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烽烟佳人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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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朝廷南迁后, 北方就陷入了混乱,顾家军与入侵的扶桑军队相互戒备, 姜顾两家也隐隐对立,形势紧张, 大有山雨欲来、一触即发之势。

    北边的形势如此, 南方的形势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下皆知,朝廷是丧家之犬似的被扶桑人赶出京城的,经此一事,朝廷的威信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南方的大军阀仗着天高皇帝远,本就桀骜非常, 这会儿朝廷来了, 又是这么一副落毛鸡的样子,心下更是鄙夷,对来自御前的命令也是似听非听。

    皇帝是个焦躁人, 忍不了这个,和心腹近臣商量后, 使了个不入流的手段,将几个还有几分耿耿忠心的军阀杀死在宴会上, 派人接手了他们的军队。

    消息一传出来, 简直是朝野大哗,不是皇帝这招使的多么精妙, 而是这手段实在太下作, 根本不像个皇帝用出来的!

    皇帝是什么?九五至尊,天之子, 奉天命统治天下的,行事自当堂堂正正,一味的使这些阴私诡谲来害人算什么?

    你害人就害了吧?要是能弄死几个威胁力大的,也夸你一声枭雄,光捡着忠心的坑是什么意思?合着忠心于你,没有什么好处,却合该倒霉吗?

    你这样,以后还有谁敢忠心于你呢?

    这种专坑自己人的贱招,不知是皇帝自己想的,还是身边的弄臣献的计。不管是哪一种,这个皇帝都算是废了。如果是他自己想的,明他毒,如果是受了人的挑唆,证明他蠢,或者证明他又毒又蠢。

    皇室虽然日渐式微,也已经享国近三百载,烂船还有三斤钉呢,皇室也是有几个一片丹心的忠臣的。

    这几个忠臣跪在议政殿里,花白的头颅紧贴着地面,官服下的屁股高高撅着,哭得几乎昏倒过去,也没能触动皇帝那一颗刚愎自用的心。

    后宫里的皇后也哭肿了眼泡,此时,她早没了先时的雍容气派,眼眶通红,面色憔悴不堪。

    对于皇帝动手的事儿,她提前得知了一二风声。她是个卓有见识的女子,不用多加思考,本能的就觉得这个主意不太靠谱,奈何她早已失爱于皇帝,她的话,皇帝听不进去。她没有办法,只能看着丈夫头也不回的向绝境走去。

    皇帝本人却感觉好极了!他甚至感到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自从登基以来,他有心大展雄才,却一直被各方掣肘,朝上衮衮诸公尽碌碌,尸位素餐,暮气沉沉,地方军镇行事阳奉阴违,究其根本,不就是他没兵吗?

    现在好了,他手里也有兵了,有了属于他自己的一支兵马。一想到日后率数十万雄师横扫藩镇、击败洋人的情形,皇帝就兴奋得浑身发热!

    他每天做着登顶天下的白日梦,却也没有真的命“自己”的军队北上收复京城,而是先开始收拾他往日看不顺眼的人。

    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心眼脾气大的皇帝,他看不顺眼的人特别多,其中最好捏的软柿子,就是那些饱食终日,闲着没事就批判朝政指摘皇帝的文人。

    皇帝人也实在,随便罗织了点儿莫须有的罪名,就开始了满城的搜捕。

    文人们也不是傻子,一看这个情势,就明白皇帝是要算账了,正好,他们本来也不想再伺候这个没前途的皇帝了,哄的一声,跑了个干净。

    托赖于胡公翼交游广阔,广结善缘,顾云浓夫妇倒是稳稳当当,没有受到任何牵连。顾云浓即将生产,身子笨重,有些朋友专门过来家里向她辞行,她就写了几封信,推荐人去姜家那里。

    有的人是听了顾云浓的推荐,有的人是看好姜家,想进行政治投机,还有的人纯粹是听了姜重嘉宣扬的理念,冲着她的名声而来,总之,短短两三月工夫,大量文人涌入了姜家控制的地区。

    这些文人倒是精明,他们到达后,没有急着在新地方安顿下来谋生,而是联合起来,要求面见姜家如今的主事人。

    一个人的要求可以不用理会,这么多人的集体要求,纵然是姜重嘉,也不好拒绝。她又实在忙碌,最后决定抽出半天的空儿来,和这些人的代表见一面,听听他们的诉求。至于让哪些人做代表,也由得他们自己推选。

    到了约好的那一天,一过中午,重嘉就到了,人还没齐,她也不急着进去,就坐在充作会议室的大礼堂隔壁,透过墙上的孔观察礼堂内的情况。

    这间礼堂属于一所中学,是用来供师生聚会的,旁边的房间可以暂时歇脚,桌椅板凳书籍茶水一应俱全。

    墙上有个设计颇精妙的孔,礼堂那边看不见,但从这边看,礼堂内的一切都能尽收眼底。

    重嘉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茶杯,饶有兴致的观察那边的情况,随从们侍立在屋内,秋露坐在她身边。

    看了半晌,人渐渐的多起来,她回过头来问秋露,神色有些意外:“梅久祯怎么也来了?”

    别人出现在这里都不稀奇,只有梅久祯让她意外,因为梅是个革命党,还是革命党里的元老,地位尊崇。

    他是南方人,少年时受到西洋思想的熏陶,及长,就入了义兴会,主张革命,为富绅地主张目,做京华大学的校长,也是为了宣传他的革命主张。他是义兴会的大佬,名满天下,之前朝廷也不敢轻动他,这会儿却和一些后生晚辈一起坐在这里,怎么看怎么怪异。

    她的这个疑问,秋露正好知道,当即便低声给她释疑。

    “革命党发生内杠,义兴会的势力被吞并了,梅久祯被逐出南方,无处可去,来碰运气了。”她低声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表示吞并义兴会是这个人干的。

    重嘉点点头:“原来如此。”

    近几年来,革命党在南方闹得凶,朝廷却始终把他们看做癣疥之疾,就是因为革命党其实也分了好几路,彼此间你死我活的,不比和朝廷的矛盾。

    秋露的那个人,是当今中国名声最盛的革命党,策划过多起恐怖袭击事件,因被朝廷通缉,常年流亡海外。

    一听是他出的手,重嘉就知道,南方那块地界儿,从此大概是太平不了了。她抬头和妹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笑道:“来,你帮我校对一下这份稿子,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

    秋露笑着拿过稿子,一看题目,就扑哧乐了,只见纸上起始一行刚劲有力的大字:《关于文艺工作的若干指导意见》。

    她收起笑意,逐字逐句阅读这份文稿,文风平实,切中肯綮,遵循标准的公文写作格式,一看就是出自姐姐之手。

    不过她也能理解,有句话得好,“思想领域的高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去占领”,由此可以推知,如果统治者在思想文化领域不作为,那么一定会有别的人去控制这一块儿。

    现在可不是和平年代,宁可不要求思想领域的百花齐放,也要先保证思想的统一性和纯洁性。

    “可以,好得很,没有什么疏漏。”秋露把稿子还给她,又是忍不住一阵笑。

    这时到了约定的时辰,重嘉整了整衣领袖口,站起来率先领头进去。

    她素来比较讲究实在,不好排场,进去就进去了,也没弄个人高声唱名,但这么一串人出现在门口,还是立刻引来了众人的注目。

    众人看向门外,就见一个年轻的军装女子正大步而入,她出奇的年轻,举止出奇的沉稳,气质之盛,让人根本注意不到她的长相。她身上的军装是休闲的款式,头发束起来,精神奕奕。

    这人和想象中的不同,众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们想象中的姜重嘉是什么样子呢?这会儿回想起来,似乎也模糊了。

    重嘉也不摆军阀少帅的架子,就走到众人中间去,和他们一一寒暄、交谈,些寻常话。秋露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只浅浅微笑着,并不话。

    见姜少帅这样平易近人,不少人都有些兴奋,谈性更浓,嘴皮子也利索了起来。重嘉维持着脸上官方的亲切微笑,凝神细听,时不时插上一句,也是恰到好处。这些人才从南方过来,知道南方此刻最真实的情况,从他们的字里话间,能得到很多信息。

    其实正经也没有什么事,这些人只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与西北军的实权人物结识,真正要害的事,不会在这个场合,那得等到一个更私密的场合才行。

    耐着性子听他们了半日,不过是一些生计问题,比如能不能在学校里当老实啊,能不能办报啊,政府招办事员的标准啊之类的,重嘉挑重点答了几个问题,见众人来去没有新意了,才把准备好的《意见》念了一遍,众人脸微僵,面上还要挤出笑容来,夸赞这是真知灼见。

    文人都清高,自诩风骨出众,不愿被束缚,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重嘉虽出了个《意见》,但她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真要辩论起来,至少她那一套是能自圆其的。

    见过这些文人的几天后,秋露就和重嘉商量,要往京畿附近一行,一是那边有些工业基础,她想看看有没有漏可捡,二是踩踩点,为将来南下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