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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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章

    萧锦琛看望太后的次数,一月里也不过两三回。

    除非太后有要事寻他,或者略有些病痛需要他亲自探望,他其实是不怎么踏足慈宁宫的,实在的,还不如嫔妃来得勤快。

    今日特地前来,且还恰好给舒清妩解了围,这就让妃嫔们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射到她身上。

    舒清妩不用看都知道,大家心里肯定都在嘀咕。

    不过,萧锦琛此番前来,怎么可能为了她这个刚“熟悉”一次的陌生人?

    这是太瞧不起皇帝陛下,还是太看得起她舒才人呢?

    舒清妩心里正在琢磨,前面几位宫妃便都已经被萧锦琛叫起,纷纷落座。

    于是殿中就又只剩她跪在原地。

    太后不叫起,她是不能起的。

    萧锦琛的目光终于在她身上扫了一下,却如昙花一般,转瞬即逝。

    太后见他突然前来,其实还是略有些高兴的,可转头就听他如此,立即就有些不满。

    但她端着母亲的架子,心里再是不满也不会亲口,此刻只能道:“这些事便由母后自行处置便是,皇儿今日怎么有空前来?前朝可还忙?”

    她同萧锦琛太过生疏,就是想要关心他,也从来都没关心到点子上。

    萧锦琛却没回她的话,只道:“今日大家都来给母后请安,原是大喜事,倒也不必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旁人可能听不出来,但舒清妩一听就知道,萧锦琛这是生气了。

    她们这位隆庆帝的脾气,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

    太后却还是一意孤行:“皇儿此言差矣,这个舒才人仗着侍过寝,竟是不敬主位,便是在慈宁宫中,对哀家也没几分尊重,该罚。”

    太后娘娘如此严肃,萧锦琛却突然笑了。

    “母后,舒才人好好跪着呢,朕可没瞧出来她有哪里不敬。”萧锦琛一锤定音。

    张太后被儿子这么一噎,顿时应答不上来,深深吸了口气才道:“看来陛下对这个舒才人,很是上心啊。”

    萧锦琛又笑:“母后对张家的表弟,不也一直很慈心?”

    归根结底,张太后今日此番种种,目的都不是为了惩罚舒清妩一个的才人。

    她是对皇帝陛下表达不满。

    因此萧锦琛如此一言,她也毫不掩饰,直接就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勤勉于政,待有功之臣甚是宽容,可是”

    张太后顿了顿:“可是对张家,却从未见半分扶照之心。”

    先帝时,太后母族是后族,是外戚,先帝为萧锦琛着想,从未扶持过张家半分。

    偌大的安国公府花团锦簇,却无一人涉足朝堂,只能维持表面尊荣。

    太后着急的便是这事。

    虽张采荷进了宫,也成了主位娘娘,可她毕竟不是皇后,张家的尊荣和富贵能否继续延续,这谁也不准。

    太后娘娘是单纯,却并不

    傻,她进宫也有二十年了,二十年里眼看许多人高楼起,又有许多人高楼榻,富贵荣华,皆在帝王一念之间。

    她跟萧锦琛虽不亲,却也多少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现在不能背负不孝的名声,还愿意维持张家的表面荣华,一旦她撒人寰,张家的败落便就在眼前。

    这一切她都不敢想。

    为今之计,只有让张家的子弟能尽快步入朝堂,无论官职多大,总比在家赋闲要好得多。

    是以,等陛下除了服,太后娘娘便立即起事,见陛下今日到底是来了慈宁宫,便也不再顾忌许多。

    可萧锦琛却未曾考虑母后的心思,也似乎完全不知她同张家如何焦急,只柔声:“母后,张表弟年纪还,还是要在书院多读几年书的,还是稚嫩少年,何苦早早出仕。”

    张太后眉头一皱,顿时有些不愉。

    “皇儿,在你心里,是否真的没有我这个娘亲?”张太后这么着,眼眶立即就红了。

    她其实是个很豁得出去的人,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哭就哭,这是要拿孝敬二字逼迫萧锦琛就犯。

    可她却也还是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

    舒清妩跪在堂下,就听萧锦琛沉声道:“母后,前朝的事你不懂,也不应如此插,舅舅早早承袭一品安国公,而表弟朕也不曾含糊,直接便封了安国公世子。”

    萧锦琛顿了顿,声音越发深沉:“母后,便是宗室皇族也未曾如此荣耀,这一切,无非是儿臣敬重母后。”

    言下之意,他已经给足了面子,就别再给脸不要了。

    如果不是就在慈宁宫,她还跪在那,舒清妩几乎都要笑出声。

    皇帝陛下骂人,真是一个脏字都没有,却能让被骂的那一个浑身都疼。

    果然,陛下语毕,就听太后娘娘深深吸了口气。

    “皇儿”太后顿了顿,叹了口气,“罢了,你也不容易。”

    萧锦琛今日过来就是警告太后的,看她终于服软,这才意味不明松了口:“母后别急,近来朝中或有要事,等事情过去,不得还会有转。”

    他拍了拍太后的,突然有变成了乖顺的好儿子:“母后放心,儿子时刻记着母后的生恩,也记得舅家的鼎力支持,这些都牢牢记在心里。”

    太后就立即低头抹泪:“皇儿最是孝顺,这些母后都是知道的,你这么,母后就安心了。”

    这母子俩就这么演起了母慈子孝,情到深处让各个妃嫔也都跟着抹泪

    ,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舒清妩心里却想:本宫还跪着呢。

    似乎是听到了舒才人的心声,也或许是因为实在不想跟太后在这演戏,萧锦琛简单敷衍两句便起身。

    “母后,朕还有事,改日再来给母后请安。”

    萧锦琛也不跟妃嫔们寒暄两句,起身就往外走,一步都不带停顿的。

    只路过舒清妩的时候,他却突然不走了。

    舒清妩心里一顿,以为他要就自己

    今日的事两句,却不料听他道:“舒才人,随朕来。”

    舒清妩:?

    她不知道陛下叫她干什么,只是被一群人用目光咒骂的感觉十分不好,便也顾不上许多,直接给太后行过大礼之后,匆匆跟着萧锦琛出了慈宁宫。

    皇帝陛下今天为何来她其实心里有数,但是走得时候把她也带走,她心里就没数了。

    毕竟萧锦琛从来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温柔相公,他有多冷酷无情,舒清妩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跟着萧锦琛出了慈宁宫后,舒清妩看他也不坐步辇,便也默默跟在他身后,跑着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萧锦琛刚才似乎是随口叫了她,这会儿却又只顾着自己往前走,根本不理身后跟得费劲的舒才人。

    待走出慈宁宫前巷,萧锦琛才顿住脚步。

    舒清妩垂下眉眼,静静立在萧锦琛身后,看起来异常柔顺。

    萧锦琛突然开口问:“高祖纯皇后的懿旨,你都背过?”

    这个问题,倒是不太好回答。

    她一个才人,整天背高祖纯皇后的懿旨确实有些不妥,于身份不符,可若不是,今日的行为就又显得不太合常理。

    张口就能背出对应的懿旨,便是太后娘娘也不能做到。

    在妃嫔面前可以时不时拿纯皇后事,在陛下面前却是万万不可。

    舒清妩顿了顿,这些懿旨是她上辈子当皇后时背过的,因为高祖纯皇后对后世女子影响颇深,她作为皇后统领六宫着实不易,有迹可循,有旧历可参照就会轻松许多。

    所以,她不条条都能倒背如流,几条常用的却也是印刻在心中,随便就能脱口而出。

    原本只是为了应付一下谭淑慧和张采荷,现在却被萧锦琛一下抓住了破绽,顿时就把自己凸显出来。

    舒清妩心中叹气,却不能一直沉默不语,只略盘桓一二之后,才轻轻开口。

    “回禀陛下,臣妾只是前日里偶然读到纯皇后这份懿旨,觉得皇后娘娘实在很是仁慈,便也就记在了心中。”

    她如此着,声音略低了些,听起来是异常的委屈。

    “谁知今日遇到这样的事,臣妾当时心急,便直接脱口而出,”舒清妩顿了顿,“陛下可否允臣妾句心里话?”

    萧锦琛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星目深深看向舒清妩,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

    “你且来,朕且一听。”

    萧锦琛的声音带着让人不敢拒绝的威仪,又似乎有些探究在其中,舒清妩心中微顿,不知自己如何惹了陛下关注,却只能硬着头皮糊弄过去。

    舒清妩此刻真是委屈至极,她眼中含泪,声音也略有些颤抖:“陛下,臣妾虽只是才人,家中如今也不很兴盛,却到底是书香门第出身,若是叫人知道寒冬腊月在外便要时刻跪拜,还不知要如何辱没舒家脸面。”

    她一边,一边努力带入上辈子的心态,得那叫一个可怜巴巴,那叫一个倔强不屈。

    “臣妾不才,虽只是女儿身,却也懂得威武不能屈的道理,旁人要折辱,怎么也不能软了膝盖,定要据理力争。”

    来去,还是暗示自己不会为太后的威仪所折服。

    然而她如此唱念做打,萧锦琛却依旧淡然冷漠,似乎完全没有看见自家妃嫔泛红的眼眶。

    舒清妩演到这里,便不能继续再暗示下去,转而:“但后来臣妾也自觉太过刚硬,不够尊崇主位,心里多少是有些担忧的,刚才慈

    宁宫中,若非陛下亲临,臣妾差一点就要同太后娘娘认错。”

    “到底,臣妾理应受罚。”

    她话完,就静静站在那,不再言语。

    此时一阵微风拂来,带来四季桂飘然的馨香,也吹来些许萧锦琛身上的龙涎香。

    那香味沉沉的,淡淡的,似能安抚人心,却又好似时刻窥伺人心。

    萧锦琛看着舒清妩微微泛红的眼角,眼中一沉,突然笑了。

    “很好。”