沉声道:“没听到,不过刚才在路上,我跟你话,但你都没回应我。”

    顾盼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她幻觉了?!

    就在两人纠结林疏桐的问题时,宋可菲也从树林的另一个方向出来了。

    她用着犀利的目光量了顾盼一番,寒声道:“你是谁?是天川国的人吗?”

    顾盼只好暂且把林疏桐的问题搁置,她一只手已经伸入了衣兜中,微笑道:“班……宋将军好,我不过是个卖火柴的而已。”

    “卖火柴的?”宋可菲愣了下,还以为是什么谜语,皱眉道,“不管你是谁,把秦将军留下!”

    “留下?”顾盼挑眉,一手揽住了身旁的秦楷铭,冲着宋可菲冷笑道,“对不起了宋将军,这个人,我要定了!”

    哈哈哈哈哈学神红颜祸水的罪名就此坐实!

    “……”者玩笑,听者有意,某人的耳根又悄然红了。

    宋可菲气得挥着刀冲来:“你!”

    而就在这时,顾盼拉着秦楷铭,居然冲向了山崖!

    顾盼用心声道:“学神,愿意和我殉情吗?”

    秦楷铭一顿,看了眼她,只见她也看了过来,还冲他眨了眨眼睛。

    “……”秦楷铭不自然地别过视线,“我相信你。”

    顾盼弯了弯唇角:“好嘞!”

    罢,两人毫不犹豫地冲到了悬崖,牵着手一同往前一跃——

    腾空的瞬间,顾盼另一只手抛出早就准备好的道具,随即白色的千纸鹤便化形而来,长成了一只大鸟,振翅之间白羽飞扬,鸟背接住了她和秦楷铭。

    真是太刺激了!

    顾盼慢慢从鸟背上爬起来,抬头一看,惊道:“学神!你看天上!”

    秦楷铭顺着方向望去,明明还是大白天,但天空上却见一方黑夜,看起来不过巴掌大,像是给天幕的一个格格不入的补丁。

    他推测道:“那或许就是这本书的出口。”

    “好巧,我也是这么想的。”顾盼笑了,“学神,抓紧了,我们要往那边冲了!”

    秦楷铭一手牢牢抱住鸟身,一手紧紧与她相握,应道:“好。”

    在顾盼的操纵下,白鹤飞踏云霄,扶摇直上,宛如一颗逆行的流星,直逼天幕上的破口!

    再见了,《卖火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