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锦绣嫡妃12

A+A-

    展眼就是龙康十年,荣淇二十九岁了,这个年纪的女人,有的已经要做祖母,但对一位政治家来,无疑年轻得过分。

    卫璞一日日长大,聪明晓事,虽然精力旺盛得过分,但不淘气的时候,也是个顶招人疼的好孩子。

    最难得的是,他还知道两头好话,缓和荣淇与顽固派的关系。

    老臣们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想着皇帝几年后就能亲政,对立情绪大大缓解。一时间,朝堂上的气氛空前融洽起来。

    这年春天,世镇南疆的镇南王府上折子请求入朝觐见天子。

    镇南王是超品亲王爵,世袭罔替,坐拥军政大权,至今已有四代。现任镇南王颇有野心,当初元皇帝和敬皇帝先后猝逝,南方就有些蠢蠢欲动,幸而荣淇很快稳定了局面,这才悻悻地放弃了趁势而起的算。

    按例,镇南王十年一朝,但当代镇南王已经十三年不朝了,龙康七年那次托病不来,不知今年怎么又要来了。

    奏表安静地摊在条案上,白纸黑字,历历分明。荣淇拿朱笔的柄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手下飞快地批了一个“准”字。

    这会儿正是卫璞每日学习处理朝政的时辰,他本来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的席子上,眼角都耷拉下来了,见到她不自觉扬起的唇角,顿时来了兴趣,凑过来趴到她肩上,好奇地问道:“姑姑,一没病二没灾的,镇南王怎么突然想起入觐了?”

    他时候生得肖似母亲,越长大越能看出父亲元皇帝的影子,眼睛大大,下巴尖俏,戳在人肩上还挺疼。

    荣淇任他靠着,又开下一份奏章,见是一份外官的请安折子,随手丢在案下的竹筐里,答道:“我怎么知道?”

    她搔了搔下巴,忽然坏笑了一下:“无论他的什么如意算盘,横竖这一趟是要叫他有来无回啦!”

    卫璞不知道她又在冒什么坏水,只是看见她笑,便模仿她的样子挑起嘴角笑起来。

    奏章一来一回,等镇南王正式入觐的时候,已经是十月阳春了。

    在荣淇的影响下,朝廷这些年的风格越来越向着丘八作风发展,简单的,就是粗暴、强硬、直接。镇南王三年前称病不朝,朝中早就给他记了一笔,此时有意给镇南王难看,从鸿胪寺里选了个官前去迎接。

    这官人五人六的,迎到了王驾,也没什么好脸色,先念了一道圣旨斥责镇南王的过错,等镇南王接旨称罪,才绷着脸引王驾一路进了长安。

    长安的驰道宽阔又平缓,华丽的王驾行驶在上面一点儿也不局促,车厢内,镇南王世子的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是镇南王的嫡出长子,素有威严,脸色沉下来,车内的其他弟妹一声也不敢出。

    “这个样子做什么?太难看了。”镇南王倒是平和,手里把玩着两只滚圆的玉球,看了儿子一眼,教训道。

    他虽有野心,却不是无谋之辈,眼看朝廷恢复了力量,开始清算先前浑水摸鱼之辈,立刻就上表入觐,表示服从。

    在他看来,朝廷这样作态反而是好事,开头被发作一通,不过折些面子,要是来使客气恭敬,对他礼遇有加,他才要担心是不是笑里藏刀呢!

    这个儿子还是资质不足啊,人家不过摆出了这么一个场面,他立刻就叫试出成色来了。要是换成老成的次子在此,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动怒。

    想到这里,饶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镇南王也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世子卫天沐暗地里握紧了拳头,父王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吗?他不信自己不如二弟,不过是父王偏心罢了!

    进入驿馆后,略做休整,镇南王立刻让长子代笔写了一封新的请求朝觐的表章,托鸿胪寺的人呈进宫去。

    等了一下午,直到掌灯时分,两个儿女都忍不住闭目睡去时,宫里才有了回复,恩准镇南王携世子明日午门入觐。

    镇南王不敢怠慢,次日一早就早早起身更衣,换上一身庄重的王袍,在鸿胪寺的引导下乘车前往。

    宫里却有些鸡飞狗跳,几日前荣淇不心踩死了卫璞的蟋蟀,受害人很生气,已经与荣淇闹了好几日的别扭,一早起来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荣淇亲自找了一圈,半日才在花园的树上发现了他,揪着耳朵带回殿里换衣裳。

    “你一点儿也不温柔!”卫璞控诉道,“别人家的娘姨都又温柔又香,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那样呀?”

    “我不温柔,我还不温柔?你这么熊,换个不温柔的,早死你了。”荣淇弯腰给他理着腰上挂的一堆东西。

    卫璞还是嘟嘟囔囔的,跟在她后面去了前殿,跳上宝座,在满殿臣子的目光下神气活现地叫道:“宣镇南王入殿!”

    立在座旁的太监立刻高声道:“陛下口谕,宣镇南王入殿!”

    口谕一层层传出殿外,不多久,就见二人昂然而入,前者年长,穿王袍戴王帽,威仪自生,后者年少,身着紫袍,身形高大,额间有竖纹,面相刻厉。

    进得殿内,二人趋拜道:“臣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福。”

    “镇南王请起。”按辈分,镇南王是卫璞的叔爷爷,世子则是他的叔叔,卫璞不肯自认辈,便直以王号呼之。

    接下来又是一番优美空洞的外交辞令,你来我往,乏味的很。镇南王被赐了座,犹自不肯消停,花式吹了卫璞一会儿,实在找不出什么好话了,竟公然对坐在百官之首的荣淇道:“这些年实在辛苦郡公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卿有功于社稷啊!”

    荣淇慨然道:“我本一介布衣,蒙孝元皇帝看重,简拔于行伍之间,引为腹心,倚为肱骨,岂敢不竭尽心力,报答主恩。”

    “卿之忠义,堪比古君子!孤代卫氏谢过了。”镇南王闻言唏嘘不已,那感动的样子,就差上来握住荣淇的手猛摇了。

    荣淇几乎不讲她过去的事,难得讲一次,又是和自己的父亲有关,卫璞本来正听得津津有味,被镇南王这么一接话,顿时和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你谁啊?脸这么大!

    还没等他跳起来,荣淇已经笑了,那嘴角轻薄地一挑,恰到好处的嘲讽,隐晦,又不至于让对方看不出来。

    她轻轻点头:“殿下言重了。难得来京中一趟,就多住些时日吧。”

    镇南王心里猛的一沉。

    当天晚上,屏退了下人,只留儿子一人在内,镇南王缓缓出了自己的猜测。

    卫天沐唬了一跳,叫道:“父王,何至于此!荣淇,她、她怎么敢!”

    “这只是最坏的情况,不这样更好,总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镇南王的脸隐没在暗淡的烛光里,神情阴晴不定。

    卫天沐一向不敢和父亲顶嘴,忙低头应了个是,见父亲没有别的嘱咐,便后退两步出去了。

    天上冷月疏星,他回头看看父亲印在窗户上的影子,咬了咬牙,暗自下了个决定。

    -

    “又蠢又毒的玩意儿。”荣淇看完手里的密信,轻嗤一声,将信移向火上烧了。

    方养性站在堂下,笑道:“那咱们怎么做?请大人指示。”

    作为荣淇的重要心腹,除了掌管宫中警卫外,他也掌管一些暗中的情报工作,从仗那会儿就是这样,至今没变。

    “镇南王府镇守南疆,不可轻动,但镇南王不能不除。”荣淇沉思了片刻,手指在空中虚划着,慢慢道。

    “下官明白。”方养性干脆地道。

    自那日朝觐后,镇南王一直忙于与京中权贵交际。这次上京,他带了许多财货,金银珠宝、珍玩器物,应有尽有。他身份既尊贵,出手又阔绰不凡,很快就交到了一大群“好朋友”,出则众星拱月,入则拜帖不绝,一时京中人人侧目。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镇南王为自己的一子两女在京中了亲,虽然是庶出,也承诺子女们成亲时会出大笔彩礼嫁妆。

    他原本的算就是这个,他那两个女儿生得都不错,用来联姻最好。

    可还没等放定,镇南王自己就死了。

    这天晚上,一队宫内的太监无声无息地进了驿馆,命馆内的人唤起镇南王,送上一卷黄绢,一只托盘,盘上放着三样东西,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杯黑漆漆的鸩酒、三尺柔软的白绫。

    镇南王跪在地上,先开那卷黄绢,只看了一眼,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再一眼,牙关也哆嗦个不住,等看完绢上所书,竟然大叫一声,拾起匕首捅入了心窝!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监们还在为他的叫声而心惊,眨眼间就见他大睁着眼倒在了血泊里,一时互相看看,俱各惊疑不定。

    镇南王的死如巨石入水,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京中明里暗里议论纷纷。就在这样的纷乱中,镇南王世子卫天沐却上表认罪,称其父早有不臣之心,入朝见到天子后日夜忧惧愧疚,终于不堪忍受,自刎而死。

    闻知此事的人纷纷表示难以接受,但在朝廷的高压下只得悻悻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